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木兰的死,依兰只余下满腔悲愤:“木兰有什么错?她最大的错,就是信了茵妃那个歹毒妇人,结果茵妃有难,当先被踢出去当替罪羊的,就是木兰!奴婢也豁出去了,总归跟着这么个主子,早晚不过一个‘死’字!有福的时候不能同享,有难,那一位可当先叫身边得力的宫人送命去的。”
她一腔悲愤,以及对木兰的眷恋,便是采菽、采苓二个,也不免想起才入宫时候的事,深有同感,低着头不时抹泪。
都是年幼入宫,谁没个好姐妹,而她们也知道,木兰是真冤。
依兰吸口气,擦了擦泪,漠声道:“便是我不说这些,你们也知道,茵妃娘娘犯了错,却杀了木兰顶罪。木兰人如其名,木木呐呐,但极衷心。”
便是这样衷心,茵妃却还杀死了她。
依兰有报仇的打算,也有为自己后半生的考虑——
“奴婢想着,茵妃活着一日,这后宫再大,奴婢也只能侍在椒房宫。可若茵妃失利,甚至是……殁了,葬了,奴婢就自由了。”
事到如今,淑兰夫人也是信了依兰的投诚之心。
闻言问道:“如此,你有什么念想,若事成,本宫可以依着你。”
毕竟,斗倒了宋茵,依兰也算是帮她一个大忙。
再者,没了宋茵这个拦路虎,想来那中宫之位,也唾手可得了。
又是凤印,又是宋茵前程……淑兰夫人自然很满意。
便是依兰想要金山银山,她都肯应。
哪知,依兰却只有一个要求:出宫。
“待事情一了,奴婢想带着木兰的骨灰离宫,了此余生。”
她却没什么大志向,只想着带着木兰走出宫门,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厚葬了她,了此余生便是了。
不说淑兰夫人,便连采菽也感动了。
采菽不由擦泪,感叹道:“木兰有你这么个好姐妹,以后能入土为安,也是她的福气,若她地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采苓点点头,同样眼圈红红的,说道:“我们娘娘很宽厚,你放心吧。”
淑兰夫人叹气而笑:“你们两个啊!”
却也是点头应了。
有情有义怎么了,这宫里,最难得的,就是情义二字。
“你放心,便是宋茵不死,甚至后位不得,本宫也答应,赶在最近一批宫女出宫之际,放了你出去。”
依兰当即大礼跪拜,含泪道谢。
采菽带了她去洗漱,回来后,淑兰夫人又问起乾清宫的事。
依兰先前已是把知道的都说了,便连宋茵目的——救驾之功,也交代给淑兰夫人。
“茵妃这人多疑,与庆嬷嬷商议,也要背了人。”
依兰解释道。
之前没有禀告,她也只是隐约有个猜测,才没来得及禀告给淑兰夫人。
不然,依着淑兰夫人的性子,这回的事情,怕还要更复杂些。
莫说宋茵还能不能活,便连宋家都要步施家后尘了。
淑兰夫人听的是心惊肉跳,倒也没有责怪依兰的意思,只是觉得心头发凉:“太大胆了,宋茵真是太大胆了。若陛下出个什么事……她怎么敢!”
如今大庸内忧外患,若陛下薨逝,莫说几个虎狼一样的兄弟,背后虎视眈眈的太后娘娘,便连盘踞京中的西厂都督司北宸,都能搅起好一阵血雨腥风了!
依兰闻言讽笑:“她胆子确实大,人也狠。”
当初害死施皇后,不就是自己扼死了孩子?!
陛下再是宠她,宋茵爱的也是她自己。
依兰提了提药包:“对外都说拿压惊药,可却大把大把喝安宫药,她怀不上孩子,才真的是报应来的,她害死太多的孩子了。”
淑兰夫人听了,只恶心作呕,眼睛通红一片:“宋茵啊,她可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依兰附和:“夫人,所以您要当皇后,别叫茵妃上位,不然,她连自己孩子都容不得,谁知道上位后,这宫中还能活下来几个皇子帝姬呢。”
依兰出来的时间久了,不好在瑶华宫多耽搁,说完了该说的,提着药包就走了。
待采菽送了依兰回去,淑兰夫人还缓不过神来,扶着心口,抽气道:“本宫才真要喝压惊药了,怪不得宋茵宫里宫人做不长,她干这些事,可不要杀了所有知情者。”
……
西厂,地牢。
所有杀手,连方之同、小喜都被拘到了此地。
旁人倒也无所谓了,邓卫瞧着其中一个面目全非,打断了两根肋骨都不喊一声疼的刺客瞧了又瞧,觉得古怪。
大刑后,瞧对方半死不活,依旧不肯开口,邓卫便不允旁人再用刑,自己则去书房,拜见司北宸。
瞧见里头人影晃动,大约是哪个在里面回话,邓卫上前“叩叩”敲门,果见一个黑衣暗卫从屋里探头探脑,叫他打了回去。
“都督面前,不得放肆!”邓卫白了一眼,数落几句。
暗卫也不多话,摸着脑袋翻墙走了。
司北宸正在处理公文,见他来,问道:“怎么,开口了吗?”
如今,刺杀楚元韶的那批人,正是邓卫在审讯。
司北宸早已认定宋茵是幕后黑手。
不过么,现在并不是继续追究宋茵的时候。
楚元韶巴不得西厂与宋家互斗,适才殿上陛下没有苛责宋茵,也是出于此。
自然不会允许马后炮,旧事重提。
倒也不是楚元韶多看重宋茵,只不过是看西厂不顺眼,有宋茵和宋家与西厂做对,他看戏也痛快。
司北宸还真没把宋家和这位茵妃放在眼里。
格局太小了,一如楚元韶。
自施琅华死后,大庸已经是个无趣的地方。
邓卫呲牙道:“其他的都还好说,不过是街头的泼皮,拿人钱财好办事,一群酒囊饭袋罢了。都是方之同花钱雇佣,听说可以劫些钱财,还能有银子赚,就跟着上山了。”
“怎么,还有古怪之处?”
不然邓卫也不会这节点过来寻他。
邓卫点点头:“是,不晓得都督还有没有印象——其中一人面目格外丑陋,好似火烧过的面容。属下一开始也以为是烧伤,结果带回来仔细一瞧并不是。”
“并非烧伤,却似烧伤——可有查明是什么情况?”
“乃是一种毒,蛊毒。”
司北宸眉梢略挑:“蛊?京中何时兴起南疆的玩意儿了。”
还是在一个市井流民身上。
“他死活不开口,也不知是不是南疆人。讯问旁人,却说此人性情古怪。无人与他相熟的,乃是方之同花了二百文铜钱请的。”
司北宸却想起另一件事——“此人行刺,可比旁人都卖力气。还会使似是而非的施家枪。”
“嘶,莫非是施家余孽?”
司北宸投去戾色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