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芍水眸里全是委屈、不甘,“不然,我又能怎样呢?家里已经放弃了我,再没我的好日子过,若不想和我姨娘一样,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府里,我就只能去死!”
“二姐就不想抗争吗?”
宋芍凄凄然一笑:“抗争?我争得过庶女的命运吗?佟氏将我与生母分离,抱到上房,无非是和老夫人做对,不肯叫她沾手府里任何一个姑娘来和她做对!这么多年,我不是庶女,却也不是嫡女,不尴不尬得在上房当个傻子,每日里伺候那一家子夫人小姐!争什么?没了清白,便连一抬小轿接去赵家做妾,人家都不肯呢!”
“二姐以为,进了赵家就是活路了?”
“那我又能如何?总好过如今苟活!”
宋芍悲愤道,转而哀求起来,“阿蘅,你就当帮我一次,我知道你和西厂有关系,你去求求司北都督……只要我能进赵家,定会帮你找个好婆家,再不会受母亲拿捏了,好不好?”
“司北都督?”宋蘅眉头就不曾松开过,闻言嗤道:“我若能和司北宸扯上关系,还用你帮忙说婆家吗?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宋芍垂下眼眸,凄然道:“是,如今我成了这副模样,你一定在心里笑话我了。可但凡有别的路可走,我又哪会到如今这地步……”
有佟氏和宋荔在,宋芍以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眼前一片黑,可以望到底了——
宋蘅抛出了她的条件:“如今我有一条路,能帮二姐报仇,二姐可愿?”
宋芍嗤笑:“刚还说,不帮我嫁给赵家,而今却有报仇的法子?我自不会信你。”
当初,还是宋蘅的丫鬟把自己骗过去失身的……
“二姐入的局,是宋荔设下的。做主关押你,不替你遮掩的,又是夫人,二姐既如此恨我,为何不恨佟氏、不恨宋荔?便连有机会报仇,都不肯?”
宋芍凄然一笑:“恨,怎会不恨,我大好年华,就这般葬送在这俩狼心狗肺的东西手里。”
她吸了吸鼻子,心中实在酸涩难平。
想她从出生起,就被抱养到佟氏房里,那时候宋茵不过四五岁,手下正是个没轻没重的,奶娘们多谄媚嫡出的小姐,把她这个庶女当成大小姐的玩物,害的她腿脚现在都还有些跛,走快些是看不出,慢些走却是不能的,那是再也治不好的了。
待宋茵大了,佟氏又生下了宋荔,从来只有宋荔得宠,而她似个丫鬟影子般,还要替奶娘们伺候这个四小姐。
上下不靠,她便只能投机取巧,不时做个香囊,绣个帕子给佟氏尽孝,可结果呢?
自己挑灯夜绣,险些熬瞎了眼睛,佟氏不过看一眼,偶尔连个笑模样都舍不得给,随手放在一旁。
她在大房的日子,何尝好过。
那一片心意,终归是喂了狗了。
“可是,恨又有什么用。”她终是不甘不愿地认了命。
“怎会没用,既然恨,就去讨些利息来——你难道不想用同样的法子,给自己出出气?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只看二姐肯不肯。”
肯,怎会不肯呢。
宋芍愣愣地看着她,她这个三妹妹,确实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宋芍打了个寒颤。
不过,这些年来的闲气,她真是已经受够了,闻言绝然道:“你有什么主意?”
宋蘅抿唇:“你还记得,曾与我说,夫人曾有私奔打算?”
宋芍一愣:“你说这个?”
又摇头,皱眉思量道:“报复佟氏,此举可不行。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是二八少女,如今夫人都是生了两个孩子的少妇了!拿捏不到她的。”
宋蘅勾唇:“若能找到当年那个卖货郎呢?”
宋芍眸光微亮:“你能找到?”
宋蘅看了眼外头侍立的素锦,“你不是一直猜测,她是西厂的人?也好,便试一试西厂找人的本事,如何?”
有西厂相助,那才真正是如虎添翼,想办不成事都难!
宋芍点点头,“你要我怎么做。”
“待寻到人,自然会再来寻二姐。”
宋蘅交代一番,便要离去。
临出门之际,看向芳姨娘送来的那只食盒,宋蘅顿住了脚,指那点心道:“是芳姨娘叫我带来的,好多事,也是她告诉我的。”
宋芍恍然,神色里,多了一片清澈的温柔。
她也在惦念着亲生母亲。
“姨娘她,没事吧?夫人和老四,没牵连上她吧?”
“总归从前的日子怎么过,如今还怎么过罢了。”
宋蘅没有留意过芳姨娘,知道的不多,瞧芳姨娘穿着打扮,日子虽清苦,但人应是没受什么搓磨的。
宋芍凄凄一笑,拿起自己爱吃的山楂糕,“满院子攀高踩低的,从前我在夫人身边得宠,还有人甩脸色给姨娘看。更别提如今了,怕是一餐一饮都要靠她自己。”
她擦了泪,坚定看向宋蘅:“我也不与你表什么衷心,我只愿母亲平安晚年……若这次,出师不利,最后落得个身死的下场,也请你借用西厂的势力,将我娘带走……宋府不是久居之地,他们做那么多恶事,莫说施家那场横祸,便是其他的……早晚要遭了报应。我当初害你的报应已经应了,他们的哪里还会远呢。我娘不喜与人争,也不图什么富贵荣华,我也只希望你能带她离了这里。”
她恍然想起什么,又折身回到里屋,只听着一阵翻箱倒柜之声,她带出一包银子,“这些都是我这几年攒下的,佟氏虽养我,却小气,衣裳首饰不过是份例中的,再多的也只能我自己去淘换。”
宋蘅默默看她打开。
不多。
却也不少。
一千三百两,一张千两的银票,两张百两的,另有一百两散碎银子。
馒头大的一包,承载的,是宋芍拳拳爱母之心。
宋蘅算是明白了。
芳姨娘为着从未养在膝下的女儿,苦苦挨了多年,为她打算,为她忧心。
宋芍,也是一样的。
宋蘅的心,一下子便软了下来。
她恨的,是宋致远,是宋茵。
却并不是宋芍。
前尘恩怨,诚如宋芍所言,她已经遭了报应。
宋蘅蓦地就放下了。
她叹口气,令她将包袱藏好,宋芍急着要说什么,宋蘅道:“二姐信我,这次必定叫佟氏再无力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