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真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她冷冷道:“杨大人答应过挽真的,是否现在就应该兑现了?”
杨凤青脸上笑意不减:“挽真姑娘不必心急,长夜漫漫,杨某有的是时间来兑现承诺。”
挽真的心一提:“杨大人什么意思?”
“不如这样,挽真姑娘反正也没有去处,不如留在杨某身边,帮杨某做事?”杨凤青不答反问,神情慵懒散漫。
挽真皱紧眉头:“当初我答应杨大人为杨大人效力,已经说好,如今事情已经做完,我只想杨大人兑现当初对我的承诺,从此你我两不相干!”
杨凤青忽地一笑,那笑中夹杂着几许嘲讽:“挽真姑娘还记得当初答应过杨某什么吗?”
挽真心中涌起些许愧疚,她咬了咬牙,道:“挽真答应帮助杨大人抓捕褚卫忠,帮助褚云兮逃出皇宫……跟踪褚云兮,成全杨大人一片拳拳忠君之心!”
早在城破之前,褚卫忠就已经安排好了退路,他准备去西贡投靠宇文哲,一切他都计划好了,可他偏偏没有想到,挽真对他的恨深入骨髓,杨凤青早就买通挽真,只要挽真帮助他抓到褚卫忠,他不但可以免她死罪,将来功成,还给她黄金十万两作为报酬。
这个诱惑,是杨凤青专门为挽真设计的,十几年来的屈就与折辱,挽真心中对褚卫忠早就恨之入骨,但却又不得不依附褚卫忠活着,这样的恨,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杨凤青的条件,更何况,黄金十万两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挽真可以拿着这笔钱财去外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所以她答应了,一步一步走进了杨凤青设计的圈套之中,最终将自己套死。抓住褚卫忠之后,还有褚云兮,皇宫之中,她暗中买通宫人放了褚云兮出宫,又最终一路跟踪褚云兮,最后将褚云兮的行踪告诉杨凤青,才有了后来一步一步的戏。
这些事,杨凤青都不能出面,虽然他是一心为了慕容战,但耍手段使绊子这样的阴狠卑鄙的行为,始终不是大丈夫所为,他心中亦有愧疚,可他不曾后悔。也许,总有一天,这一切的真相都会被揭穿,可他自己,无愧于心。
“那么现在,杨大人是不是也该兑现对挽真的承诺了?”挽真冷冷的问道。
杨凤青垂下眼帘,掩饰下眼中那丝愧疚,他淡淡道:“挽真姑娘不必着急,忘了告诉你,杨某向来喜欢在房间里燃檀香,挽真姑娘闻闻,这檀香是不是很香?”
不知为何,挽真只觉得杨凤青温和的话听着让她心头生寒,她不愿再多待,连忙道:“挽真一个奴婢,不懂杨大人这些高雅的东西。”
杨凤青哈哈一笑:“杨某倒忘记了,挽真姑娘一生都在算计阴谋中度过,又怎么会有这等心思来欣赏杨某的檀香,不过,挽真姑娘会懂的。”
挽真脸色一沉,“杨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凤青长眉一挑:“这檀香乃是杨某专门从大凉商人手中购买的,这种香十分好闻,还有一个用处,就是用来……”他邪妄的看着挽真,薄唇轻轻吐出一句话:“杀人灭口。”
挽真有如被闷雷击中,她面上俱是惊惧,咬牙道:“你要杀我?”
杨凤青像是听到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你知道我太多的秘密,而只有死人,才不会多嘴,你要是恨我,等我死后,你再找我算账,活着我太忙,没时间等你报仇。”
“你!”挽真气急冷冷指着杨凤青,“你骗我?”
也许是毒性上来,挽真只觉五脏六腑开始痛起来,那痛楚一浪一浪袭来,她后背很快就被冷汗濡湿,痛楚越来越强烈,开始她还能捂着腹部勉强站立,到后来却连勉强站立都不能,痛得只能蜷缩在地上,牙关上下打颤。
杨凤青慢慢走到她身边蹲下:“骗?是你不够聪明,却又太过贪婪,黄金十万两足够整个赤国十年的开支,杨某岂会白白便宜了你?”
挽真眼中充满了怨毒,五脏六腑的痛已经让她不能开口说话,可她眼中的恨意和怨毒却让杨凤青忍不住心头生寒,杨凤青深吸了一口气:“你放心,杨某会厚葬你,这一点,杨某还是能做到的。”
挽真颤抖着伸出手,她的手慢慢的箍上杨凤青的脖子,却因为力气不足,根本就造不成一丁点的伤害,杨凤青忽地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想报仇吗?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杨凤青说着,将挽真的手腕重重的打落在地,挽真眼中的怨毒渐渐加深,鲜血一丝一丝的从她嘴角溢出,她不甘的瞪着杨凤青,呼吸渐渐散去。
杨凤青看着挽真的身体渐渐冰冷僵硬,许久才道:“来人,将她抬下去,找块风水宝地葬了。”
有人悄无声息的鱼贯而入,很快的抬着挽真的尸体出去,屋内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杨凤青慢慢走到书桌前坐下,他环顾着四周,心中陡然生出股寂寞萧瑟来,这漫长的十几年,他每天晚上都不敢深睡,在皇宫中安身立命,如果不耍手段玩心计,他早就死了,怎么可能做到大内总管的位置,怎么可能让贺兰御那么信任。
杨凤青慢慢低头看着自己修洁的双手,就是这双手,本该拿笔习武,保家卫国,用自己的鲜血和刀剑去保卫自己的国家。可他最终,却走的并不是那条路。
当初国破家亡,他追随慕容战,一切都已经部署妥当,他雄心壮志,等着复仇,小小年纪却已经明白了什么叫担当,什么叫忠心不二。皇宫里没有内应,慕容战连日来愁眉不展,最终他放下自己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决定进宫去做内应。
不能用自己的名字,不能有丝毫的软弱,要在皇宫中立足,心就要比铁石还要硬,他也曾经过痛苦的挣扎,他心中所信奉的正义不是这样的!可他没得选,这皇宫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皇宫里本来就没有善良和人性。
所以他只能变得比所有人都狠,比所有人都铁石心肠,只有冷硬了心,踩踏着失败者的尸体,他才能一步一步走向前。原来这条路,其实早已经将他改变,变得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变得阴狠卑鄙,杀人不眨眼,连他自己都厌恶自己。
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远都不变的,活着,生存,就要改变,必须改变。
他不是没有过后悔挣扎,可一次一次的生死攸关,已经让他渐渐麻木,只有强者才能站到最后,只有强者,才能活着。
如今慕容战已经复国,他可以不用像从前那样活着,可那些过去并不会随着消失,他手上始终是有那么多条人命。他低头看着自己双手,眸中愧色渐渐浓重。
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他双手沾满了鲜血,到现在,他终于可以重新踏上战场,去了却自己的梦,去堂堂正正的保家卫国!
让一切的丑陋罪恶都在今夜中止,明天开始,他便是赤国统领十万大军的元帅!他要去云关,誓死守卫赤国,守卫自己曾经的梦想,用正义光明,将过去的丑陋黑暗掩过。
“大人,端亲王到了。”门外忽地响起下人恭敬的禀报。
杨凤青回过神来,“请端亲王进来。”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烛光照着杨凤青的脸,有几分大将的威严,古往今来,没有宦官打仗的先例,也没有宦官能入朝参政的先例,但他杨凤青却可以!
萧彻慢慢走进了书房,他看了一眼杨凤青,眉头深皱:“我听说,你明天就要动身去云关?”
杨凤青淡淡一笑:“这是我自小的梦想,你该替我开心,不是吗?”
萧彻上前几步,目光中充满了忧虑,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杨凤青,叹道:“自小你便护着我,这一次你仍然这么护我,凤青,我……”
杨凤青眉目间皆是清朗明了:“萧彻,这盛世不需要凤青这样的人,却需要你的辅佐,皇上需要你,赤国需要你,这一条路,是凤青选择的,凤青就不会后悔。”
简简单单一句话,将他平生志向包含,这句话背后所要包含的爱恨情仇,他如此轻描淡写的就说过,可知道,当孤立无援,连心中都生出绝望时的无助痛苦,他是怎样咬着牙挺过来的,他本来生性善良醇厚,却要手拿屠刀将挡路的人一一屠杀……
这过程的痛苦挣扎,这过程里的绝望,心无所依,他却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带过,萧彻心中涌过一阵荒凉,他看牢杨凤青的脸,因为太过沉重而显得十分凄凉:“凤青,你知道的,我也需要你,如果没有了你,这偌大的世界,我也只会觉得孤苦无依。”
杨凤青幽幽叹了一口气:“萧彻,你已经长大了,没有我,你也可以生活得很好,既然做了王爷,就该有王爷的样子。过去的事,该忘记的,你就忘记吧,”杨凤青避开萧彻的目光,看着那摇曳的烛火,慢慢吐出一句话:“赤国的端亲王当是个儒雅清俊坦坦荡荡的朗朗男儿,这便是你今后要走的路。”
萧彻心中有什么“哗啦”一声碎了,彻底的坍塌,长袖中他拳头已经捏得青白,他忽地低低的笑了起来,脸上的凄色渐渐浓了:“为什么?你安排好这一切,先是把所有的罪名都揽在身上,现在又放下这一切远赴云关,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