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精致而华贵的青色小杯跌在案上,发出如上一声。
范中庭微微张嘴,有些发愣地望着案下神情罕见严肃的翩翩少年。
良久,素来和气的秋北大豪似乎是平生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胡说。”
他这一声很轻,有些颤抖。
“范公若真以为我在胡说,声音该更亮些才对。”
楚让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却已在不知不觉间换了称呼。
范中庭猛地低下头去,似乎在闭眼,忽又抬起,小眼睛中重复精明。
“小友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他望着楚让,一字一句地问道。
少年抬起看上去软弱无力的右手,伸出食指、中指和无名指。
“三个原因。”
“第一,看在小禄的面子上,当说。”
“第二,看在赠扇之人的面子上,当说。”
“第三,后天我欲成事,需与范公共谋。”
范中庭微微扬了扬眉毛,轻声说道:“你与小禄如何这般亲近?”
“小禄是个好孩子,却深受田城之害,我想帮他。”
“如何帮?”
“范家从此有后。”
范家从此有后。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范中庭差点没从高位上蹦跶起来。
“如何相信你!”他颤颤巍巍抬起右手,一指楚让,原本温润的声音都在颤抖。
少年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轻声叹息:看来范小禄体弱病虚不能人事的毛病,在范中庭这个做父亲的心里已深深积压了多年,却无奈太过丢人,根本无从说起。
“二管事。”
范中庭毫不停留,紧接再问:“后天你欲成何事?”
他并没有问楚让所说的第二个原因,因为他不必。
“杀人。”
少年回答的很干脆。
“杀谁?”
楚让沉默下来。
能说吗?
说了,就真的都说了。
没有退路。
他是楚道童,不管局势如何凶险,他从来都会留下退路。
“杀谁?”范中庭再问。
恍惚间,楚让眼前忽地飞过一片飘雪,还有雪里飞溅的猩红血液。
耳边有哭喊,千万人的哭喊,妇孺,婴孩的垂死啼哭。
于是他知道了。
长安少年正对秋北大豪,腰杆忽地挺直,明亮的双眼里爆射出万道金光。
“柳先生。”
楚让朗声回答。
“我要杀柳先生。”
——————
长安城这些日子人心有些浮躁。
东海王叛乱,咸阳神座杜玉澜力战而亡,为国捐躯的消息已经传开,众多热情群众都把脖子向东伸的老长,翘首以盼东进二十万大军进一步的消息。
帝国繁荣昌盛八百年,经济基础所决定的上层建筑之下,社会文化开放也逐渐蓬勃到了一个新的顶点,坊间言论百无禁忌,所以关于“东海王殿下”“东海叛乱”之流如今比较敏感的名称随处可闻。
两个听门的小厮面对面有模有样地肃立在尚书府朱红色的大门后头,皇帝老爷子远征北疆,朝中诸贵除了大事听召外不必上朝,长安官场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在需要上朝的日子里,各部下属和诸贵门生需先半个时辰于各巨头门前恭候听训,待巨头现身示意后方才随朝的随朝,散去的散去——所以这一经停朝,繁碌的府邸便空前地清净。
“哎!”
站在左边的小奴侍候的无聊,这青天白日四下无人,哪里有访客的模样?
“嗯?”
站在右边的小奴明显年纪要大些,神态言语显得有些恭谨。
“我早些时候听后门进菜的伙计说,他家掌柜的大东家说陆大将军东征平叛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开到了东海府边境,眼看就要和叛军大战一场啦!”左边的小奴有些兴奋地说道。
“咳咳,东海离长安十万八千里远,打就打呗,对咱这儿又没什么影响”,右边的小奴轻咳一声,眯缝着眼睛回答。
“话不能这么说,鸟哥儿你家就在长安,八百年来风调雨顺,我祖上可离东海近得很,要是陆将军的队伍吃了败仗,王爷殿下往西边儿来的,那第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我老家啦!”左边的小奴说到这里,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自己的丸子头。
“哦?小八你祖上是?”右边的小奴微微睁大眼睛,有些好奇地问道。
“唉,小地方,安县——鸟哥儿你可能都没听过这名号,从县头儿走到县尾巴,一个时辰都不要”,左边小奴有些不好意思地憨笑起来,“但是就搁东海府边上,要是王爷殿下越过府境往西边打过来,第一个打到的应该就是那里。”
右边的小奴听了这话,脸上浮现出同情的神色,有些感慨地望着对面的人儿道:“原来如此,那你家人……都在那里?”
左边的小奴轻轻点头:“家中父母,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那儿,妹妹刚能识字,弟弟留在家里头替爹照顾农活儿。”
“那真得希望陆将军能打赢这场仗,至少别让叛军过境”,右边小奴关切回答,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什么,接着说道,“我听说王爷殿下拜了东海上的道爷为军师,能用妖法蛊惑人心为他卖命,如果这是真的,你家乡要是沦陷——你家人可就危险了!”
“什么?妖……妖法……那是啥?”左边的小奴听了这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急忙追问。
“那是……”
右边小奴正想解释,不料二人身侧朱红大门忽地从外头被人敲响,响声震天。
“开门!快开门!”
门里头的两个小奴讶异地对视一眼,寻思一阵,发现今儿个府里头也没有发话说有客人要登门拜访,那来的会是谁呢?
站在左边的小奴极为熟练地走到朱红大门上另开的一扇侧门变,门上头还生着个带活儿门的猫洞,恰在与他齐眉的位置。
小奴伸手拉开猫洞上的栓子,透过洞口向外望去。
“谁呀?”
“下官吏部侍郎段任光,有要事求见尚书大人!”门外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声音里透着隐隐的焦急。
“原来是段大人,大人稍候,小的这就开门。”
小奴看清门外来客的面孔,浑身放松下来,段任光身为礼部侍郎,是他家大人直系下属,平日里就时长登门拜访,尚书府里的下人见了并不陌生。
两个小奴齐心协力,“吱呀呀”地从门上卸下笨重的铁栓,又下了一把钢精大锁,这才把门从里头彻底打开。
门外头的侍郎大人今儿个似乎格外着急,“啪”地一脚就从外头直接蹦了进来,看也不看身旁两个愕然的小奴就轻车熟路地直奔府里而去。
“段。。段大人!”左边的小奴率先反应过来,急忙高声招呼。
“胡大人现在在哪?”段任光头也不回地焦急问道。
“大人现在应该在书房里观书……段大人……”
“无妨,我知道路,你们俩,给本官把门看好!”礼部侍郎一段高呼,转眼又往里头快走数步。
“啊?大人……”两个小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把门看好!”段任光又是一声断喝,声音空前严肃,“谁都不准放进来!记住了!谁都不准放进来!”
话音未落,竟然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这……”右边的小奴错愕地望着对面人,有些胆怯道,“这……府里头会不会怪罪下来?”
“应该没事”,左边的小奴沉吟半晌道,“段大人在长安是出了名的慢性子,今天却这么着急,看来一定是出了大事,紧要关头,府里头哪有空和我们这种小卒子计较。“
右边小奴听了连连点头,这才安下心来,两只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急忙问道:“鸟哥儿,你刚才说那东海叛军会妖法?”
“可不是,我也是前阵子从街上听来的,都说杜玉澜大将军之所以战败,就是因为王爷殿下得到了东海道士的帮助,那些道士个个都是神仙似的人物,手段变化无穷,据说凡人只要望一眼他们的眼睛,就会被夺走心智,死心塌地地为他们还有王爷卖命!”
小奴说的神乎其神,还极为应景配上一套肢体动作,看的对面人冷汗直流,忧心忡忡地接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要是叛军过了府境,打到安县城……我爹……我娘……这……”
左边小奴眼看好友急的都快哭了,心中不忍,开口想要安慰几句。
“不要紧,陆将军的威名响彻天下,又有二十万雄兵辅佐,这一趟势必凯旋,而且你我身在长安,全天下再没有比长安更安全的地方……”
话未说完,不料身旁的朱红大门竟然再次响起了叩扣的声音。
两人回过神来,惊讶地转头望去。
真是奇了怪了,这些天来从日升到日落偌大个尚书府都不见一个人影儿,怎么今儿个来客却忽地一个接着一个?
“哒哒。”
“哒哒。”
门外敲门之人与先前急匆匆喊门的段任光完全是两种风格,不疾不徐,温文尔雅,若不是两个小奴就站在门边上,恐怕压根就听不到有人在敲门。
“哒哒。”
“哒哒。”
“这难道是……”右边的小奴听的真切,两眼一亮,轻声道。
“不错”,左边小奴点点头肯定道,“这么敲门,肯定是冯大人。”
右边小奴急忙上前再次卸下门上猫洞的栓子,从里头向外望去。
“谁呀?”
“下官礼部侍郎冯影,有要事求见胡大人”,门外之人的声音一如他敲门的方式,轻柔有礼,让人听了如沐春风。
更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个声音极为年轻,听起来绝不超过三十岁光景。
“果然是冯大人”,右边小奴看清来人的脸,眉开眼笑道。
帝国六部,站在最顶峰的是六位尚书大人,按帝制,除了兵部和刑部这种地位极其特殊的部门外,每位尚书下属三位侍郎,礼部侍郎冯影和之前冲进府中的侍郎段任光互为同僚已有多年,也是尚书府中的常客。
冯影此人,三词,年轻、聪明、温和。
比如他说话的声音,轻似耳语,只有站在他周身三步内方才能听的真切。
比如他敲门,哒哒,哒哒,两声为一次,两次隔一息,这么多年无数次登门,从未变过。
两个小奴守门多年,与冯影极为面熟,对这位年轻而温和,完全没有官家做派的侍郎大人天生亲近,此刻急忙张罗着卸下门栓,打开大锁,毕恭毕敬地请冯影进来——不管是左边的鸟哥儿还是右边的小八,此刻尽皆都把原先段任光交待的警告给忘的一干二净。
完全不同于先前的段大人,冯侍郎脚踩卷云官靴,步态潇洒地慢吞吞走了进来。
两个小奴对视一眼,各自暗叹一声:果然,这状元果然就是不一样啊!
“我家老爷正在书房,冯大人还请稍候,小的这就为大人引路”,左边小奴点头哈腰,极为乖巧地说道。
一边说着,他正想转身带路。
一只手偏偏扶到了他的肩膀上。
“无妨,我知道路”,年轻的侍郎有着一双极为独特的金色深眸,他俯视着小奴,温和笑道。
这笑容像极了某个翻手风云的老人。
“呃……”
左边小奴微微有些痴傻,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地这位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大人竟也不要自己带路?莫不是自己生的太难看了?
可他没时间去想了。
鸟哥儿只感觉自己胸口微微一紧,忽地传来一种撕心裂肺的剧痛。
怎么回事?
他慌乱地低下头去,才发现所谓撕心裂肺,真的就是撕心裂肺。
一柄飞凤刀从他后背插入,从他前胸穿出,撕开了他的心,裂开了他的肺。
小奴满脸困惑地抬起头,想要望向温和的侍郎大人,结果脖子还没来得及动弹就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死了。
“啊!”
一旁的小八被这突发的惨况彻底惊呆,刚要失声尖叫。
另一把飞凤刀凌厉斩过,小奴的头利落地飞到半空,打了个转儿,随着尸体一同跌落到了地上。
他是小八,担心老家父母安危的小八,可谁记得呢?
谁都不记得。
他是鸟哥儿,土生土长长安人,坚信长安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可他错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没人记得。
他们的名字,过往,心愿和想法,就如同秋水覆过的两颗尘埃,人死便彻底消散。
谁都不会记得。
年轻的侍郎笑眯眯地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身体,在确认两个无名小奴彻底死绝了后方才转过身,让出位置。
数不清的帝军自他身后的小门中鱼贯而入,除了极细微的脚步声外,没有一个人说话。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挥刀斩飞小奴头颅之人头戴龙盔,竟然是为将军。
将军收刀,站到侍郎大人的身侧,同他一起望着眼前快步跑过的精锐帝军,开口疾呼。
“听令,整个尚书府,除了胡之礼父子二人外,一个不留。”
帝军,军令如山。
——————
老头儿躺在他那张黑的都透出光来的吊床上,一条长满黑毛的丑腿美滋滋地吊在半空中晃啊晃。
容颜倾城,腰肢丰盈出水儿的女人正拿着一把不小的蒲扇,毕恭毕敬地站在边上给他扇着凉风。
一下。
两下。
三下。
“啧啧啧”,老侯满足地连连啧嘴,睁开一只睡意朦胧的眼睛望向自己美艳如桃般的三徒弟,笑嘻嘻道,“你这扇子,不比吴戏的差!”
“那是”浪煮鱼嫣然一笑,却毫不谦虚,欣然接受自家师父的恭维,手中的扇子摇的更起劲儿了。
“吴戏的徒弟,也不差!”老侯眯着眼睛,话说的意味深长。
“不是!”浪煮鱼一翻白眼,毫不客气地把手里头的扇子一丢,转身就要走。
“是,是,是……吴戏的徒弟差远了!哪里比得上咱们一朽府,还想一亲我家徒弟芳泽,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侯眼看那舒服无比的凉风就要没了,不由大急,腆着一张老脸,毫无师门风范地跟徒弟献媚道。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自然是楚让教的。
浪煮鱼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家师父的嬉皮老脸,弯腰捡起被丢到地上蒲扇,却并没有开始扇风。
“以后师父如果再拿白大公子说笑,煮鱼三年不替师父执扇。”
女人红颜祸水般的小嘴儿微微撅起,似嗔似怨地娇声说道。
老头子瞅见自家徒弟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吓得干净把老眼给紧紧闭上:徒弟生的漂亮,这是好事儿,但徒弟浪起来这副模样,除了自己那和妖孽没啥区别的四徒弟外,整个一朽府连同他和府主都着实有些吃不消。
在老头儿眼里,天下祸水不外乎两汪,自己门下一汪,皇庭宫里头一汪。
宫里头那一汪祸水,惊了一夜长安乱,斩了十五位王爷的头颅。
自己门下这往祸水,所幸还没有流出去,所以天下太平——老侯时不时总会这么宽慰自己,这是做了件救济苍生浮屠的大善事啊!自己,就是圣人啊!
可惜他实在没有什么圣人的样子。
老头子一跷二郎腿,舒舒服服地换了个姿势,笑嘻嘻道:“不说!不说!嘿嘿,为师以后绝对不说!”
浪煮鱼这才满意地轻哼一声,神态可人到了一定境界,芊芊玉手再次舞起蒲扇,凉风起,极为认真。
一下。
两下。
三下。
“煮鱼啊……真的不是为师犯贱——嘿嘿,可你岁数也着实不小了,你看这长安王爷,军部大少,秋北大豪……哪一个不是我家煮鱼的裙下……”
“啪!”
第四下落扇无比精准地拍到了老头儿怡然自得的脸上。
“师父”,浪煮鱼这一下拍的极狠,以至于蒲扇竹子做的扇柄竟然硬生生地折了。
女人平静地俯视着身下被一扇子拍的七荤八素的师父,无比认真说道。
“师父,您这就是在犯贱。”
话音未落,浪煮鱼转身就走,步态妩胜莲花,袅袅婷婷一如天上长虹。
老侯挣扎着拿开脸上的扇子,极为可惜地看了眼折断的地方,又抬头望着徒弟慢慢远去的寂寞背影,一时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多少次了,每次你都不听劝。”
一个感慨的声音忽地从来路方向响起。
“该说的话总得说,该做的事总得做,我是教徒弟,哪有你这个做生意的那般快活!”老头子头也不回地抱怨道。
“笑话,我这个做生意的就快活了?”汪是谁有些好笑地走到老侯的吊床边,低下头望着他道,“陛下这些年喜怒愈发不形于色,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这是快活还是煎熬,你不比我清楚?”
“大人您真行,一言不合就宿醉”,汪是谁说这话时,不知为啥脑子想起的却是平日里楚让替他收拾残局时的皱眉抱怨。
“嘿嘿”,老头子睁开双眼冲府主大人迷离一笑,“既然都不快活,那就别再互相伤害喽。”
“来啊!互相伤害啊!”老头子说这话时,不知为啥脑子里想起的却是四徒弟平日里被师兄们吊打后放声嘶吼的模样。
两个大人,竟然不一而同地都想起了那个唇红齿白,双眼明亮的少年。
庭院里忽地陷入一阵难言的沉默中,一站一躺的两个人微微都有些失神。
“有什么事?”
沉默良久,老侯终于回过神来继续问道。
汪是谁原本微微舒展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冯影刚刚进了尚书府。”
“长安城里头有六位尚书”,老侯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再次恢复慵懒中透着不耐烦的常态。
“他进了礼部尚书府。”
“冯影官拜礼部侍郎,胡之礼是他直属上位,去拜访是常有的事”,老侯一边捉虱子一边说道。
“冯影不是一个人去的”,汪是谁的声音极为低沉。
“还有谁?”
“姜元。”
老侯听到这个名字,忽然闭上了眼睛,执着在脑门上捉虱子的手也停了下来。
府主大人似乎对他的反应已有所料,微微往后退了半步,极为耐心地等待老人再次开口。
九息后,老侯睁开了双眼。
“开始了啊……”他长出一口浊气道。
“救不救?”汪是谁的牙关紧了紧,开口问道。
“来不及了,姜元做事,快”,老侯眨眨眼,摇摇头。
“难道就这么看着胡之礼死?”府主大人明显很不甘心。
“那你以为呢?不会死人?”老人明亮的双眼微微一凝,望向汪是谁。
府主顿悟,不再言语。
“这么大的事,总得死人”,老侯移开目光,再次望向头顶长安清朗的天,“这是第一次,应该有三位,秦流,胡之礼和徐白。这三个人里,当然是胡之礼死比较好。”
“那秦将军和徐阁老呢?”汪是谁轻声问道。
“能取秦流性命者,不在长安,在北疆”,老侯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是说……陛下?”
“是”,老侯微微点头,“得看动手到底是哪边的意思,若是皇庭的意思,秦流死不了,徐白更能安然无恙,但如果是皇帝的意思,秦流就难了。”
“那要不要救?”
同样的问题,汪是谁问了第二遍。
老侯听了这话,有些无奈地苦笑一声:“长安城外的事,我们怎么管?”
府主再次陷入沉默。
老头子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只剩徐白。”
“徐阁老?”汪是谁喃喃低语。
“不错,徐白或许还能一救,但也仅仅是报名而已。”
“不可能!陛下不可能问斩一位效天阁老!”,府主忽然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低声嘶吼,“开国八百年,除去撤换外,帝国不曾问斩过一位阁老!”
老头同情地望着恼怒的长安大豪,轻轻摇了摇头。
“就连十五年前长安乱,杀了十五个王爷,效天阁换了六位,却没死一人!”,汪是谁近乎控诉般厉声说道,“陛下连登基都没进行问罪,他楚门何德何能,竟然能让陛下问罪阁老!”
“效天阁七老,不问政治,不涉军权,不尊世家,只商国事——三不一职,这是朝廷八百年来完美坚持的一大优良传统”,老侯一字一句说道,“十五年前效天阁的确换了六位,可那换下去的六位,没有一位真正过问过皇位的争夺。”
“换句话说,那六位,自始至终都完美恪守三不一职这个准则。”
“可现在,徐白打破了这个准则”,说到这里,老侯有些头疼地偏了偏脑袋,“啧啧啧,这么说来,徐阁老也算效天阁千古第一人喽……”
府主大人第三次沉默下来,这一次的时间要比前两次加起来还要长。
再开口时,汪是谁的语气已然放弱,却依旧有些不服。
“即便如此,徐阁老德高望重,而且已是古稀之年,论及朝中辈分几乎无人可及,门徒旧属遍布天下,不管是六部、军部还是学院,到处都是徐阁老的桃李子孙——皇庭一旦问罪,难道不怕官场震动,士子讨伐吗?”
老侯望着老朋友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似笑非笑地重复道:“问罪,问斩。”
“问罪,问斩。”
“问罪,问斩,都是先问。”
“一切诚如你所说,所以想动徐白,问,就是个麻烦。”
“你知道这是个麻烦,天家自然也知道。”
“所以天家不会问。”
汪是谁两眼猛地一瞪,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老侯的双眼。
问罪,问斩,既然不问——那还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天家会直接斩。”
老头子认真说道。
“皇庭里真有人会心甘情愿跳这火坑?不管是谁斩了徐阁老,不仅他自己这辈子要完蛋,他的名声、他的整个家族,千秋万代都要承受天下世子和学道的唾骂与诅咒,可以说永世不得翻身!”
汪是谁不敢相信地追问道。
“难道真的有人,愿意为天家脏到这种地步?”
老侯想了想,脑海里飞过四个身影,然后点点头。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