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个人折了的手握住,上下晃啊晃,这是感觉?
一般人肯定不知道。
但楚让知道。
楚道童知道。
前世黑道二十年,专坐幕后,黑室干活,他太清楚该如何让一个人服服帖帖。
“啊!哇啊!疼啊!”
在楚让的轻轻掂量下,几分钟前还威猛不凡,盛气凌人的范家少爷终于放弃所有掩面,坐在那里,一边惨叫,一边放声大哭起来。
“哇啊!呜呜!你放手!你放手!呜……你离我远点……离我远点……”范大少爷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就像个已经吓傻了的小男孩儿,疯狂地用左手撑地,想要往后挪去。
离他远点,离这个始终笑颜如花的少年远点儿。
此时此刻,他心里空前澄澈,只有这一个念头。
离他远点。
越远越好。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嗯?你哭什么?"
然而楚让并不打算放过他。
楚让知道征服一个人的千万种方法,这只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蹲在那里,拽着范持的断手,好看的脸上笑容终于渐渐隐去。
他忽地严肃下来,眉宇一沉。
范少爷眼角还挂着泪珠,眼见这谈笑间把他折磨得欲仙欲死的可怕少年竟然忽地不笑了,吓的他发了疯似地拼命往后挪身子,可楚让根本不松开他的断手,他往后缩的越狠,就疼的越厉害。
“呜呜。。放开……你放开……呜呜。。”
范持已然快要瘫掉了。
“来人啊……呜呜……快来人啊……怎么没有人来啊……”
“你放开……你要做什么……你。。呜呜。。放开。。”
“爹……我要去找我爹……爹……你在哪……爹……娘……呜呜呜……”
可无论他如何挣扎,楚让都依旧稳稳地蹲在那里,握着他的残手,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他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他,盯着他泪眼朦胧,不断躲闪的双眼。
他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他,犹如从九幽爬来的恶鬼,看着他,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他。
“哇……”范家少爷哭的已经没了人形,呼天抢地。
一直站在远处回廊阴影里静静观望的人终于忍不住了,他自黑暗里走出,径直向少年走来。
“这里是怎么回。。”
他张开嘴,正想说,确保范持彻底崩溃的嘶吼给打断了。
“呜啊!!!我错了!我错了!你松开我吧!我求求你,你松开吧!疼!疼啊!我错了啊!求求你,求求你!”
在楚让沉默的凝视下,在右手撕心裂肺的剧痛下,向来强势,目高于天,视自己表格为范家耻辱的范持终于彻彻底底地崩溃了。
“我错了!呜呜!哥……哥哥……这位哥哥,松开,我求你松开吧!”他嚎啕大哭,面露戚容,一边疯狂道着歉一边绝望地挣扎着。
楚让望着范持那在痛苦和恐惧中狂乱的双眼,知道够了。
所以他轻轻眨了眨眼,原本肃穆的脸上忽地再次露出魔鬼般的轻笑。
“嗯?”
明媚的笑,沉默的肃,然后再笑,笑的如花般灿烂,仿佛手里握着的不是人的受伤的身体,,整个过程落在在场四个少年眼里,四颗年轻的心就此对楚让的脸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呜啊!”眼见楚让天魔般的笑容再现,范持一败涂地,“求求你,哥哥。。求你,放开吧,放开弟弟吧。。”
“哦,原来你要我放开,你说你,为什么不早说?”楚让笑着摇摇头,“为什么不早说?嗯?早说多好,为什么不早说。”
此刻他满脑都是星爷的西游降魔记,以及降魔记里那四大美女面对快要咳死的空虚公子罗志祥说话时的模样。
“为什么不早说?”
张、白公子,连同范小胖望着少年那张坦然无比,甚至还带着些委屈的笑脸,同时打了三个寒颤。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为什么不早说?
人家明明一直都在说啊!
“唉,放开当然可以,但放不放并不是我说了算呀,你求我?把眼泪哭干了,也没用”,楚让语重心长地说道。
“啊?”范持在惨叫。
“这事,你得问你堂哥,我听他的”,楚让说说,一本正经地指了指傻在一边的范小禄。
“啊?”范持有些发懵,有些不情愿,有些没明白过来。
他方才破口大骂过范小禄是废物,又从来看不起自己这肥的跟猪似的堂哥,现在要去求他?他哪里开得了口!
“哦?不愿意?”楚让愣了一下,笑的更开心了,“不愿意不要紧,我不放就是。”
似乎是为了配合自己说的话,他再次上下掂量起范持的断手来。
范少爷只感觉随着楚让的摇晃,撕心裂肺的疼如潮水般一阵一阵地向自己袭来,逼的他直翻白眼,嘴里的口水都顺着嘴角开始往下流。
“啊……呜呜……呃……表,堂哥!堂哥救我!呜呜呜……堂哥救我啊!”他终于放下了心底的最后一点骄傲,头如乌龟般死命地向范小禄伸去,乞怜地嘶吼着,“堂哥!求求堂哥救救弟弟,让他松开,让他松开啊!呜呜呜,堂哥,堂哥,弟弟错了,弟弟真的错了!求求你,求堂哥救我,让他放手……”
“哎呀!快松手,汪兄快松手。唉,汪兄你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家人,都是朋友啊!”
范小禄终于反应过来,他俯视着倒在地上,蜷在自己身前,正对着自己乞尾摇怜的堂弟,有些发怔。
这场景,他活了十四年,从没见过。
范持的这副模样,他一辈子都没见过。
范持……很痛苦,他的手折了,疼的生不如死。
这是件不好的事,很不好的事,他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堂弟,纵然这十四年来他从没把自己当做真正的堂哥来看待,但看他受重伤,痛哭,祈求自己,向自己道歉——都是一家人,这总归是不好的,对吗?
对吧。
可是,为什么他偏偏感到很开心呢?
不远处站在回廊里的清瘦男人一眼就看到了范小禄脸上的表情。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从没见过范小禄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反应。
面对趴在自己身下痛苦求救的范持,若是曾经,若是往常的那个范小禄,恐怕此刻早已急的满头大汗出手相救,还会不断自责,絮叨害怕,终于到范持伤好,完全忘掉他的施救之恩,转而变本加厉地对他进行欺凌报复,小胖子却会一言不发,感觉这是理所应当。
——这才是正确的剧本,是过去十四年来,反反复复,不断上演的剧本。
可现在,范小禄面对范持的哭乞,无动于衷。
男人骇然地把目光投向那拽着范持断手,蹲在地上,巧笑嫣然的无害少年。
少年竟也正回望着他。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触即散。
男人主动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少年明媚的眼神。
“小禄?”楚让笑笑,出声提醒道,一边又把断手放在手里转了转,再次引起一阵惨叫。
小胖子在少年的提醒下终于回过神来。
方才那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他望着快要失去意识的范持,多少年积攒下来的怯懦再次占领了上峰。
“哎呀!汪兄,汪兄快松手!何苦!何苦!这可如何是好!快松手,这可如何是好!”小胖子十万火急地跺着脚,连连劝慰。
楚让深深地看了眼再次恢复惊慌常态的范小禄,笑容微褪,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他叹了口气,他松开了手。
范持终于能痛痛快快地倒在地上了,他下意识地抱着自己的右手,浑身都在一下下打着摆子。
与此同时,回廊里的男人把伸出拦人的手轻轻放下,对身后被自己挡住的范府家丁轻声道:“快把范持少爷抬回去,快去请慈州最好的刘大夫,快。”
早就闻声而来,却一直被二管事挡在廊中的家丁们一拥而上,四个人小心翼翼地把快要晕厥的范持给抬起来,马不停蹄地送离当场,剩下的人把楚让团团围住,满脸敌意地望着他,有的家丁手中甚至已经扬起了打狗棒。
胜似春风般少年站起身,有些孤傲地站在十几个虎背熊腰的家丁丛中,目光淡漠环顾一圈,全无惧色,反而转颜一笑,笑过溪园十里,满树梨花。
他觉得自己应该很潇洒。
他觉得自己肯定很潇洒,感谢老天,让他这一世投了副好皮囊。
鲜衣怒马,仗剑江湖,千百人中快意而过,衣角不沾一片残花败柳。
楚让终于觉得自己离目标稳稳地迈进了一步。
直到他听了一声桃花味儿浓到发指的惊叹,差点没一头载到地上。
“好帅啊……”
“这位兄台,可比范兄帅多了……”
“好帅啊!”
张大公子满眼桃花纵横,望着谈笑间击残范持,于重重打狗棒中依旧淡定自若的翩翩少年,终于把持不住了。
“这位兄台,本公子要定你了!”
北归十五年,平原张黯然对长安楚让大胆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