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御惊怒交加,“噗嗤”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鲜血凌空劈下,落在龙案上,像是一种无声的嘲笑。
他颤抖着手指着贺兰傲,喘息着道:“你……你这个畜生……弑君杀父你背得起这个罪名吗……”他说着,唇角不断有鲜血溢出,腹内五脏像是要裂开一样痛。
贺兰傲眼瞳一缩,心中有什么不知名的情绪掠过,是啊,那高坐龙椅之上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却同样也是自己登临帝王的绊脚石!
贺兰傲脸色一冷:“背不背得起是我的事!我说过,谁都不能动慕容战,谁动我就杀谁!可是父皇,你却还是要他命!所以你不能怪我!”
贺兰御像是忽地明白了什么似的,原来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慕容战!也许是自己造的孽,就要自己去偿还,因果报应,天理循环,只是如果当初他知道是如今这个结局,他还会不折手段的去谋取这个冰冷冷的帝位吗?
贺兰御忽地笑了起来,笑声凄惶,让人听着只觉心寒,他笑着笑着却流下了泪来,那泪无声的滑落他衣襟,一朝帝王,就要被自己的儿子杀死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残忍?
报应,报应啊……
唇角的血越流越多,胸臆中的痛也越来越强烈,贺兰御脸色煞白,痛苦的扭曲着,脑中有一根断掉的线那么突兀的一下子被他接了起来,这痛彻心扉的痛,比不过心中那渐渐冷掉的寒凉。
“是……是皇后给朕下的毒……是不是……是不是?”他说到最后,震怒的狂吼了起来。
“是,是臣妾给皇上的,不过不是毒,只不过是皇上你怒极攻心,刚好与这位药起了反应,所以才会这么痛苦,皇上不会很快就死去的……这药不会要人命……但是却会让你十分痛苦,而皇上只要一天不服这药,就会生不如死……皇上忘记了,今天是皇上自己没有服药的……”金銮殿外,一道窈窕倾城的人影缓缓走了进来,她头戴凤钗,凤凰金步摇,身穿凤服,赫然正是皇后聂影。
她每走近一步,贺兰御心中的痛就多一分,这是多么讽刺可笑的事,自己的儿子、自己的皇后统统都想要自己死!
怒意在刹那冷却,他定定看着聂影,往事一件一件从心中掠过,所有的恩爱瞬间都化作了泡影,原来也不过如此,后宫的女人,也就不过如此!
“为什么?朕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出卖朕?朕给你还不够多吗?你为什么……咳咳……”贺兰御凄冷的问道,说到最后,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聂影看着贺兰御,冷冷一笑:“皇上难道天真的以为,臣妾在乎的是皇上的宠爱吗?在后宫中,没有什么是永久的,即便臣妾贵为皇后,说不定将来有一天惹怒了皇上,皇上也可以将臣妾废了,但是臣妾若是皇太后就不同了。”
贺兰御脸上凄色越来越重,他听到最后,竟从心中升起一股凄凉来,天家无情啊,自己不也是一手的鲜血才走到今天这步的吗?没有什么是永久的,聂影说得对,没有什么是永久的。
聂影已经一步一步走到贺兰御面前,她脸上一改从前的温柔,只剩下冰冷,她看定贺兰御煞白扭曲的脸,冷笑连连:“皇上,是不是觉得五脏六腑都十分的痛呢?皇上也不要责怪臣妾,识时务者为俊杰,臣妾也很无奈。”
贺兰御脸色煞白的看着聂影,血红的眼中杀气毕现,他颤抖着手指着聂影:“你……朕杀了你……朕……朕杀了你……”剧烈的喘息,剧痛已经让贺兰御额上冷汗淋漓,他想起身,却发现连动一下都十分困难。
不甘心!他阴狠的盯着聂影,眼中迸射出刺骨的寒意。
聂影却是微微一笑,从怀着掏出一张明黄的绸布:“皇上要是不想死,就在这份退位诏书上盖上玉玺,将皇位让给太子殿下,臣妾保证,皇上会安度余生。”
贺兰御死死盯着那张明黄的绸布,咬牙道:“做梦!朕死也不会给你们玉玺的!”他说着,剧痛已经让他直不起腰来,他伏在龙案上,剧烈的喘息着。
贺兰傲忽地冲了上去,一把拽住贺兰御龙袍的衣襟,怒吼道:“给我玉玺,我饶你一条命!”
贺兰御浑身震动,他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心中寒意已经吞噬掉他整颗心,他想要捂着心口,却发现已经不能,他抬起手,使尽最后的力气,“啪”的一声扇了贺兰傲一巴掌,却因为体力不够,这一巴掌就像抚摸。
贺兰傲怒不可遏的一把丢开贺兰御的衣襟,贺兰御身子一软,跌落在地,五脏六腑更痛了,痛得他蜷缩成团,冷汗淋漓。曾经傲立千军万马,曾经叱咤疆场也面不改色的君王,如今竟然是这样一副模样!
不甘心!
贺兰傲挨了这一巴掌,眼中几欲喷火,他捂着脸,冷冷道:“既然你不肯给我玉玺,也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他说罢,一脚踩在贺兰御身上,那一身至尊龙袍,此刻极像是无情的讽刺。
褚卫忠此刻递上一把长剑,那长剑闪着寒光,贺兰御极力遏制住心中的惊骇和眼中的冷意,定定看着贺兰傲,贺兰傲也定定看着他。
“太子殿下,皇位就在您一念之间!皇上留着,始终是个祸患,请太子殿下三思!”褚卫忠低声说道。
贺兰傲眼中的杀气如同一把利刃,无声的厮杀,他双手紧握,最终将那长剑接过,握在自己手心,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他手心竟是层层细汗,贺兰御脸色煞白,嘶哑着道:“你背得起……背得起弑君杀父的罪名……你坐得稳这把龙椅吗……贺兰傲……你不过是为他人……为他人做嫁裳……”
褚卫忠眼神一凛,冷冷看着贺兰御,贺兰御忽地狂笑起来,那笑声里嘲讽渐浓,贺兰傲心一横,长剑一挥,从贺兰御脖子划过,一条血痕十分醒目。
贺兰御双眼圆瞪,似是不可置信,他笑声噶然止住,怔怔看着贺兰傲,眼中的不甘让贺兰傲心头一震,贺兰御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无力的看着贺兰傲,不甘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随着贺兰御咽下最后的一口气,贺兰傲心头一松,手上顿时失去力气,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褚卫忠犀利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上前道:“太子殿下,皇上已经驾崩,接下来我们应该先找到玉玺,太子殿下好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
贺兰傲似还没有回过神来,他看着地上犹瞪着眼睛的贺兰御,半晌才道:“好,务必在今夜找到玉玺,我要尽快登基!”
褚卫忠连忙道:“是。”
一旁聂影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但她只是静静站在一旁,褚卫忠已经退下,金銮殿内只剩下贺兰傲和聂影两人。
聂影看着贺兰傲,忽地问道:“太子殿下不好奇,为什么本宫会帮你吗?当初本宫可是恨殿下入骨,本宫的孩子是殿下谋害的,本宫可从来没有忘记。”
贺兰傲冷冷一笑:“皇后娘娘不是也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久的,当初本太子也是为了自己的地位才这么做,更何况,本太子一登基就尊皇后娘娘为皇太后,难道皇后娘娘不要这份泼天的荣耀吗?”
“要!”聂影笑道,笑意并未达眼底:“本宫自然是要的,本宫一个没有背景的女人,除了能凭借这份泼天的荣耀,本宫还能凭借什么呢?只是本宫害怕,将来若是太子殿下反悔,本宫又该如何自处呢?本宫向来不信什么承诺,本宫要的是白纸黑字的真实。”
贺兰傲忽地欺近聂影,他贪婪的吸取她身上的芳香,目光中渐渐流露出意乱情迷:“你说,如果本太子将来立你为皇后,这天下人又该如何评说本太子呢?”
聂影心头一震,面上却是十分平静:“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太子殿下心中喜欢的是谁,本宫也是知道的,本宫向来识趣,本宫之所以做这一切,不惜背叛皇上,不过是想在这后宫中站稳阵脚,想活得长长久久罢了。”
贺兰傲脸上神情冷淡,他退后两步,目光贪婪而又流连的看着那把龙椅:“好!本太子今天就白纸黑字的写给你,等本太子登基,便即刻尊你为皇太后,永享荣华!”
聂影展演一笑,“那么本宫就谢谢太子殿下。”
屋外闪电雷鸣,暴雨如瀑,似要将一切都冲刷干净。
皇宫,西北偏门。
此处偏门,是供御膳房进出新鲜菜蔬等与宫外互通的一道门,这里守卫不那么森严,侍卫长期收受贿赂,偶尔也放些市井小民进宫,不过都从未出过岔子。
这夜,暴雨簌簌,一辆马车在狂风暴雨中疾驰而来,马车内隐约能看见一个单薄的人影,驾车的人已经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但马车丝毫没有因为风雨而有所缓慢。
偏门当值的侍卫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么大的雨,他们通常都会躲在偏门旁的屋内休息,只是将偏门关上,用宫匙锁上。
马车疾驰到偏门前,驾车的人迅速勒住了马儿,飞身到偏门前,利落的将宫匙一掌劈开,狂风“嘭”的一声将偏门吹得大开,马车内的人撩开帘子的一角,沉声道:“走!”
驾车的人立即飞身回到马车上,猛地一挥手中的马鞭,马儿吃痛一声嘶鸣,抬起双脚在雨中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