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芍嘴角也磕破了，阴阴惨惨一笑，可把几个丫鬟吓了一跳，生怕二小姐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情来，赶紧拉着宋荔走了。
宋荔是走了，小弦安抚了宋芍小半日，转头宋芍就上吊自缢了。
若非小弦听着屋里动静不对，当时就冲了进去，怕脖颈都叫房梁上那根极韧极细的绳子勒断了。
小弦抱着宋芍的身子，恸哭不止：“小姐何必如此，四小姐做错事，夫人定会责罚她，您何必钻了牛角尖。”
宋芍讽笑。
她哪里不知道佟氏为人。
当初就是她怂恿了宋荔，把宋蘅推下池塘的，那时候，夫人可不就什么都没说吗？
从前险些害死宋蘅，如今她也被逼得没了活路，不是报应又是什么。
汀兰水榭
宋蘅看着佟氏、宋致远双双派来的丫鬟婆子忙里忙外，和素锦袖着手，说起了宋芍的事。
素锦吓得咂舌：“二小姐可真大气性，叫四小姐说几句，就自缢了。”
宋蘅闻言摇头：“这府里，如今还是夫人当家，丫鬟们旁的不好多说。”
“小姐？”
“宋芍在佟氏屋子里十余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时候多了。宋荔脾气不好，当年的宋茵脾气更坏，她也忍了。前头大觉寺失身受辱，而今外头传的沸沸扬扬，她也没轻生，偏宋荔去了一趟，就把她逼得自缢，你觉得呢？”
“听说，四小姐还打了二小姐的。”
宋蘅轻叹：“待会儿去瞧一瞧吧。”
这汀兰水榭，九曲回廊，叫佟氏、宋荔惦记着，景色自然不俗。
宋家家宅不大，小小一处院落，竟是步步奇景，也颇为令人叹服。
素锦打听得知，这里还是当年茵妃归家省亲的时候盖得。
二人才要起身去看宋芍，小丫鬟进屋来报，说是芳姨娘来了。
宋芍的生母是芳姨娘。
虽已年近四十，但岁月好似格外优待她，素葛布的衣衫不见星点装饰，满头秀发也只是木簪轻轻挽在身后，娴雅淑静的芳姨娘与刁蛮嚣张的宋芍，半点不像亲母女。
不过宋芍从小就被佟氏抱了去，没在芳姨娘身边待过一天。
在宋蘅还是施琅华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过这位芳姨娘，只是她醒来后，莫名成了将军府的庶出姑娘，才多多少少听到些这位姨娘的故事。
芳姨娘原是佟氏的丫鬟，原本订了亲事，结果叫佟氏送给了宋致远做妾。
身为佟氏大丫鬟，又平安生女，还给予姨娘妾侍的名分，宋蘅原以为，这女子该是个很有手腕的。
可惜不是。
芳姨娘失宠多年，连亲生女生都不能带在身边抚养，在府里犹如透明人，境遇也只比宋蘅稍好那么一些。
毕竟，很得佟氏欢心的宋芍还是她生的呢。
但再多的，也没有了。
如苦行僧般在府里默默无闻，极少出门的芳姨娘，今日竟寻来宋蘅这里，原因也极好猜——
宋芍失宠于佟氏，被关了几日，闹了几日，也病了几日，佟氏早当她是个死人了，宋荔也只当没这个丢人现眼的姐姐。
而今更是被逼得自缢，芳姨娘大约也担起心来，特来寻到宋蘅，大约也是想打听一下，大觉寺那日的事。
宋蘅心中猜测，芳姨娘已经来了。
“奴婢拜见三姑娘。”芳姨娘见宋蘅迎在门外，愣了愣，旋即福身行礼。
“姨娘请起，这么晚过来，可是为了二姐姐的事？”
芳姨娘叹口气，点点头：“是。”
“奴婢身份卑微，不好多言什么，只是二小姐那边好似不是很好，所以……”
她把手中包袱打开，一样样拿给宋蘅看，“无外乎一些吃食，还有两件厚些的衣裳，夫人那里顾不上她……她身边的丫鬟也没了一个。我是不好往那边去，给她惹麻烦，叫夫人不喜。”
芳姨娘看了眼不远处听壁角的丫鬟，如是说道。
她有些局促，但连手中的糕饼都掰开来给宋蘅看，示意自己不会夹带私货，让她为难。
宋蘅一颗心又酸又涩，那宋芍如此嚣张跋扈，狗仗人势，却有个好母亲记挂着她。怕宋芍在佟氏那边难做，甚至都不敢把这份惦念化为实质，只敢偷摸寻到她这里，请她帮忙。
再想起高烧不退，已经早夭的真正的宋蘅，她心潮涟漪，久久无法平静。
“二姐姐的情况确实不好，姨娘想来也是忧心她。我之前有派人去瞧过了，外间无人，丫鬟婆子耍钱吃酒，都没在外头守着，不若姨娘随我一道儿过去，不见见她，又如何放心。”
芳姨娘再三道谢，临了犹豫一番，终是道：“还是不了，没得给她惹来闲话。阿芍她自幼长在夫人膝下，上边有大小姐，下边有四小姐，都是夫人亲生的……还请三小姐看在阿芍性子鲁莽纯直的份上，莫与她一般见识。”
眼见她落泪，宋蘅叹口气，道：“您也宽心，二姐姐这次过后，定能收敛些粗蛮性子，这对她只有好的。我也并非狠毒之人，怎会与二姐过不去。”
芳姨娘点点头，她似是很信任宋蘅。
这感觉，令宋蘅颇为不解。
不过，芳姨娘恬淡，柔婉，宋蘅喜欢这样的女子，不似菟丝花，而似蒲苇韧如丝，看似柔弱的，却又极坚韧。
她想起，宋芍曾经说过，芳姨娘是佟氏为了打压兰姨娘，才被推给宋致远的。
若她想打听一些兰姨娘的情况，问芳姨娘是最合适的。
她这样想，便这样问了。
芳姨娘不期然她会问起生母。
不过，她不也是一直惦念着亲生女儿宋芍？
便是至亲隔着千山万水，隔着生离死别，心中也是留有方寸之地，来惦念的。
芳姨娘回忆道：“你母亲很美，美极了。”
所以芳姨娘才不懂，佟氏为何要抬了她去与兰姨娘抗衡。
论才，论貌，她都比不过颇得宋致远盛宠的兰姨娘。
何况，她还订了婚事，是未卖入佟家时的近邻，青梅竹马的一个书生。
自幼订下的娃娃亲，若非她家遇变故，再养活不起，总不会让她去为奴为婢，伺候佟家的小姐去。
自此，两相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