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白的内存卡就像冯小白一样,不肯平淡地生活,生生给了自己一个870M这种不伦不类的大小。
张晓蛟并不是一个光说不练的人,平日里嘻嘻哈哈只是张晓蛟的表面。
当然认真决定了要出手带着许之一走向人生巅峰时,张晓蛟的行动力颇为惊人。
甚至,可以说是让人目瞪口呆的……
冯小白以为自己会是他们六个人里第一个返校的,他在开学前一个星期就回了学校。因为开学前这几天会有新生入校,身为摄影师的冯小白自然不会错过这种去拍小姑娘的机会。而且冯小白的目标是每一个大一女孩都要拍上几张,为选新校花的活动做准备。真等到新生开始军训了,自己再去拍照就失去了意义。毕竟穿着军装的女孩在冯小白眼里基本上都是黑白色的,完全分不清谁是谁了。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冯小白常跟人说,学摄影讲究一个心诚则灵,拍得多才会拍得好。可能别人拍照是为了骗小姑娘上床,但是冯小白绝对不是这种人,他对摄影的热爱无比纯洁,容不得一丝杂念。
最好的证据就是,冯小白的偶像是冠希老师。
“为什么人家是大师?人家是一个把上床的时间都用在拍照上的人。”冯小白是这么形容自己的艺术导师的。
虽然这句话一直让人觉得槽点无数,但是冯小白清者自清就好。
提起回学校还有一个原因,冯小白打算去学校后面的电脑店买张新的 16G 内存卡。去年拍照的时候,最大的瓶颈就是自己的内存卡,不仅经常出问题,而且内存容量太小。一般的内存卡就是 1G、2G、4G、8G 这样的。
冯小白的内存卡就像冯小白一样,不肯平淡地生活,生生给了自己一个 870M 这种不伦不类的大小。
每每提到这件事,张晓蛟都会忍不住嘲笑冯小白:“这么小,连个高清的片子都装不下,你还怎么体会艺术。”
冯小白觉得,是时候终止这种嘲笑了。
于是冯小白把行李放下后,连饭都没吃,急匆匆就跑到了学校后面,却没想到抬头看到的人就是……
许之一,还有张晓蛟。
惊讶之余,冯小白同时还看到了改头换面的电脑店。
之前的电脑店没有名字,夹在一个早点铺子和一个咖啡馆之间。
唯一能够展现自己身份的,也就只有门口的一块霓虹牌子写着“电脑维修”。后来这个店年久失修不算,连这块牌子也年久失修,只剩下了一个“脑”字还能发光。
旁边的早点铺门口有一块“炸豆腐”的招牌,连在一起后经常有人走进电脑店,张嘴就说:“老板,来一碗豆腐脑。”
结果就是弄得这里生意越来越不好。可想而知,电脑店的老板一有机会就想和隔壁的早点铺火并。
但是其实,电脑店干不下去也不全因为隔壁的早点铺。一方面是大学男生不会修电脑的话基本上要打一辈子的光棍,另一方面是大家也对这家店的手艺充满了不信任感。
毕竟现在的大学生心里跟明镜似的,琢磨着你连门口的霓虹牌子灯泡坏了都修不好,还修电脑呢?
修电脑这个行当可要讲究真才实学,和读大学这种混混日子就行的工作可不一样!
其实不仅仅是电脑店的问题,整个学校后面的小市场经营状况都不太好。唯一能够发家致富的投资项目就是学校外面的日租房。毕竟能去日租了,谁还去喝咖啡吃早点啊。而且既然要去日租了,谁还有钱去喝咖啡吃早点啊……
恶性循环,弄得整个市场都开始畸形了。
电脑店的老板也深深感叹生不逢时,店里的生意每况愈下,每个月都亏钱。老板估摸着干完这个学期就把店关门算了。
没想到时来运转这么快:这个暑假,竟然有人要来盘下这家店!
哎哟呵,天下还有这种逮着吃亏还争先恐后的主儿,实乃世间难得。
是的。
来盘店的人,就是许之一和张晓蛟。
老板认出来了,这俩货就是之前曾经在店门口意图打架的那群家伙。难道是打算在后面小市场占山为王了?不过无所谓啦,反正自己干不下去了,管那么多干吗。
手续相当简单,老板把剩下的东西收拾收拾,拿了点儿转让费就走了。剩下的房租是要按月交给学校的,其实铺子并不大,租金也不算贵,一个月才一千多点儿。
店的新名字是张晓蛟与许之一用了一个晚上讨论出来的,非常好听,叫“火花”。这个名字象征着梦想,意思就是这个店是两人梦想
的起点。
后来张晓蛟就赶紧联系外面的五金店做门口的霓虹灯。唯一的不妥是,张晓蛟当时是在电话里描述的自己的店名:“火花!特简单的那两个字!就是……能亮起来的那个,让人感到温暖的那个!”
对面说:“哦,知道了。”
不日招牌送了过来,上面赫然两个大字:“火化”。
嗯……确实是能亮起来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不是温暖,而是热。
当然了,除去招牌急需更改之外,还有一个问题困扰着许之一:这个店虽然盘下来了,但是他有点儿闹不明白为什么张晓蛟要盘下来这个店。
张晓蛟说:“给你当工作室啊!你不是要做动画嘛!”
许之一点点头,说:“但是我在宿舍里就可以做啊……”
张晓蛟哈哈大笑,仔细想了想,说:“我操还真是……”
其实张晓蛟自己也没想清楚要干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一定要为许之一做点儿事。于是在学校里闲着溜达溜达的时候,看到了电脑店要转让的事情。再一打听,不算贵,只要搭上自己和许之一的生活费就差不多。
于是张晓蛟就觉得,那就给许之一盘下来。兄弟之间谈什么钱啊!
于是许之一就觉得,兄弟之间谈什么钱啊!既然张晓蛟要盘店,自己也不懂这方面的事,索性默默支持就好。
两个人过于互相信赖的结果就是,张晓蛟确实帮许之一做了一件大事。一件许之一完全不需要、还搭进去了自己一个学期生活费的大事。
平心而论,张晓蛟还不如给许之一凑钱买台新电脑。
所以,很多事情需要提前沟通,沟通之后才能行动。这个问题确实很尴尬,就好像是某个大侠练了辟邪剑谱后才想起来要传宗接代。
凡事都要尊重客观规律,讲究个先后嘛。
不过所谓三个臭皮匠,当两人正一筹莫展时,冯小白屁颠屁颠来了学校上了贼船。张晓蛟在学校后面看到了来买内存卡的冯小白,立马说:“小白,Surprise !”
冯小白说:“啊?”
张晓蛟沉着稳健地继续说:“我们给你盘了个店!你想做点儿什么呢?”
于是冯小白出于感激的心理,自愿负担了 20% 的房租。
当然了,这招也就能对付对付冯小白这个级别的选手,想用这种模棱两可的办法对付那三个姑娘,张晓蛟觉得万万没有把握。
下午,张晓蛟、许之一和冯小白一起去了一趟市区,陪着冯小白买了内存卡。现在已经不是开不开工作室的问题了,回来的路上三个人还是在严肃地讨论,到底干点儿什么才能回本。
毕竟这个店用上了许之一和张晓蛟下个学期的全部生活费,而且乐观估计,很有可能血本无归。
冯小白这才明白,自己入股了一个多么凶险的项目。
等到兰菲、艾玛和多多回到学校,得知了张晓蛟和许之一是如何在暑假里冲动了一把后,也是如临大敌,深知这件事多么严重。因为作为张晓蛟他们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万一张晓蛟和许之一要是把这笔买卖干砸了,那么自己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他俩一定会整整一个学期在自己这里蹭吃蹭喝。
因为吧,毕竟这个店用上了许之一和张晓蛟下个学期的全部生活费,但是他俩又不能靠光合作用挺一个学期……
而且,抛开老实巴交的许之一不算;依照张晓蛟的性格,他一定会蹭吃蹭喝得特别心安理得,这种表现更叫人来气,简直罪无可赦。
所以艾玛和多多去火化店之后,见到还没开始蹭饭的张晓蛟,第一句都是同一句未卜先知:“你个人渣。”
首先兰菲觉得,完了,自己的一句玩笑话让许之一认真了,哎呀怎么办,这可是自己的责任啊……
兰菲知道这个时候再吵也是添乱,只能硬着头皮劝多多和艾玛耐下心来,顺便拉上冯小白,帮着这对儿活宝一起出谋划策。
所谓人多力量大,本来让许之一与张晓蛟一筹莫展的难题,在大家的集思广益之下,成功地变成了“六愁”莫展。
无论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啊好不好……
多多觉得,这个店铺想赚钱倒是简单。
“把窗户堵上,随便弄个床进来,你俩就能干个日租房的买卖了。”
多多跟许之一建议道。许之一仔细想了想,觉得言之有理。
“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冯小白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除了他俩会被开除以外,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多多很有把握,“而且就算抓了张晓蛟和许之一,也顶多是治安拘留,不会上升到刑事诉讼。”
张晓蛟觉得,这条路除了是一条死路之外,几乎完美。
结果就是,还没等到兰菲他们成功地举办对张晓蛟同学的批判大会,张晓蛟就出事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天张晓蛟闲着没事,骑着摩托车去找自己所谓的女朋友兜风,然后被人当众戴了绿帽子。当然了,张晓蛟很潇洒,而且其实跟自己的女朋友没什么感情。
鉴于晚上喝酒的时候张晓蛟哭得稀里哗啦的,大家反而不太好开口继续数落他假期里干的这件糟心事了。毕竟今天的张晓蛟非常非常惹人怜爱。
张晓蛟搂着许之一,像个姑娘一样泪眼汪汪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醉醺醺地嘱咐着许之一以后生小孩一定要叫许晓蛟,以此纪念即将失去的永远的朋友。自己就无所谓了,看破红尘,这辈子估计是不可能再恋爱了。
“我啊,心碎了,估计活不了多久了……”张晓蛟仰天长叹。
许之一就耐心地哄着张晓蛟:“这个不好办啊……失恋好歹代表着曾经恋过了,你看我连失恋都没资格。”
说罢瞥了一眼兰菲,意思是询问一下有没有可能赶紧开始按照张晓蛟的遗嘱办事。毕竟张晓蛟活不了多久了对吧……
兰菲瞪了他一眼。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许之一赶紧说道。
兰菲说:“张晓蛟你分手就分手,矫情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是喜事。对吧艾玛……”
艾玛其实一直偷偷替张晓蛟抹眼泪,也许并不是为了张晓蛟,更多的是为了自己。之前一段好几年的爱情稀里糊涂就结束了,艾玛甚至没有勇气回头去找自己的前男友问清楚。
幸好,接下来的时间,多多带来的这群朋友成功地用友谊填补上了自己心里的洞。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起来关于爱情的话题,顶多就是看看许之一和兰菲的热闹,没想到今天张晓蛟的事情,又让自己触景生情。
“兰菲这点说得对。”艾玛被多多推了推才意识到自己愣神了,赶紧接上了兰菲的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单身多好啊……你看小白也一直是单身。对吧小白?”
冯小白眯着眼睛,说:“不是不想找,我毕业后想出国转转,现在找了女朋友怕到时候分手,对人家不负责。”
众人一下子恨不得鼓掌来表彰冯小白这种绝世好男人了。
“而且我穷,还得攒钱买新相机呢。”冯小白继续说。
艾玛推了一把冯小白:“你这种人,活该单身。”
“就是就是。单身多好,你看我们都是单身。”多多也赶紧帮腔,倒不是多同情自作自受的张晓蛟;说实在的,几乎每天多多都能看到张晓蛟带着许之一在学校里闲逛,推算一下张晓蛟估计压根儿就没在自己所谓的女朋友身上花多少心思。
现在之所以顺着张晓蛟说话,第一是因为这顿饭是人家张晓蛟请客,吃人嘴短嘛。第二是因为张晓蛟现在这种半哭半笑的声音,多多觉得太难听了。
张晓蛟猛然清醒了一些,抬起头看着多多:“罪魁祸首!”
“啊?”多多没懂。
张晓蛟说罢就调转了矛头,开始数落多多,都怪当时多多擅自给自己找了女朋友,要不然今天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别扯到我啊,你当时是为了许之一才当的小白鼠,跟我没关系。”
多多迅速洗刷了自己的售后责任。
这句话也不无道理,张晓蛟瞅了瞅身边的许之一,但是又实在对他发不了什么脾气,叹口气。
算了算了,喝酒喝酒。反正钱也花光了女人也跑了,剩下的钱也就够今天吃完这顿饭了,剩下的,以后再说吧。
张晓蛟说着又要了一瓶啤酒。
兰菲咬着嘴唇,刚要开口,已经被艾玛抢先了一步。
“真吃不起饭了跟我们吃呗……”艾玛说着,拉了拉多多的手,“后食堂的饭量很大的,我和多多叫一份经常剩下不少的。正好,你和许之一也是两个人。”
兰菲愣了愣,然后说:“对啊,这不也是个办法嘛。”
说张晓蛟一下子感激涕零也不足为过:“艾玛,好姑娘啊……等回头我们的项目出来以后,许之一负责感谢兰菲,我负责感谢你。不信,你对我司业务的贡献,足够让你在感谢名单排第二位。第一位还是大师兄,第二位就是你。”
艾玛摆摆手,多多替艾玛回答了:“切,我们不稀罕。你可别感
谢我,显得占我便宜似的。”
张晓蛟很震惊为什么多多会说出这句话:“那个,我们也没说要感谢你啊。”
多多就直瞪眼:“什么玩意儿?那我就活该白请你们吃饭是吗?”
“不是啦,这个,你看啊……”张晓蛟意识到自己刚才得罪了自己的财神,赶紧辩解道,“许之一肯定上台说,啊,今天我要感谢那个一直拒绝我的、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姑娘,兰菲!我呢,估计也得这么说……到时候我要是说,感谢我生命里一直没让我饿死的、最重要的女人:多多,艾玛!这台下的观众一听就觉得我用情不够专一啊……”
艾玛脸一下红了:“就是带你吃饭,不用感谢我。”
“就是。吃剩饭而已。”多多更生气了,“就当是养只狗。”
“哟,多多,吃醋了吧?不管怎么说,养我肯定比养狗强啊……”
张晓蛟并不介意多多的挖苦,笑嘻嘻地说,“狗不会做动画,以后不能让你们沾光是不是?等以后我干成了大事,你们啊,就得……”
“张晓蛟,你能不能有点儿正事!”兰菲突然无缘无故地把一桶冷水泼了出来,“天天就拿感谢名单左忽悠右忽悠,你说说你到底干了点儿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张晓蛟顿了一会儿,并不是不想反驳兰菲,而是兰菲这句话有点儿太直击要害了。
“人家许之一天天多踏实,你呢?”兰菲继续说道,“我明确跟你说,这么下去,就算真的上了什么感谢名单,我们大家最后也是沾人家许之一的光。懂了吗?和你,没关系!天天说什么爱自由要自由,自由不是混日子!”
张晓蛟咬着牙,拳头攥得特别紧。
没人敢说话。
包括张晓蛟,憋着一口气憋了半天,最后也没说话,只是过去推上自己的大摩托车,一言不发地走了。
“哎,张晓蛟!”许之一是唯一赶紧跳起来追过去的人。
剩下的人目送了张晓蛟的离开后,都转头看着今天发火发得莫名其妙的兰菲。只有冯小白一脸毫不意外。
“张晓蛟他……”冯小白摸了摸钱包,“逃单了。”
过了没多久,事情有了一点点的转机。
当时的学校开始大规模地整改宽带线路,力图一举拿下学校里所有的代理小公司,口号是让学生上网不再卡、慢、等。
果不其然,整改之后整个校园网络再也没有让大家卡、慢、等。
相反,很多人发现:宽带根本连不上了。
这是上天给了走投无路的张晓蛟一线生机。
冯小白敏锐地抓住了商机,带着张晓蛟去市区批发了一大堆电影光盘回来。后面盘下来的小店,就开始倒卖、出租各种盗版电影了。
生意还算不错,张晓蛟索性把电脑搬到了后面的店里,每天许之一就跟个老板娘一样坐在里面,有人的时候招呼客人,没人的时候自己继续倒腾自己的事:画画、作图。
到了中午,言出必行的张晓蛟就真的带着许之一去找艾玛,然后
在后食堂里面风卷残云。
短短两个月后,自己的小店成功扭亏为盈。为了这个天大的喜讯,张晓蛟赶紧请大家吃了一顿饭。
但是除了许之一以外,大家都注意到了:这次,兰菲没有来。
话说,许之一才最应该注意到这一点吧……
从那天开始,几个人才发现,张晓蛟虽然还是嘻嘻哈哈的,但是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兰菲。偶尔许之一提起来好久没见兰菲了,张晓蛟就会说:“没听你家兰菲怎么说吗?干点儿正事,事业无成你去找她,她就会喜欢你吗?”
说的很有道理,许之一除了点头听话,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大学生活就是这样,身边多了一个人,你可能会很快发现生活之中处处充满了不同。但是,当你身边少了一个人的时候,往往是很久之后,才会发现这个人已经消失了太久,以至于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店里开始赚钱之后,艾玛依旧每天中午站在后食堂给张晓蛟打电话,说:“过来吃饭啊。”
过了不大一会儿,张晓蛟就会像只很聪明的金毛犬一样屁颠屁颠过来,跟着艾玛去吃饭。
多多说:“张晓蛟,你是不是看上我们家艾玛了?”
张晓蛟这才恍然大悟,说:“并不是,只是前一段时间习惯了接到电话就吃饭,有点儿条件反射,跟狗听见铃铛声就饿了一个道理。”
不涉及感情,只是单纯的生理反应。要知道,大学四年的时间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南柯一梦。
一年的时间是非常快的。
似乎什么故事都没有发生,日历就迫不及待地一页一页撕掉了时光,迎来了兰菲要毕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