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纱旷寒江相视一眼的握住了身旁的剑。
重莲直接走进大堂坐在正中的位置上,手靠着旁边的桌案闭目养神。
“你不能坐那里。”南觉薰毫不畏惧的瞪着重莲,那个位置以前向来是前任医仙南觉施坐的,重莲睁开眼看了南觉情一眼。
“师妹好久不见。”南觉情越过众人走到南觉薰身旁,微笑道:“我这次来是想拿幽夜昙,你给我我便离开。”
幽夜昙,浣纱心中一动。
南觉薰容色冰冷,嘴角带着讥讽“谁是你师妹,从你离开雪谷的那一刻你就不是这里的人了,现在向我要幽夜昙,我凭什么要给你?”
“阿薰,多年不见你脾气还是这么不好,是的,当年是我离开雪谷也是迫不得已,我们一起这么久难道你丝毫不念旧情?”
“给我谈旧情?哈哈,可笑,南觉情,当初我那样苦苦哀求,可你走的时候连头都没回,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你若是走了,我们就恩断义绝,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脸上蓦然两行泪,南觉情朝她伸出手去,南觉薰后退一步瞥了一眼重莲忽然笑道“跪下来求我,我就给你。”
南觉情难以置信的看着她,面前的人脸上还带着泪,眼里带着嘲讽的笑意。她在笑,在看着南觉情也有求她的一天。
他恍然回到离开雪谷的那天,他背着行囊独自一人,上山路的时候却看到紫色的身影,他面无表情从她旁边经过,她面脸泪痕的拉住他不住恳求“师哥,你别走好不好,师父说的都是气话,你认个错就好。”
南觉情从她手里抽出袖子,没说一句话,继续上山。
“师哥,不要走,我怀了你的孩子。”她怕白色的人影一转眼消失在面前便大声喊道。
远处的人影顿了一下,她以为他动容了,带着泪痕的脸上露出笑意,急忙跑过去,她知道他会留下来,会为她留下来的,即使不为她,也会为他们的孩子。
然而前面的人又往前走了,甚至不曾回头看上一眼。
她重重的摔在地上看着越来越远的人影,面如死灰,然后忽地仰天大笑,脸上不停的流泪。这一幕何曾熟悉,可当初的笑的是自己的痴傻,现在却笑的面前的人。
“你说什么。”南觉情还是觉得听错了,当初那个南觉薰是那样听自己的话,帮他炼药,背着师父给他拿上好的药材,甚至还为了他亲自试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将当年的纯真听话的人和面前这个娇媚的女人重合起来。
“我说 ——让你跪下求我。”她凑近他耳边又重复了一句,字字清晰,字字绝情。
旷寒江已经抱着手看好戏了,浣纱也在旁观。如此高傲的南觉情怎么可能听得到这种话,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果不其然,刚刚准备为她擦泪时还含情脉脉的脸一下转为冷漠“你想得太多了,如果你不给,我只有强取,你觉得你能够反抗么,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受伤。”
“那你有本事就来取。”她笑了。
南觉情袖子里的手已经抬起来。
有求于南觉薰,如果这个时候再不出面就太说不过去了,况且幽夜昙她志在必得。瞬间,浣纱身影就移到南觉薰之前冷眼看向南觉情,旷寒江和流苏也站到这边。
“怎么?寒江阁是打算插手?”南觉情手停在半空。
“本来这是你们雪谷的事我不想管,可是我在这里医治,要是这里出了什么事,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浣纱已经握住在了流光刀柄上。
旷寒江注意着座上的莲尊,他竟然没丝毫表示?南觉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幽夜昙,那是古书中蒲人转世中需要的东西,他将这些串联起来感觉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可又不敢下结论。
而浣纱早知道因果,既然要幽夜昙这种东西只能说明重莲吞噬过程中出现了大问题,现在的他如徐寒垣所言,功力受到限制,可即便这样,重莲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况且他身边还有六个不动声色的宫女。
南觉情忽然朝她淡淡一笑:“我曾在这里生活也不想让此处沾染血腥,如此,那我们就等着看。”随后他竟然和重莲离开了这里,让人摸不着头脑,这更加证实了旷寒江的猜测,重莲可能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以他的功力根本不至于避让。
“他们怎么走了?”流苏问道。
浣纱看向南觉薰,她看着门外的身影咬牙:“他才不会在乎这些,他要的东西向来是不择手段,以前是这样,现在也不会变,等着吧,他一定会有所动作。”
幽夜昙是聚天地灵气而生的植物,花瓣雪白如昙花,孕育出来时通常在冰中,然后慢慢生出人手掌一样的肉根,根上一根白色肉茎托着拳头大小的花朵,植株生长的过程中还会聚集周围水汽在自身周围结成厚厚的寒冰,完全成熟后,遇热就会暴露在空气中结出果实,此物可遇不可求,传说中能聚集死灵怨气使人死而复生,究竟如何也没人试过,这么多年来,游历天下的师父也只得到这样一棵。
得到的幽夜昙和众多的名贵药材一起放在药阁之内,幽夜昙吸取水汽的同时也能保持周围药材的干燥便于存放。雪谷这里的建筑就属药阁最为慎重,三层小阁楼,上面覆盖着三层琉璃瓦,造房用的木材看起来也十分油亮,入口只有一个半月铁门。屋顶的琉璃瓦和屋子里面都漆了火油,若强制开门或者开错了,门内机关就会触动,整个药阁都会付之一炬。
南觉薰取下脖子上的半月玉佩按在铁门凹陷处,旁边周围的还有几个按钮,她一一按下,门开了,她走进去准备关门。
“薰丫头。”婆婆唤了她一声,南觉薰神色黯然,“婆婆,我已经决定了,不用劝我,如果我死了,你就和雪儿出谷去吧。”
“帮我养好小白。”她对雪儿说道,小白是雪谷养的那只狐狸,跟了她许多年。
“姑娘。”雪儿看即将关上的门哭起来。
旷寒江察觉不对,一手按在门上“你想干什么。”
一道白影从流苏脚边穿过去,流苏躬身一把拖住,没想到抓到的是只白狐狸的尾巴,狐狸反身一口咬在流苏手上,嗖的钻进了药阁,动作快如闪电。
“罢了,既然要死,就一起吧。”南觉薰按下机关,门重重落下,旷寒江瞬间侧身才没被这千斤重的铁门压在底下,两个人就这样被关在药炉里。
南觉情,现在钥匙没了,你若要幽夜昙只能强取,哪怕毁了这里也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想到这里,南觉薰嘴角带着笑意,我以后都不会再听你话了。
“旷寒江”
“大哥”
浣纱和流苏同时喊道,然而门已经关上了。流苏用力扳着门想打开,婆婆摇摇头叹口气,“没用的,门一关上除非有钥匙否则神鬼难进,强制开门只会让整个药阁都变成一片火海。你刚刚被小白咬着了吧,牙上面有毒,你跟我去上药吧。”
“婆婆,门能从里面打开吗?”浣纱皱紧眉头。
婆婆摇摇头“除非薰丫头自己愿意,冤孽,冤孽呀。”
浣纱心里一凉,雪儿守在药阁外哭个不停,流苏也坐在台阶上,忍着眼泪。
药阁窗户紧闭,每相隔几米就有一个莲座上面放着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用来照明,仅一楼就放了十二颗,南觉情不由感慨,果真是百年行医,雪谷医仙真是土豪呀。
三楼的正中位置是一个凸起的圆台,中间一磨盘大小的冰冒着寒气,里面一颗植物隐隐约约。
“这就是幽夜昙?”旷寒江走近细看,把手伸向那块寒冰。
“停下,这块冰遇热即化,不要乱碰。”南觉薰阻止。
旷寒江微微一笑,“你不是要和我死在里面么,还担心这个?死了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是你自己要进来的,怨不得我。”南觉薰挨着幽夜昙凝成的寒冰坐下。
“你以为就凭这些木头窗子就能困住我么?”他缓缓抽出剑。
“四壁都浇了火油,以外力劈开整个药阁都会燃起来,还没等到出去,你就会被活活烧死在这里。”
旷寒江心头一凛,随即干笑几声“南觉氏可真都是疯子。”这俩师兄妹哪里来的这么深仇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抱着剑靠墙眼睛不时望向屋中的幽夜昙,南觉薰呆坐在旁边一语不发,小白在屋里面窜来窜去。屋外,浣纱和流苏还有雪儿守在台阶处不曾离开。
婆婆拿来药膏给流苏处理伤口,让人没想到的是,才一会儿功夫流苏手背上的齿印就结痂了,婆婆把他手翻来覆去看了好久,一脸不可思议,小白的毒性不强,但是被咬后伤口需要专门的药膏否则难以止血,而这个少年的皮肤竟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候愈合。
“婆婆。”流苏抽回手,又看到这个老人饭厅时的眼神觉得不大自在。
“好的还真是快,你把这个药膏放身上吧,蛇虫鼠蚁咬的都可以抹一抹。”老婆婆还是把药膏塞给他,又忧心忡忡的往紧闭的药阁看了一眼。
旷寒江说过流苏在药池的事,浣纱对流苏的伤口愈合速度已经见怪不怪,外人第一次见着露出这个表情也不足为奇。
日暮渐临,雪谷光线在晚霞里迷乱,浣纱握剑的手都已冰凉,若南觉薰再不出来,她就只有去杀了南觉情,不然这样下去旷寒江也可能会死在里面,现在也不知金莲教教主重莲是什么情况,万不得已就只能催动血契找他来了。
“浣纱右使。”流苏唤了她一声,期待着她能想出办法,他们已经在外面站了一下午了,还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
浣纱右手覆在左手臂的血契之上,咬牙道“再等等。”即使他现在赶过来时间可能也来不及。
“南觉薰,你要怎样才开门。”浣纱在门前喊道。
“你让南觉情来,或者你把他的尸首带来,不然,就让你朋友和我死在一起吧。”屋内传出声音。
“不用,我已经来了。”旷寒江从院门进来,后面跟着的还有四位宫女。重莲没有来,浣纱松了口气,看来重莲真是出了大问题,不然也不会亲自千里迢迢到雪谷寻幽夜昙。
“阿薰你果真要如此吗?”南觉情站在门外。
“你欠我的,欠我们孩子的,你总该要还的。”南觉薰冷笑,脸色在夜明珠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惨淡。
“孩子?你说的是真的?”南觉情瞳孔收缩,他以为当年南觉薰说出这一句只是为了让他留下来而编的谎言,屋里面没有回应,旷寒江清楚的看到,南觉薰在流泪。
南觉情风中站了良久,那一头白发让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荒凉,许久他喃喃开口“那我们的孩子人呢?”
“你走后,我把他生下来,然后掐死了,哈哈,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害的,去死,去死吧。”南觉薰终于忍不住蹲在门口嚎啕大哭,用手捶着门,旷寒江害怕她动静太大把燃点很低的火油引燃,连忙拉住她,这女人可真是狠,连自己孩子也不放过。
“往事已然如此,你要我怎么办呢?”南觉情轻轻道,语气已经软下来,他怪不了她,当初那个温柔善良的师妹是因为自己才变成如此。
“那你要幽夜昙还是要我。”屋内的人心里显然也有了波动。
“你把幽夜昙给我,我们一起走吧。”南觉情朝里面伸手,南觉薰在里面望着他。
“我要你和我一起留在雪谷,陪我一生一世。”
在最后的暮光里,南觉情垂下了手,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就知道的,是因为今天坐首座的那个人吧。当年你在外用活人试药也是为了他,哈哈,我就知道的,高傲如你怎么会甘心呆在雪谷这个小地方,又有谁能让你尽心尽力为他做事,甚至不惜叛出雪谷。”那个人自然是风华绝代的重莲,有他在的地方,一切的光芒都会黯然失色。
当初南觉情下山历练遇到重莲为了救她用活人替他试药,死了许多人,试药的人甚至还有南觉薰,不过只有她是这么无怨无悔,即使中毒血液逆流她也一直坚持,多次生死一线,到最后,甚至为了他一身是毒,就连生下的孩子血液里也是带着毒的,所带来的唯一好处是,这样的毒人百毒不侵。
“我已经决定跟随莲尊,你何必如此,恨我也罢怨我也罢,你把幽夜昙给我,我答应你以后再不出现在你面前。”
“幽夜昙就在我这里,你跪下来求我呀,或者你自己进来拿,哈哈哈哈。”南觉薰疯狂的大笑,笑声凄凉。
昔年,第一代雪谷主人为了防止收藏的医书流于他人之手,便让人特意造了这座三层小阁楼,木材也是用的极易燃烧的崆峒木上面浇了三层火油,药阁不可强力破入,否则玉石俱焚,南觉情自小在雪谷长大这点自然知晓,看来她是铁了心不出来了。
“师妹,我求你,把幽夜昙给我。”
南觉情掀起长袍双膝重重着地,冰冷的石阶上一声闷响,他没有办法,若没有幽夜昙,重莲就会变成活死人,他必须要得到。
浣纱也忍不住动容,南觉情和重莲到底是什么关系,那样高傲的南觉情居然为了他下跪,可和他一起长大的南觉薰甚至他的骨肉都没能让他软下来。
屋里静悄悄的,没了声音。
旷寒江也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南觉薰此时却面如死灰,脸上的泪痕都已干了,那个人在南觉情心里的地位估计比他自己还重要,居然就这样为了别人跪下了,既然如此,她求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幽夜昙我不会给你的,你就看着我和她一起死吧。”南觉薰一步一步走向圆台中间,冷玉般的手掌抚上那块裹着幽夜昙的寒冰,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阿薰,我已经给过你机会,既然这样,那就对不起了。”南觉情站起身,拿出袖子里的玉笛夜色下吹奏起来,奇异悦耳的声音在院落里连绵交织。
浣纱和流苏都觉得不对劲,然而又想不出所以然,对不起,指的是什么,南觉情的样子分明是不打算对南觉薰留情了,强力破入又会引燃整座阁楼,笛声,难道是幻心曲?可为什么其他人又没事,流苏,甚至都未受影响。
笛声入耳,旷寒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脑袋里一条虫子窜来窜去,疼得他头都要炸了,他捂住耳朵极力摆脱这刺耳至极的声音,然而越是挣扎声音就越是清晰,外面的笛声仿佛无孔不入,他疼得汗如雨下,吐出一口鲜血,意识也逐渐模糊了。
“旷寒江。”南觉薰惊讶的看着他,旷寒江忽然垂下头安静下来,凌乱的长发上滴着汗水,南觉薰试探着走过去搭上他的脉。
旷寒江忽的抬头,黑发下双眼赤红如魔,南觉薰吓得松开了他的手臂,步步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