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何必不忘
有情燕2016-12-16 03:012,574

  阿辛揉搓着惺忪的睡眼,似是刚刚才到,站在殿门外,拖着长长的玄色衣袍,手里还抱着他从不离手的小琴。

  子湄抿了抿唇,剑柄脱手,掉落在地,发出咣当一响。

  她赶紧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缓慢挪步到他面前去,抚摸着他的头发:“阿辛,怎么这么晚却醒了?是不是睡不着?”

  “娘亲两天没有来看阿辛了,阿辛想娘亲……”阿辛撅了撅嘴,“而且阿辛最近好容易困,明明已经睡了两天,娘亲还不知道。”

  “娘亲最近在忙朝歌的事,暂时没有太多时间……”她揉了揉他的头发,话中带着难以隐去的倦意,“阿辛乖,先回屋去,娘亲明天一定陪你。”

  “嗯,阿辛会听娘亲的话的,这就回去继续睡!”

  阿辛咧嘴一笑,抚玩了一番小琴,又拖着极长的衣袍,跨出上清殿。

  待他走得远了,子湄才缓缓回头,面色愈发变得凝重起来,如同吟思。

  “越来越嗜睡……七日的回忆循环变成了六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根本就阻止不了?”

  她还是引望着殿外没有积雪的那条道路,透过月华,看得清极远处愈来愈小、愈来愈清瘦的背影。

  “子湄,不如我去——”

  “够了!”

  轩明一言既出,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已然砸下。

  她从来没有这样回答他过,她也从来没有这样和他疏远过。过去,不论他与她如何亲近,都没有走出这一步;而如今,走出了这一步,却回不到之前的相处。

  子湄摇了摇头,望向外面依旧残缺的下弦月:“我都知道……是逆天阵,是他替我接受的天谴,不用你去做什么!他会一天天陷入沉睡,会一天天越来越记不到我,会一天天走向早已经历过的死亡……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呼呼的寒风冲进大殿,将殿内几盏灯火吹得不住摇曳,甚至吹灭了一盏。

  “你已经尽力了,别太自责。”轩明仍是试图劝道,“逆天阵本就有天谴,更不知效用会持续多久……这样说或许不近人情,但他这样的六七日记忆一轮回,还能算是活着么?”

  还算是活着么?从凤灵上神,到人人得而诛之的凤魔,到现在这样的一个陷入永恒轮回、无穷无尽的孩子,他真的还算是活着么?

  她紧紧攥住自己的袖口:“怎么不算?我只是要他好好活下去,仅此而已……时隔两千年,时至如今,他的罪还没有受够吗?连活下去,这一点点小小的心愿……对父王,也只能是奢望?”

  “可是……”

  她豁然转过身,盛气凌人地走向他:“我的事,你莫要插手!以后,你愿意追随于我,那便追随;你愿意去寻你的过去,那就去找。你若离去,我便当从未见过你,不论如何,我都定会找到……让他真正活过来的办法!”

  那个在草地上为她席地奏琴的父王,那个在战场前许诺她上战场的父王,那个宁可强制也不愿她受到半分伤害的父王……一定会有回来的一天!

  轩明低头未敢看她,眸光黯淡,从容地收起自己的佩剑,行至她身边去。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半垂的泪水尚未落下,却视他如无物,不肯多看她哪怕一眼。

  “我……”他试图说些什么,又觉多余,只得道,“没有什么东西不能改变,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前尘往事,不论我是否寻到,你回头之时,我总会在身后等你。”

  他不敢再陪伴下去,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变成了一个伤害她的人……若继续像过去三年那样,他害怕自己会伤她伤得更深更痛……

  子湄没有回答他,眼角的泪水却已然落下。

  这一刻,她不像是那个为天所弃、心狠手辣的人,而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女子,只是一心所愿、一心所求,终不过是一场梦魇。

  “子湄,不论你是否肯原谅我,”他正视着她,认真说道,“记住,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后……你要阿辛延寿的办法,我便去找。神界、鬼界,我都替你去找。”

  她略略抬起头来,唇角微勾:“若我杀了你过去至亲至爱之人,你是否还会这样说?”

  “自三年前起,你就已将我至亲至爱之人全数从我身周抹去,如何不算是他们已死?”

  他,只是想纯粹地陪伴她,仅此而已。

  子湄苦笑一声,背过身去:“你走吧。想要去哪,便去哪。我不奢望你替我去寻延寿之法,但若你找回了你的记忆,要与我刀兵相见,到时候——我绝不会有半分留情。”

  凛冽的寒风刮起她的衣袂,风雪呼啸而进,将最后几盏明灯扑灭。

  ……

  ……

  无人知晓天地混沌是怎样的,但溯沚觉得,约莫就是现在这般。

  一个人被遗弃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哪怕一点微弱的光芒,对她而言也只是奢望,她甚至无法去感知自己的存在。竟如游离一般的一缕意识,混混噩噩地在未开的天地之间飘荡。永恒的静,反而让她听见了一种渺远的不知是真是假的幽幽之声。

  一切都不复存在——世间万物,身边的人,还有她自己。如果有形体,她定已吓得瑟瑟发抖,只想朝着不知什么方向逃窜而去,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是、就是这样害怕。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从正前方突然席卷而来的白昼,几乎让她无力去鄙视——

  “溯沚姐姐?”

  本以为再也不会听到这个声音,这时能够活过来,于她真像一场幻梦。她抬手挡在眼前,等适应了这样的明亮,才迷迷糊糊地撑着软榻坐起来。

  身体疲惫不堪,膝盖和手腕在隐隐作痛。还好的是,自己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伤口。

  知道觉到这痛感,她才敢真正确认自己还活着。

  屋子里站着两个人,离她最近的自然是笙商,见她醒了,已笑得合不拢嘴;而隔着一层帘纱,也可看见帘纱那头夏侯惠兰的轮廓。

  夏侯惠兰撩起纱帐,另一手本是端着个盛满了不知什么液体的铜盆,她见溯沚醒了,却下意识地却了半步,将那铜盆掩住,笑道:“怎样?可还觉得痛吗?”

  “有一点点……不过没关系的。”溯沚虽是皱眉,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多谢青衿姐姐救了我……”

  夏侯惠兰略略低下头:“并非我所救。是轩明公子。他自称路过此地才顺手相救,可我曾见他与如今的增城来往密切,也不知有几分可信……只是放下你们,他就离开了,并不多言。”

  冰块脸?怎么会是他?他不是不记得他们么?

  溯沚暗暗心惊,她自然忘不了之前在朝歌,冰块脸对他们出狠手杀招,毫不顾及半分情面,只有望羲能和他纠缠,至今想起也仍觉胆战。

  明明之前还想将他们除掉,却又救了他们,难道他已经……想起旧事了?

  可他为何又要走……

  而且……

  “望羲呢?还有有期……有期怎么了,他怎么不在?”

  这两个人,都不在。

  夏侯惠兰的脸色稍稍阴暗,过了许久,她才缓缓道:“乐公子,已经回神界去了。”

继续阅读:第二百一十章 同生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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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莫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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