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之井，永恒之夜。
凤灵缓缓步入此地，微微昂头，脚步时而迟疑，却只是片刻又加快了速度。
过去空无一物的神魔之井，此时却时而有魔气掠过，虽有些空灵的声音惊慑人心，但比起他面前的这个黑影，倒是什么也算不上。
三日后，不周山神魔约战，有些事情，是该下手了。
“未曾料想，昔日凤灵上神，如今也会做偷窥他人之事？”恒夜如早已料到，话中带着几分戏谑，侧过头来。
“窥伺他人心境，吞食七情六欲，我自比不过你。”凤灵举步上前，似乎话中另有所指。
恒夜淡淡一笑，似不上心：“上神可是后悔了？如今贵徒所做，都是上神一人抉择，可不要归罪他人啊～”
“我何尝言悔？”凤灵回以一笑，“倒是天弑族王你，气色一日不如一日了。”
“上至神魔战事，下至这神魔之井的种种布局，本座都要亲自过问，不容半点闪失。为人之君，为国图谋，本座自然不及上神悠闲自在。”恒夜背过身去，“本座虽不及上神，无法读知上神七情，不过，上神既不愿归依魔界，又对抗人界——难道上神是想通了，要自立为主？”
“六界之大，自有我终老埋骨之处，你不必担心。”
“终老？上神不老不死，何谈终老埋骨？”
凤灵却再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意味深长地保持着笑意。
恒夜无意纠缠，随口问道：“上次女娲石所伤，以魔界五色石治疗，当已痊愈了吧？”
“托你吉言，自然已经痊愈。”凤灵顿了一顿，眼中猛然闪过一丝杀意，却依旧含笑，“三皇封印确实厉害，不知你们魔界可有什么厉害的封印之术？”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阴森，连恒夜也不禁一怔。
恒夜却依旧保持着一贯表面上显得不卑不亢的语气：“上神说笑。魔界久旱千年，生存尚且是问题，哪有人去研究什么高深的封印之术？”
凤灵微微前了一步：“那你可知——这六界最隐秘的封印之术，是什么？”
恒夜缓缓颔首：“最隐秘……？有趣，本座愿闻其详。”
凤灵几步至他身前，看着这团仅有人形的黑雾，伸手一触，却也还是摸不到什么。
恒夜也没有躲闪，半悬于空，静待他的后文。
“——神农鼎上记，上古时，有一种叫冥蝶之印的术法。施术时，需神魔两道灵力注入宿主魂魄，灵力缓慢蚕食魂魄形成蝶茧，在宿主体内慢慢孵化成冥蝶。”
“灵力越强，冥蝶也就越强。直到受到施术人召唤的刹那，冥蝶破茧而出，施展封印。而宿主将在三日后，因魂魄之力被啃食耗尽而——神魂俱灭。”
凤灵附耳上前，笑意更甚：“要知道……最强的冥蝶之印，甚至可随意封印神魔，并将对方所有的灵力——据为己有。”
恒夜暗暗一惊，悬身而退。
看着三尺开外的凤灵诡异的笑意，令他觉寒，他却仍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这术法倒有些趣味，不过过程复杂、代价太大，中看不中用啊。”
凤灵饶有兴趣地抵住下颚，柔和的笑意变作冷笑：“是吗——那为何过了这么久，你竟毫无察觉？”
“什么？！”
向来自诩做事天衣无缝的恒夜，第一次慌了。
他唤出自己所有的魔气，像烟云一般绕在周围。魔气只是极有规律地旋转着，并没有丝毫改变和异状。但等他想催动这些魔气时，却发现如被束缚，魔气丝毫不听指令，根本力不从心！
“凤灵你——！”他勃然大怒，“这里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宿主是谁！？”
凤灵淡淡答着，指尖点出一团灵力：“宿主么……神农鼎并未说过，不能与施术者是同一人。”
一语如同一道贯天惊雷直逼而下，将恒夜彻底打醒！
很好……竟然是这样！
所谓互相利用都不过是个幌子，真正被利用的从来都是他。魔界霸主，天弑族王，为魔界机关算尽，竟然是被自己视作的棋子利用得彻彻底底！
“如何？惊讶么？愤怒么？后悔么？”凤灵把玩着那股灵力，步步紧逼，“身为心魔，你自己的七情六欲想必最为美妙。你如今可是知道，被最亲近之人憎恶甚至追杀的感觉了？”
“不可能……这……为何本座毫无察觉，这不可能！为何——为何——”
恒夜还欲挣扎，嘶吼而出，身周的魔气却无动于衷。
“为何——为何你无法控制自己的魔气？”凤灵轻蔑一笑，掌心翻转，那团灵力落入手心，化作小小的五色晶石，“是你自己为控制于我，将魔核藏于此处，可是忘了？以为魔核不仅坚不可摧，还可吞噬我的意志、夺取我的神力——天弑族王，若凤灵上神之神力不足以抵抗，如此任你摆布、由你控制，那神界岂不尽是空有其名之辈？”
“什么！？你竟然……从来都是在利用本座？”恒夜嘶哑着嗓子，“非神非魔，你到底在图什么？！”
“放心，你的大部分魔气在我这里，你就是消失了，也无人会发觉。”凤灵摩挲着这魔核，狠辣的目光震慑人心，“我想干什么？黄泉路上长得很，你去慢慢想吧！”
“你——背信弃义，本座杀了你！！”
恒夜再顾不上自己的魔气，直接伸出手来，变作尖锐而长的指爪，直直向他冲来！
但他的攻击毫无章法，凤灵只是侧身一躲，恒夜便仅仅扑了个空。
“随逐诸尘，万物有生，乃成虚实——禁。”
简简单单的一句法诀被凤灵嘴唇一动轻易念出，随之幽蓝色的光华自四面八方飞速聚拢，正将恒夜包裹在内！
“呃……这是什么，放开本座！”恒夜全力撞向这突然形成的封印，可却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住口。凤灵上神面前，没有你一介心魔说话的余地。”凤灵依旧语气平淡，却已缓缓合上眼帘，“冥蝶之印——禁！”
此话刚落，他自己身周忽然泛起萤光，原本是一个个小小的光点，却在片刻间放大了数倍，一只只幽蓝色的冥蝶果真破茧而出，转瞬间凝聚成片，停在那些光华之上。须臾，整个冥蝶之印，已将恒夜完完全全裹住！
冥蝶之印内的挣扎与叫喊逐渐变弱，冥蝶的范围也在逐渐缩小。
恒夜沙哑的声音传出，带着悲切的笑声：“要是封印本座，你的魂魄也会在三天内被啃食一空，连荒魂都无法剩下……这可是彻彻底底的——形神俱灭！你这样做，当真值得？”
“……无所谓值不值得。于我而言，苍生大义，人界安泰，永远都重于我一己性命。”
……
所有的一切，都归于虚无了。
冥蝶还在不断地从凤灵身周涌现而出，却已经缓慢了许多。此时此刻，它却更像是什么东西的流失，扑翅而飞，美得凄凉。
手中的魔核上，多出了冥蝶的印记。而心魔恒夜，早已不见踪影。
他拢收回袖，昂头望着那只不断飞远的冥蝶，视死如归的目光，却还含着某种神往的光芒。
“……不论是神界，还是魔界，都绝不会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
冥蝶好似听到了他的自语，稍有停顿盘旋，还是扑翅飞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