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胡了的名字念知了的了,不念死了的了。
虽然从小到大,就算是身边同袍,都习惯直接喊他“胡了!”
王胡了的娘难产死了,听乡里人说,娘死的时候,爹还在赌坊埋头码牌,二叔冲进赌坊看到自家爹那没出息的样子气的给了他一大耳瓜子,把爹抽翻在地,二叔还不解气,啐了口唾沫说:“你老婆没了你知道不?你儿子没娘了,你知道不?!”
自家爹从地上爬起来听到二叔的话,捶胸顿足嚎啕大哭,鼻涕拉碴那叫一个伤心,二叔见了觉得自家哥哥是真心悔过了,这才抹着眼泪说道:“行了,人都走了你哭还能有啥用,好在走前还给你留了个小子,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自家爹哭哭啼啼地爬起来,抬眼扫到桌上自己的牌九,还有最后那张刚摸到还没来得及看的牌,下意识地一拍大腿跳的有三尺多高。
“嘿!胡了!”
王胡了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和身边千千万万帝国军同袍一样,土里土气,地地道道市井小民家孩子的风格。
他家里穷,老爹是个赌鬼,能有什么家当,所幸母亲的死多少唤起一些父亲心中的善念,他对王胡了着实不差,拼了老命掏家底,把大字不识一个的王胡了硬生生给送进了部队,毕竟穷乡僻壤的连个先生都没有,教育资源极度匮乏,读书致学什么的太不靠谱。
和平年间,征兵要靠走后门,富家子弟花点钱找点关系能往百年不遇战事的中央军团去,舒舒服服安安逸逸过三年,镀一身金光荣退伍,像胡了这样没有一点儿背景的就只能被排挤到帝国外围,要么到北京吹风雪,要么到东境刮海风。
胡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送到了东海重镇明州,初时做弓兵,后来给刘少尉发掘出来,说这孩子天生腿长力气大,适合做个扛旗的,于是王胡了最终当了一名光荣的扛旗兵,一扛就是两年半。
半年弓兵,两年半扛旗子,眼看就要退役了,王胡了最近总在琢磨着有了这身光回家,光宗耀祖谈不上,但过得总能比自家老爹强点儿吧?行伍练出来一身疙瘩肉,还学了不少武功把式,指不定还能走个镖,运气好说不定还可以进家武馆做师傅——啧啧啧,前途一片大好啊!
所以胡了的心情一直不错,直到东海王突然叛变,打了过来。
原本风调雨顺的明州在顷刻间彻底变成了地狱。
王胡了有些呆滞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望着身边昨儿个夜里还插科打诨喷黄段子的兄弟,瞅了半天在瞅清楚,原来身边全是断肢,每一个完整的人,难怪看着瘆的慌。
他并不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嘉的刘少尉会突然拔出刀子往自己身上砍,边砍还边像傻子似地嘿嘿大笑,就跟中了邪似的——胡了当然不想跟刘少尉亮刃,再说他只是个扛旗的,论功夫恐怕在少尉手下十个回合的走不过,跟别提搏生死了。
可是就在王胡了被少尉唬懵的时候,一声震天的怒吼把扛旗兵给彻底惊醒。
“全军听令,脸上但有诡笑者,不论军职,立斩不赦!”
三年明州从军,王胡了对杜将军的声音太熟悉了,这声音传到他的耳中,犹如九天仙音一般往小兵的体内忽然注入了无穷无尽的胆魄和力量。
杜玉澜,就是明州军的天。
他们并非嫡系咸阳军,但在咸阳神座的亲自统帅操练下,正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向前者靠近。
“咸阳军,令出如山,虽万人进退,胜似一人信步矣!”
这是帝国军事学院的老院长在亲自考察过咸阳军演练后由衷的抚掌赞叹。
所以,对于明州军来说,杜将军的话,就是衡理。
而当杜将军令出之时,扛旗兵王胡了坚定不移地闪身躲过得了少尉的刀刃,反身拔出护身短刀,利落地划破了后者的喉咙。
王胡了遗憾地望着乱石间同袍的残躯,这是他从军以来遇到过的战争,果然和传言中一眼,很怕人。
但也仅仅是很怕人。
他是穷人家的孩子,从来不会多愁善感,心思朴直到一根筋。
他是明州军,从来不想,只做,仅此而已。
他趴在漫山遍野的诡异梅花间,谨慎地望着远处将军的身影。
将军坐在那里,和平日里无数日日夜夜并无两样,宽大健壮的腰肢挺的笔直,双手放在膝上,就像一座沉默的大山,让人看了感到信服而有安全感。
可与往日不同,此刻将军的身畔,再无副将亲兵,也无人撑伞立旗,杜玉澜的大旗。
王胡了忽地反应过来。
将军,需要一面旗,和一个兵。
他四下里望了望,从两具残肢下刨出一面紫底金字,满是血污的大旗。
旗上一个迎风烈烈的大字,“杜”。
王胡了扛起大旗,和过去两年半里的每一天一样,敏捷地跳过脚下的尸骨,坎坷和梅花,快速跑到上将军的身旁。
走近了他才骇然发现,原来将军的腿断了。
抬起头他又发现,原来花的那头,满山遍野都是虎视眈眈的敌军,最前头还站着两个干巴巴的老道,王胡了听说过道士,那都是些神仙似的人物,远不是他这个小人物能接触的了的,所以,他并没什么概念,也没多大感觉。
“将军,明州守备军南营弓兵部大旗兵王胡了前来领命!”
小兵话音未落,手中大旗一展,金色的“杜”字在漫天风血和花瓣中飘扬开来。
满场皆寂,无数双目光都聚焦在王胡了的身上,他不以为惧,反而把胸膛挺的老高,目光炽热地望着心中那伟岸的神明。
可惜上将军并没如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对他抱以赞许的微笑,只是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好好撑旗。”
王胡了正有些失望,杜玉澜却接着轻声说道:“你很好。”
好好撑旗。
你很好。
两句话,气个字,很短,很重。
王胡了听到这轻轻的一句称赞,只觉得心脏都要从胸膛里蹦跶出来了——这可是将军!自己的将军!
他大字不识一个,弄不清楚什么大将、上将的区别,他只知道能成为将军,那必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人物。
这么一位大人物,夸自己很好?
看来,自己真的是很好。
“诺!”王胡了用尽浑身力气,无比响亮地高声应道,右手把大旗狠狠地往地上一杵。
紫底金字,在明州城墙的废墟之上如苍鹰般展翅而翔!
杜玉澜端坐旗下,微微抬头,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目射在不远处梅道一的脸上。
道士寒冰似的脸色无比难看,他望了望将军身旁死到临头却依旧昂首挺胸的骄傲小兵,这样的小人物面对着自己,犹如蚂蚁面对巨象,可他偏偏从对方的脸上读不到哪怕一丝的恐惧和颓丧。
为什么?
他不懂。
“你问我,为什么明州不陷那么重要”,上将军缓缓开口,轻声说道。
“我说你不懂,因为你不是帝国军人,你怎么会懂。”
“为什么明州不陷那么重要?因为我是帝国军人,就是这样。”
他说的很慢,很认真,字字清楚,如绽春雷。
明州城废墟之上,红梅怒放,将军端坐大旗之下,身边挺胸侍立着一员小兵,除此以外,再无其它。
而他的面前,是无数严阵以待的虎狼之师,是手段通天的三位观主,是沉默不语的白姓神座。
他望着他们,目光坦荡无疑,就像他们根本不存在。
而他们望着他,却像望见了千万人。
“来吧,我还坐在这里,明州还没有陷落”,将军开口,向前平摊出仅剩的左掌,面朝身前千军万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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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未曾闻鸡,少年却已然起舞。
这些天运气着实不错,不管在哪里投宿,楚让总能找到一块适合自己练拳的的大石,然后对石参《十年》,直到力竭,直到双手血肉模糊,再无法握拳。
这种练功很直接,很暴力,很粗鄙,但不得不说,真的很有效。
第一次练时,楚让打了十三套,力尽重伤而止。
而今七天过去,楚让第七次晨起,与荒野中一块天然的巨石过招,足足打了二十遍《十年》方才垂落血肉翻飞的双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到底是师叔,帝国四君子之一,轻飘飘一句话竟然就能让自己突破苦练《十年》十年后终遇的瓶颈,不管是在功法本身还是身体强度上都得以日行千里。
在离开一朽府前,少年坚信自己缺的是生死。
直到现在为止,少年才发现,原来自己缺的不仅是生死,还有苦痛。
楚让背靠血迹淋漓的大石而坐,双手隐藏在布下,他低垂着头,努力调匀自己粗重的呼吸,同时认真地感受着肉体上的疼痛。
他生于疼痛。
他生活在痛苦之中。
他就是疼痛。
他能审视自己的身体,能把自己化作身体里的一根骨头,一块肉,一滴血,而此刻,他正把自己的感知与全部思绪都凝成那残破的双手。
有伤痕在结疤,他就是那伤痕,他低头望着自己开裂的躯体,努力地让两边飞速生出的新皮包裹住自己——他就是那些新皮,争先恐后地往伤口上蒙去,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主人的身躯。
这个过程不是很疼,却很痒。
他就是那痒。
他就是一切。
少年垂首盘膝而坐,专注的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丝毫没有发现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的范小禄。
“汪兄?”小胖子把肉嘟嘟的手搭上少年的肩膀,唬的正专注于自我愈合的楚让吓了一跳,差点没把双手从布下抽出来。
“啊?!哦,是你,怎么了?”
少年抬头,正好对上小胖那张憨厚的可爱的胖脸,略略有些不安地说道。
范小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没事,就是起来了。唉,我睡眠不大好。”
楚让定下神来,看了看小胖子那张虚胖惨白的脸,有些同情地点点头道:“你……你身体不大好吧?”
“哈哈,这汪兄你都能看出来?了不起!”小胖子哈哈一笑,由衷钦佩道。
楚让微微有些无语——前日里你下了马走两步都要喘个半天,鬼才看不出来你身体不好呢。
“小弟我自幼体弱,头疼,身胖,好汗,咳喘,睡不着觉——反正各种毛病我都体验遍了,特别是这睡觉,平日里最差的时候,天都蒙蒙亮了我方能阖眼,不出两个时辰就又被惊醒,汗透一床,那滋味儿,唉……”范小禄颓然地靠在大石头上,小胖脸忧郁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所以那日听见汪兄那句‘早睡早起身体好’,当真趁小弟我的心意啊!普通人哪里懂得早睡早起这四个字的重量!小弟绝非恭维,在我看来,这四个字可要比那万贤院奉经阁里头的破书珍贵太多!”范小禄说到这里,两眼忽地发出光来。
楚让听懂了他话语里的叹息,沉默半晌,轻声道:“身体好,真的很重要。”
“不错!小弟我平生但无所求,只希望诸神能眷予我一份康健,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小弟我找到了!”范小禄说到这里,闷闷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细细听去竟然隐有哭腔。
楚让吓了一跳,赶忙抬头,却正对上范家二少那双迷离着泪水,却散发着无尽光芒的小眼睛。
“呃?”少年的心头忽地生出一阵很不好的感觉。
“汪兄!还请汪兄万万不要推辞,先受小弟一拜!”范小胖说着忽然连退三步,向着斜靠着石头而坐的少年就要拜倒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楚让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其它,伸手一把将小胖给稳稳扶住。
两世为人,最尊道礼,若是让这小胖子真跪在自己面前磕头,恐怕阳寿都得倒折三年,不行,万万不行。
但这样一来,少年伤痕未愈的双手就肆无忌惮地暴露在了范小禄的眼前。
小胖子低头望着楚让的手,看着手上那些正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疯狂愈合的伤痕,望着那些不断归于白嫩肌肤下的红肉,眼中的光芒愈发明亮。
楚让微微皱起眉来,范小禄此刻给他的感觉,没有惊讶,没有慌张,只有欣喜,欣喜若狂的欣喜,纯粹而彻底的欣喜。
“汪兄!你果然身怀绝技,那般不要命地练功,别说普通人了,就是宗师恐怕两手都要废了,但你这……这一点事都没有!这……这可是传说中的长生不老之术?!”范小禄激动的声音都有些扭曲,他痴傻地望着少年袖长的双手,仿佛那不是人手,是他嚎啕哭求了七天七夜的家常烤猪蹄子,香的要命,恨不得一口就咬下去。
楚让急忙抽回双手,再次放回布下,扭头就要离开,范小禄哪里放他走,小胖子死死地拽住少年的衣袖,也不顾他满身的汗臭,贴着楚让的身子就要跪下去。
“汪兄!汪兄!汪兄不要走,汪兄走不得啊!汪兄,还请汪兄教我此术,小弟我……我愿用所有家产交换!”
楚让刚迈出的右脚差点没一脚踩空,饶是他觉得自己很清楚范小胖对健康的诉求,此刻也不由得有些发懵。
秋水财神全部的家产,那是什么概念?
没有概念。
根本无法用概念这个词来衡量。
“汪兄!汪兄!小弟我说到做到!今日我们就能到达慈州,小弟我进城第一件事就是去寻公证人立血证,只要汪兄能教小弟我长生不老之术,等小弟我一朝继承家主之位,即刻把这位子拱手相让!绝不含糊!”范小禄抱着楚让的大腿,一边往下跪一边笃信至今地说道。
“你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你先起来!”楚让稳稳地拖住小胖子的身体,以他的身手想禁住手无缚鸡之力的范小禄还是很容易的,所以少年暂时还没有折寿的风险。
“汪兄!汪兄!还请汪兄一定要可怜小弟……”小胖子不依不饶,就这么悬在半空,近乎耍赖地抱着楚让的大腿,令人哭笑不得。
楚让低头望着卑躬屈膝,涕泪横流的小胖子,他是从生死中走来的人,他很清楚,范小禄的行为无关其它,只是作为一个人,对于生,对于生命那种最朴素、最执着的渴望。
他的身体到底坏到了什么地步,竟然能让堂堂男子汉软弱成这般模样?
堂堂男子汉,如何能软弱成这般模样?
即便在生死面前,男人,也永远不能这样。
“汪兄!请汪兄一定要可怜小弟……呜呜呜……”范小禄想跪却跪不下去,埋头大哭。
“老板!求求老板!求求老板放他们走吧!求求老板!”小龙跪在淮水龙王的脚旁,发了疯似地一遍遍磕头,血泪糊满了他英俊而年轻的脸。
楚让低头望着小胖,原本有些怜悯沉痛的双目忽地寒了下来。
“你起来。”
“汪兄!求求汪兄……”
“你不起来,我死都不会教你”,楚让的声音很轻,很冷,冷到让面红耳赤的范小胖一个机灵回过神来。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少年的脸,感觉少年就像忽地变了个人。
前一秒他眉清目秀,笑容满面,令人如沐春风。
下一秒他寒似玄铁,满目黑夜,让人不寒而栗。
“汪兄……”范小胖有些傻傻地轻声说道。
“站起来”,楚让的声音很轻,很柔,却有一种令人不得不下意识服从的诡异力量。
小胖子嗫啜着站了起来,像个松软的肉团似地立在那里,好像风一吹就会随时倒地滚远。
“说难听点,我和你萍水相逢,非亲非故,我说你不是,是我自作多情,换两个字说,是我犯贱”,楚让直视小胖子躲闪的双眼,轻声说道。
“但换个角度来说,我和你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你却要跪我,你我二人平辈,你这是在折我的年寿,你这不是犯贱,你这比犯贱还要糟糕,你这是在害人,害我!”
范小禄听的汗如雨下,小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有心委屈申辩,但抬眼望见少年那张罕见的冷脸,硬是说不出话来。
“你跪在先,我说在后,你欠我,所以我说你不是,不为过,是不是这个道理?”楚让一字一句说道。
不知不觉间,他的语气和问法竟然像极了太上杨问。
“是……”范小禄低头低声道。
“很好,我说话不喜啰嗦,有言道,帝国军人跪天跪帝跪父母,方是堂堂正正真男儿,在我看来这话不仅适用于行伍,同样适用于所有男人。所以,你跪我,算什么?”
“我是天吗?不是。”
“我是帝吗?不是。”
“我是你爹娘?放屁!”
“响当当平原范家二少爷,跪我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算什么?”
“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一句轻飘飘的问话传到范二少的耳中,似乎唤起了小胖子心中某段极为不堪的回忆,让他脸色剧变,浑身上下的肥肉都颤抖起来。
“我……我……”他嗫嚅着嘴唇,哆哆嗦嗦想要说话。
“你什么?”楚让毫不留情地直视着这张胖脸。
“我……”范小禄哼唧半晌,却最终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大皮球似地萎靡下去,让人看着就觉得丧气。
楚让有些失望地俯视着小胖子,轻轻摇了摇头。
“我的秘密,你学不会。”
“为……为什么?”
说到“长生不老之术”,范小禄无神的双眼再次散发出渴望的光彩,他真的是太想要得到这个秘密了,自打出生开始,孱弱多病而肥胖的躯体就像是一桶黏稠恶心的臭油,而他就是挣扎在桶底的小人,拼了命地游啊游啊,却连油上方的空气都呼吸不到。
窒息,就是这种感觉,厚重而绝望的窒息。
“为什么?为什么我学不会你的秘密?”小胖子有不服气地嘶吼起来。
少年转过身,看也不看范小禄,踩着一路晨光向远处走去。
他轻声丢下一句话来。
“想学我的秘密,就必须杀人。你敢吗?”
“杀……杀人?”小胖子显然吓了一跳,但转念又觉得少年是在故意吓唬他,身体复原这等近乎神迹的法术能和杀人扯上什么关系?
“我敢!不就是杀个人么,有什么不敢的?”他赌气似地挥舞起肥嘟嘟的小短手嚷道,尽力地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纨绔一些。
“不是杀个人。”少年远走越远,声音越来越轻,飘飘渺渺有如仙音。
“那是杀多少人?”小胖子有些发愣。
“杀百人,杀千人,杀万人,杀数不尽的人”,少年轻笑一声,声音却认真无比,丝毫不似唬人作假,“你行吗?”
范小禄的胖脸再次变得苍白,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楚让望着正对着自己的璀璨朝阳,好看的俊秀脸庞上却全无暖意。
想获得他的秘密,想获得几乎不死的肉体,想获得与自己的身体彻底交融的能力,是需要杀人的。
杀百人,杀千人,杀万人,杀数不尽的人。
他并没有骗小胖子。
范小禄是一个自幼生活在病与弱中的人。
而他?他是一个生活在痛苦中的人,一直都是。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痛苦。
因为他就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