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镜中，三世镜外，都好像是两个不同的梦。
伸手一碰，萤光中的画面，就这么消失了，没有下文。
溯沚缩回手来，抿了抿唇：“怎么会呢，这不是好好的吗？所有的都已经过去，应该在神界安定地生活下去才对……不是么。”
直至现在，她还是不太敢去相信，师父会真的……做出那样的事。
有误会，一定的……师父才不是那样的人！
“商儿也不清楚……那个时候商儿还不是剑灵，商儿只是一把死的剑而已。”笙商低头喁喁，抚弄着自己鬓角的头发，“但是……但是阿辛好奇怪啊，为什么会觉得神根本没有资格统治人界呢？他那时候明明就是神……”
有期微微摇头，叹息：“或许……是因为，千百年来都从未坚持过什么，而在人界的六十年，却让他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坚持的东西吧。”
真正想要坚持的东西……
溯沚呆呆地望着尚在飞舞的夏螟虫般的萤光。夏螟虫美若星辰，她却好像并不是在看它们，而是思绪随着念想飘去很远，到了天河的那一边去……
空无一物的离恨天上，轻风徐徐吹拂着她的衣袂。
“坚持得太久，就成了执念……”她感伤一般，“被执念伤得太深，应该就会变成师姐现在的样子吧。这样的话，她还能变回去吗？”
她曾问出过很多问题，却只有这一个问题，让她自己都害怕得到回答。
“别担心。找清楚了缘由，定能让事情有所转寰。”有期伸手搭上她的肩膀，“我们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不可在这时候轻言放弃。”
“我知道。这是师父交给我的事，我不会放弃的！”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师父也有那样的愿望，不论如何，我一定会尽力帮他实现！”
“这就对了，有坚持的东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就像我坚持的，是——”
有期忽然住了嘴，目光瞥向一边，清咳了两声。
“溯沚姐姐，你们看，星星又出来了呢！”
那一点本来接近消散的萤光，忽然又蹿为一条，在空中旋为一副画面——
……
增城山巅已然成了另一副气象。
好鸟相鸣，仙风云气，亭台轩榭，一派祥和。再也不是之前那样的冰天雪地，就好像成了另一处世外桃源一般。
虽然，还有那些九天印在空中旋转，却已只剩下了十七层，笼罩的范围成了整个增城。
琴声悠悠而来，如一阵春风，荡漾着这里所有的花草。
良久，琴声消止，琴弦按下。
“凤灵大人，你为何翻来覆去就只弹这一首曲子？”坐在一旁听琴的东源立直身子，不禁问道。
凤灵席地坐于草甸之中，又拨弄了一会琴弦，才微微别过头去，笑道：“怎么，不喜欢？这是我化你为人形的时候的那一曲。”
“没有没有，我哪敢不喜欢！”东源慌忙地摇了摇手，“只是这首曲子……这么久了，原来凤灵大人还记得。”
凤灵垂下手，似是沉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神伤一般。
“嗯……凤灵大人的曲真的越发令人喜欢了，我深感心旷神怡！”东源见势不对，赶忙赞叹道。
凤灵莞尔一笑：“你若喜欢，以后我每日在此为你奏琴可好？”
“当然好，这曲子应该记下，不如……不如就叫《凤灵长聚》如何？相逢一聚，忘却琐事。”
凤灵眉锋一挑，略意味深长地盯了他片刻，手指敲着古琴，只脱口两个字：“调皮。”
东源笑着使了个眼色：“怎么，不好吗？”
凤灵长叹一声，摆手道：“都依你了。”
他伸手抚上琴弦，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面色却逐渐冷凝下来。
“只是自古以来聚少离多，怎能用长一字来命聚？”他叹息道，“所谓长聚，都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东源愤然：“我既是长聚玉，如果是痴人说梦，那就是说我是不存在的了？”
凤灵微微一怔，勉强笑了笑：“怎会？”
“那凤灵大人就不要这么想，等从这里出去，就真的能‘长聚’了，不是吗？”
莫名的一丝温暖涌上心头，凤灵微微垂目：“好。”他思虑片刻，又问，“听玄溟兄说，你和湄儿去瑶姬南天取了两个瑶姬幻灵，本是作为子女，怎么只有一个小曦，还成了你的妹妹？”
东源苦恼地皱起眉头：“天帝说，要等凤灵大人你出来了才肯赐婚，仙神又不可行洞房之礼，否则会灵力衰竭而死。那两个幻灵，都是我偷偷去拿的……湄儿又非要妹妹，我也没办法。”
“那另一个幻灵呢？”
“暂时还不打算注灵，在这。”
东源伸手在空中一捞，一团幽幽白光已跃于手中，却并不刺眼，稍为柔和。
凤灵看罢，笑道：“这幻灵倒是可爱，估计也是个女孩。你可有想好她以后注灵化人的名字？”
东源皱皱眉头，盯着这幻灵看了一会：“……没有。给女孩取名我不在行，小曦都是湄儿取的。”他眼珠一转，乐呵呵道，“凤灵大人，我的名字都是你所取，不如你给她取个名字，将来等她化人，也好唤你爷爷。”
“如此……”凤灵微微颔首，抵着下颚思考着。
他似是想得极为出神，连东源都大气不敢多出一点。
瑶娥忘忧……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宛在水中沚……
“不如就唤做……溯沚，怎样？”良久，他才试着问道。
“树枝？”
“……溯沚。”凤灵扶额。
“溯沚？”东源本是不明所以，却也很快恍然，“挺好的，除了容易念错……凤灵大人取名，一定有些道理的。”
“却也不是什么道理，”凤灵勾指抚弄琴弦，眼中含笑，“这些天我用法术观人界情形时，偶然听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一词，诗情画意，深得我心，便背了下来，没想到会派上这样的用场。”
“那好，以后她就叫溯沚，谨遵凤灵大人之命～”
东源本还笑吟吟地准备作揖，可抬目刹那，却好像被什么刺中了一般。
凤灵微微昂着下颚，方才还温润的眸在这一刻变得迷蒙而肃杀，令人生畏，让东源不由后挪了一些。
他缓慢阖上眼：“我观到人界……日日占卜，为祭祀甚至杀牛宰蓄，香火供奉了神灵，可途有饿殍却无人理睬。为了所谓的神，竟连自己的养生丧死也可抛开，这样做，当真值得？”
东源迷惑地望着他：“不对么？如今人界经周王室被天帝所管，祭祀神灵，于神界莫非有害？”
“天帝？他算什么、有什么资格去管人界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