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战说罢,似十分疲倦,他起身不再看她一眼,大步离去。褚云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泪滚落,她捂着薄唇,无声的哭了。她知道,此刻她连去要一个理由,都是奢望,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屋内烛火照着她苍白倾绝天下的面庞,竟是那样的酸涩痛苦。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早知道两人之间没有结果,可为什么竟还是觉得痛彻心扉,终于,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屋外一道清冷挺秀的身影静静的站在暗黑的角落里,他眼中也泛起点点水光,长袖中他死死的捏着拳头,却只是那么无声的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的站着。已经不能回头了,他必须要没有一丁点的弱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他没得选择,如果到最后还是要痛苦,不如趁现在一刀两断,对谁都好。
慕容战静静看着屋内那抹窈窕身影哭得撕心裂肺,心中涌起无限酸涩和痛苦,原来不是不痛的,他捂着心口,终于在寒夜中慢慢的离去。
无双坟茔。
坟头被拾掇得很是干净,可是再干净,人也已经不复存在了。纵然是身后极尽哀荣,可却是一点用处都无。人死,就什么都没有了。
慕容战静静站在墓碑前,看着那一排朱红色的字,许久,他蹲身抚摸那墓碑,声音柔和,却似在自责:“无双,我来看你了,栖霞关、云关已经尽在我手中,贺兰御马上就要动手除我了,无双,眼看就要打仗了,眼看这一切照着我的谋划一步一步的走向成功,我却……我却忽然什么都不想要了,无双,你说我是不是很懦弱呢?”
他长长一叹,脑中忽地掠过褚云兮的脸,他叹道:“无双,原来人也是会变心的,她对我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连字都写不好,也不知是怎么想出这么好的字句来的……无双,我若说我真心喜欢上她了,你会不会怨我呢?毕竟这世间太冷,我又太孤单……可我知道,我和她没有可能,褚卫忠叛国求荣,我必定要亲手杀了他的,可她又该怎么去面对……她总是善良的人,我不愿意她那么痛苦……无双,也许一开始我就不该让她对我抱有希望……但错既然已经铸成,无论将来如何,我只希望她能一辈子平安喜乐,哪怕是……恨着我也好……”
他怅然看着那寂寂的坟茔,心中涌起许多复杂的情绪,往事如烟云,从他脑中流过,每多想一件,心中的痛苦就会多一分。
长夜寒凉,无尽漫长,似乎这夜不会再天亮,他静静看着无双的墓碑,许久许久,他默然起身,眸中带着几许愧意,“无双,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终于是转身,挺秀却略显寥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这无尽的黑夜之中。正如他所说,这条路是他选择的,他已经不能后退,也不会后退。慕容家的祖先不容许,他自己也不容许!儿女情长只是这帝王路上可有可无的东西,他要君临天下,夺回属于慕容家的江山!
接下来的几天,褚云兮一直窝在自己房中,不曾踏出房门一步,挽真想劝,却最终是欲言又止,褚卫忠让人传了话,京中马上就要有大的变动了,无论怎样褚云兮都是他的女儿,他要挽真保他周全,让她想个理由带褚云兮回忠正侯府。
挽真心中一遍一遍的想过许多理由,却终于是没有一个说出口,她默然的站在褚云兮身边,褚云兮漫看天际云卷云舒,眉间那淡淡的愁绪,却未曾消退去。
天就要变了,京中纷纷扬扬又下起了一场雪,这雪不大,却不见停,终于这天挽真默默站在褚云兮身边许久,她想了想,终于开口:“王妃,侯爷说就快要除夕了,想您回去侯府一趟看看他。”
褚云兮闻言,心中一时掠过千百种滋味,她依稀记得当日无双去世时,她去找慕容战大闹,是褚卫忠护犊,她虽然不是原来的那个褚云兮,但说到底,褚卫忠也算是帮过自己,虽然她不愿意去面对褚云兮与慕容战之间的血仇,她与褚卫忠之间也不过只见过一面,但无论如何,他总是她名义上的父亲。
如今眼看就要到除夕了,他想见一见自己的女儿,也在情理之中,于是她道:“好,你替我准备些礼物,过几天我们就回去。”
挽真面不改色,淡淡道:“是,王妃。”
她这头答应挽真过几天回王府,却未曾想到,形式突变。
这天早朝,忠正侯褚卫忠竟当朝参了摄政王慕容战一本,参他叛国谋逆,屯树结党,欺君罔上,褚卫忠当堂递上折子,人证物证俱在,皇帝贺兰御大为震怒,下旨要亲自审理此案,而摄政王慕容战被当堂押下,关在天牢。
变故来得太突然,京城洪都不知何时突然多处两万精兵日夜不停的巡逻,洪都之中一时人心惶惶,百姓晚上更不敢出门。
京中风云诡谲,气氛十分凝滞,京中的大臣除了早朝也全都闭门不出,董日朗联合几个老臣上书为慕容战请命,却被贺兰御一句“此事事关重大,马虎不得,摄政王若是无辜,朕自然会还他一个公道!”挡了回来。
董日朗最终无法,只得悻悻离去,也许是因为上了年纪,经不起折腾,加上冬日严寒,董日朗竟一病不起,京中名医全都束手无策,太保府整日沉浸在一片哀泣声中。
褚云兮惊闻这个变故,她本在临字,闻言手中朱笔“啪”一声落在上好的宣纸上,晕开一团墨迹,她脸色煞白,抓了赵管家的手,急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要去见他!”
赵管家脸上也是一脸的焦急,却是眼神一黯:“如今三部会审,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王妃,您快想想办法,救救王爷啊!”
褚云兮闻言手一抖,她像是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紧紧拽着赵管家的手,惊惶道:“去忠正侯侯府!褚卫……我去求我爹!”
赵管家闻言,却是脸色一白:“王妃莫不是糊涂了,王爷与侯爷……王爷是不会答应的,何况,侯爷也未必就肯出手相救!”
褚云兮像是魔障了似的,喃喃:“不会的,我一定会求他救慕容战的!我去求他!他一定会救慕容战的!”
赵管家眼中一痛,不愿再去浇她冷水,眼下任何一个机会都不能放过,他咬了咬牙,沉声道:“好,奴才这就去准备马车,王妃稍等。”
他说罢,转身匆忙离去,褚云兮眼中泪滚落,她怔忪许久,才猛地揩干脸上泪水,连忙唤人来帮自己整了整妆容,挽真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微微叹息。
赵管家很快就又回转,他脸上神情焦急,人还没进屋便已经先道:“王妃,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褚云兮闻言,霍地起身,“去忠正候府!快!!”
挽真踌躇看着褚云兮的背影,咬了咬牙,最终是跟了上去,赵管家领着褚云兮一路急行,出了王府门口,马车正停在门口,褚云兮忽地转身,“赵管家,你不必跟着我去了,王府里还要你照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赵管家心中担忧,但明白褚云兮说的在理,眼下慕容战被打入天牢,王府里已经乱成一锅粥,褚云兮一走,他要是再走,难保不会有人趁机闹事,他想了想,飞快道:“好!那王妃您千万小心!”
褚云兮点了点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好,我会尽快赶回来。”
她说罢,转身上了马车,挽真也默默跟着,一路往忠正候府去。挽真沉默许久,最终开口道:“王妃就这么回去吗?也许王妃出来容易,想要再回去就难了。”
褚云兮心中猛地一惊,问道:“你什么意思?”
挽真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不知是怜惜还是其他,她看了半晌,这才慢慢道:“王妃还不知道是谁参的摄政王吧?奴婢来告诉你,参摄政王的正是侯爷!”
褚云兮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睛,心像是被冰冷的手揪着,几乎连呼吸都不畅快了,她失声问道:“怎么会是我爹?不可能的!你……你胡说!”
挽真忽地大笑起来,那笑中满含嘲弄,似在讥笑她的天真,又似在讥笑她的愚蠢,褚云兮定定的看着挽真,心顿时跌入谷底,如果那个人参奏慕容战的人真的是褚卫忠,那么眼下她去找褚卫忠,岂不就是……
褚云兮心中一片慌乱,她霍地掀开马车的帘子,急道:“回府!回王府!”
那马夫却似聋子似的,只是拼命的将马车往侯府的方向赶,褚云兮脸色一白,一颗心冰凉,她上前拽住那马夫的衣袖,声音里已经失去了镇定,沙哑而又颤抖:“听见没有,我叫你回王府!回王府!!”
那马夫忽地别过脸去,冷冷道:“请王妃放手。”
褚云兮被他一盯,浑身血液一下子冰冷,她脸色煞白,不由手一松,“你是谁?你不是王府里的马夫!”
那马夫冷冷一笑,“王妃不必知道奴才是谁,只管坐好就是。”
褚云兮往后跌坐在马车里,冷不防挽真已经凑近她眼前,嘲弄道:“王妃放心,我们都是为侯爷办事,不会伤害王妃的。”
褚云兮心中渐渐升起凄凉,不由凄惶一笑,“你……早就知道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