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都知道水货爵爷田城有两把剑,一把红,一把蓝。
一个回合间,大管事用赤红色的剑格去挡二管事的拳头,却被强大的力量震飞了手中的剑柄。
他只剩一把剑了。
二管事明显放松了下来,根据他的认识和了解,一把剑的田城不足为虑。
“你输了”,他素来沉默寡言,不愿多嘴。
“不,并没有”,大管事有些诧异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似乎在震惊于二管事拳头所能爆发出的惊人力量,就连他都控不住剑。
接着,他的手竟然再次伸向了自己宽大的华袍之下。
“唰!”
他竟然再次抽出一把剑来。
这把剑是金黄色的,很衬不远处那轮燃烧着的烈阳。
清瘦的男人终于动容。
“你不是田城!田城只有两把剑!”,他轻呼一声,在雨中向后连踏数步,无比警惕地望向大管事。
“你到底是谁?”
大管事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嘴角却忽然浮起一丝诡异的笑。
他忽然一抬头,极为随意地把双手中的双剑给肆意抛到了半空。
这是什么?
弃剑?
还是用剑?
危险!
二管事从未如此急迫地感受过危险。
他急忙侧身低头,于是一道残影风驰电掣地贴着他的头皮削过。
“嗖!”
那把被他一拳击飞的赤红色长剑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不知何时竟然凭空掉转锋芒,直奔他的后脑勺凶狠刺来!
这是什么?
御剑!
好精纯的剑意!一个人的剑意到底要细腻到什么地步,才能达到御剑斩敌的地步?
二管事迅速直起身子,目光骇然地望着大管事,陌生到好像从未见过他一般。
大胖子站在雨里,身姿挺拔高大,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掌心向上五指张开。
他的头上,红、蓝、黄三把长剑正静静地悬浮在半空,这场景就像大管事正用右手同时平托起三把利剑一般。
二管事有些发愣地望着那三把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不是田城。”
他直勾勾地盯着大管事冷傲的胖脸。
“你是七剑,你是剑院弃徒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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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中天目光复杂地望着四方大阵外的大管事,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看,他并不是江湖人田城,田城只是一个虚假的身份。他实际上来自剑院,来自长安”,范中庭的手依旧指着大管事道,“今天这场杀局,是长安某位贵人布了多年的好棋,可想染指我范家,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中天啊,我说这里头的东西很脏,看起来像是你多年的朋友,实际上却一直把你当作走狗,所幸你志在武道,心思赤诚单纯。这些恶心的东西,还是让大哥去沾吧!”
范中庭收回手,静静地站在雨中,转过头望向自己的弟弟,耐心而充满希望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收手吧。大哥既往不咎。”
“三弟,收手吧!”
范中天望了望大管事,又看了看近前的大哥。
范中庭静静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鼓励和温和,显得胸有成竹。
于是范中天忽然笑了。
范中庭僵在那里。
“大哥”,如太阳般的男人朗声大笑,认真说道,“大哥,是棋局又怎么样呢?我只想登天,只要能登天,做棋子又如何?”
这句话说完,他轻轻松松地向前再踏一步。
最后一步。
太阳,天空中毕竟只能有一个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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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只在一瞬。
大管事飞起三把剑,无比凶狠地刺向二管事,剑剑都在要害。
十位道主仗起兵器,在范中天出现的巨大激励下疯狂搏杀,范府黑刀人节节败退,不断有人倒在地上,失去生命。
至于范中天,他走完了那六步,扬起手中碾碎顽石的拳头,悬到了自己大哥的头顶上方。
一切都只在一瞬。
无数雨滴在这个时刻凝滞半空,争先恐后地想要见证今天狼神场杀局上决定性的一幕。
就在这一瞬间,场西边的回廊里慢悠悠地再次走出了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一步踏到青石地上,踩起一脚飞泥。
“唉,一个人的野心竟然能大到这个地步。”
他遥望着远处此刻正发生的一切,极为感慨地轻叹一声。
“可怕,可怕,可怕。”
他一边感慨着一边轻轻跺了跺脚。
他跺的很随意,很轻松,仿佛旅客想清理掉自己鞋子上的污泥一般。
他跺跺脚,于是狼神场抖了三抖。
就像地震。
“轰!”
大管事被震的一个趔趄,庞大的身躯差点没直接摔倒,平托的右手慌乱放下,御起的三把飞剑也随之无力地从半空跌落到地上。
十位道主互相之间站立不稳,有的跌坐,有的倚兵器而立,有三为因为格挡动作无法做出而被四面八方攻来的黑刀转瞬间剁成了肉泥。纵然他们有再多的不甘,也彻彻底底就此烟消云散。
范中天站的最稳,可他却非常果断地放下了拳头。
他难以置信地慢慢回过头,锐利的双眼刺破暴雨射向狼神场的西边。
“李……德苏?”
“不可能,你应该在东行的路上!”
“不可能,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可能!”
他望着场这端无奈耸肩的年轻人,愤怒而绝望地大声咆哮。
“不可能!”
他是成名多年的金刚境强者。
所以他很清楚战神境强者的可怕。
而现在站在狼神场西跺了跺脚的这个年轻人,就是战神境强者,本应被范中庭亲令调离平原,东行寻找兰阳道主石均幼问罪的战神境强者。
整个慈州范府里他唯一忌惮的人。
其实这话说的不对,他专精武道,所以潜意识里喜欢以个人能打的程度来比较这个人是否值得他忌惮。
所以他不懂,这个世界上真正应该忌惮的人绝不是武夫,而是那些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他近乎癫狂地望着李德苏,狂怒大吼,可后者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李德苏在看大管事。
大管事也在看他,冷峻的脸色阴沉难看到了极点。
“长安不该把手伸到平原”,年轻人严肃说道,“七剑,回去吧。”
“我是剑院弃徒”,大管事认真回答。
“弃,或者不弃,没有什么区别”,年轻人摇了摇头道,“这么多年了,你享大老爷厚爱,却还想图谋范家,不懂恩义之人,平原府不欢迎你。”
大管事沉默半晌,再次开口:“你护得了平原一时,护不了它一世。”
“但求问心无愧”,年轻人轻声回答,“若他日剑院里的老前辈们来了,德苏还会像今日这样接着。”
“话我会带到”,大管事认真回答。
“甚好。”
话音未落,大管事右手一招,不远处地上红蓝黄三把长剑就乖乖地飞回了他的手里,他手臂上的宽大长袍潇洒一挥,将三把剑如数藏回自己的衣下,又转过头望了眼面前依旧保持保持着绝对警惕的清瘦男人,嘴角微微一扬。
“天谜,今日打的不痛快。你连功法都没施展”,他轻声说道。
二管事很严肃地点点头:“不错,我原以为你前身是江湖大盗田城,谁曾想你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剑院前席七剑,七剑只出了三把剑,当然没打够。”
“乱世将起,来日方长”,大管事笑了笑,似有深意地说道。
“……是”,二管事低头想了想他的话,表示赞同。
大胖子收好剑,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面,最后看了眼这让他耗费了小半辈子的高大宅邸,小眼中似有光芒涌动。
“田城。”
远处的范大老爷忽然开口。
大管事有些习惯性地回头望去,想要躬身说“老奴在”,转眼才意识到今日不比当初,不由露出一丝洒脱的苦笑。
“留下吧。”
“田城,留下吧”,范中庭继续说道,不知为何,他的语气里竟有些若有若无的缅怀和哀求。
十位道主听到这话相顾大惊失色,只道大老爷这是要给大管事最后的机会——如果大官事心志不坚,再次倒戈,那他们岂不就彻彻底底被卖的一干二净了?
“大老爷昨晚请我进屋喝茶,我没有进去,自那刻起就已有了决断”,大管事摇摇头,毫不迟疑地答道,“我此间使命已经完成,不论胜败,留下来都再也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曾叛之人,如何还能似往日上位?”
范中庭摇了摇头,有些悲伤地说道:“不,你留下来确实没有什么意义,但今天若是让你就这么走了,对范家的意义可就大了去了。”
“所以,很抱歉,你要么留下,要么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