宋蘅虽然对司北宸说的这些话,颇感莫名,却还是依言点了点头。
司北宸泰然落座,自己斟茶来喝,漫声问道:“说吧,要见本都督,所为何事。”
对于他的傲慢,宋蘅早已习惯成自然,如今的司北宸大抵还念着她曾帮忙包扎的一丝半点的好印象,不然,若换成施琅华坐在这里,怕早就针锋相对起来,哪里能安心落座喝茶呢。
宋蘅在心内腹诽着,提起了今日刺杀的事。
她问的,不是真凶,不是原因。
她只问那个面目狰狞的男子。
司北宸本就对那男子身份起了疑心,而今见宋蘅旁人不提,专挑了那个人来问。
他对宋蘅,可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一个幽居内宅,常年被嫡母姊妹欺凌的不得宠庶女,莫说去认识施家人,便是这之前,连宋家以外的天地都没见过。
若非邓卫查明,方之同的案子,确实和宋蘅无关,司北宸都要怀疑宋茵、小喜说的话,有几分的真实性了!
对于司北宸的疑惑,宋蘅本想瞒过去,打着哈哈道:“我只是……觉得那人面容可怖,便想问问罢了。”
实则,她心里已经快愁死了。
要怎么既不突兀,又能平平安安把人给救出来?!
司北宸淡淡言道:“是蛊虫。”
宋蘅顾不上扭捏了,坐直了问道:“怎么回事?”
显然,她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司北宸:“别问我,我也审讯不出,那可是个硬茬子。”
宋蘅心疼的滴血,披衣起身,一礼到底:“都督,不瞒您说,我确实认识那人……想求个恩典,能不能,放了他?”
司北宸不说放,也不说不放,只挑眉问道:“你认识?可素锦与我说,你不认识方之同,那怎么会和他二百个铜钱请来的男子认识?”
不管是市井流民,还是施家养子,都不是宋蘅会见到的。
宋蘅咬唇:“我不想骗都督,但我并没有任何能取信您的理由。”
司北宸看着她。
宋蘅目光坚毅,是势在必行的意味。
怕是他不应,她也会想其他的法子……
他毫不怀疑。
总归他没有处置那人的意思,于是道:“他身份特殊,又有刺杀楚元韶之嫌。而且,他身上有蛊,便是放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听到他身死的消息。”
宋蘅已是潸然落泪,“是么……他与陛下有仇,是吗?”
司北宸略挑眉:“你不是说认识他吗?怎会不知,他是施家人。”
宋蘅蓦地抬起泪眼:“施家……不是死绝了吗?”
司北宸望进她的泪眼,企图看透她的心。
那里,竟有一丝欣然,一丝庆幸?
“所以,你不知道他是不是,却又希望他是?”司北宸袖着手,疑惑道,“你必定早瞧出他与施家的关系?”
宋蘅擦了泪,斟酌道:“是,他……用刀,一吐一纳,有施家枪法的影子。”
他勾唇一笑,倏然道:“放是不可能,西厂奇能异士诸多,身中蛊虫,放了就是一死,留在西厂,或许能保他一命。”
话音落,宋蘅只觉眼前一晃,窗棂微微摇动着,却再不见人影。
她轻出口气,满腹的心酸委屈,出奇的消散了。
也好。
她心中说道,司北宸身边,确实有善医术之人。
虽不知怎会中蛊,但司北宸既应了,当不会骗她。
那尊煞神走了,她才有时间,去思考旧事,旧人。
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没能入睡。
把上辈子的事翻来覆去想了一通,又顺便捋了捋宋府上下的关系,天光也露出鱼肚白。
……
宋芍那日并未入宫,也不知在乾清宫发生的事情。
如今,听闻宋蘅已经搬去了汀兰水榭,没有哭,也没有闹,犹如个死人一办,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动不睡。
贴身丫鬟一共两人,一个小筑,一个小弦。
那日随宋芍出门去大觉寺的,是小筑。
回府后,便被佟氏下令打死了。
尸体以草席裹着,扔去了乱葬岗。
小弦哭了几日,眼睛肿的似得桃子,才撑着过来侍奉宋芍。
余下的丫鬟,本就是佟氏那边派来的,眼瞧着宋芍失势,更是势利眼,嘴巴也毒,成日里别说是照顾宋芍,便连份内的事也不干。
小弦数落两句,也敢顶嘴了,还咒骂宋芍为何不去死。
从前可没人敢这样的。
二小姐好歹是夫人膝下养大的,如今出了事,个顶个的落井下石。
小弦要发落这几个皮子痒痒的小丫鬟,叫宋芍给拦了。
屋里,小弦扶着羸弱苍白的宋芍躺下,泣道:“就该敲打敲打,什么事也不做,就在院儿里沾猫斗狗的。”
宋芍轻笑无语,良久才道:“都是家生子,敢这样跳脚咒骂,大抵是夫人那边的示下。”
小弦听着,便要落泪。
宋芍道:“小筑也死了,我前程无妄,夫人大约不会容我活的太好。你没个家里人,孤单单的留在这后宅里,以后怕是要叫她们嚼的骨头渣滓都不剩,我这里给你备下了嫁妆银子,如今拿了去赎身,出府逃吧。”
小弦吓得立时跪在了地上:“小姐,别赶奴婢走。”
宋芍便连笑容都是苦的,“跟着我,会没命的。”
“奴婢不走。”小弦死活不肯离了她。
伴了这么多年,她如此衷心,宋芍又岂会以歹心待她呢。
二人起了争执,宋芍再叫她走,小弦也只是不应。
这中间,宋荔还来了一趟。
无非是来看宋芍的笑话。
宋芍已经确定不能入宫了,连坏了她清白身子的赵世子,也没个说法。
她的事,外头传的风风雨雨,又有赵夫人推波助澜。
至于赵世子,倒也不是没想过宋芍的——他想杀了宋芍的心都有了,因为大觉寺的事,他便认定是宋芍勾引自己,还给自己下药,害的他和刚养在外头的心头好大吵一架,近来伏低做小,讨那小倌儿开心,自然顾不上找宋芍麻烦了。
宋荔如此,宋芍也没再忍,直接怼了回去:“四妹妹也别高兴的太早,我虽毁了清白,可你的脸不也毁了,如今全是麻子?”
这句话,可比提起最近被宋致远偏宠的宋蘅来,更戳宋荔心窝子。
丫鬟一个没看住,便叫宋荔冲过去,打了宋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