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两人开个工作室还是受到了上天眷顾的。
万一当年张晓蛟和许之一创业的时候开的是饭店,现在手边就满是菜刀了。
许之一向后躺了躺,咕嘟了这么一句。
张晓蛟以为自己没听清,说道:“啥玩意儿?”
许之一坐直了身子,转过头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说,我他妈不想干了!”
客户坐在对面,也愣住了,琢磨着自己提的要求是不是哪里太过分了,竟然把广告公司的 COO 逼得发脾气爆粗口了。
“是钱的问题吗?这些我们还可以商量。”客户问道。
许之一摇头,很客气地说道:“不是钱的事……那个,希望我们下次有机会合作吧。”
这句话很明显就是送客了。客户有点儿云山雾罩,站起来求助似的看着张晓蛟,不知道为什么合作突然就终止了。虽然暂时还没看见什么损失,客户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讨个说法。
张晓蛟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去阻拦准备出门的客户。他只是一边挽袖子,一边对客户礼貌地说道:“不好意思啊,王总,今天您先回去,我们高层得开个会。对了,出去的时候把门从外面带上,我不希望这场会议有任何目击证人。”
言外之意是您赶紧走,别逼得我灭口。
客户的脚步声,以及关门时发出的嘎巴的脆响消失了。
张晓蛟一拳抡圆了砸过去,正中许之一的鼻子,将他连人带椅子打翻在地。
“我操你妈!许之一!你他妈知道不知道公司要指着这个吃饭呢!”张晓蛟开始解领带。这条领带还是今天为了彰显衣着正式,早晨从许之一的衣柜里拿出来的。
许之一缓缓地爬起来,走到了张晓蛟跟前,然后顺手抄起来烟灰缸—第二回合。
这一次是张晓蛟翻倒在地上。这件事充分说明了人类区别于动物最大的进步就在于会使用工具。
不过不得不说,许之一的举动成功启发了张晓蛟的人类属性,立马翻身抡起来椅子以儆效尤。
话说以儆效尤这个词应该是这么用的吧?—并不是呢,反正就领会精神吧。
嗯,其实如果当时公司还在正常运转的话,情况会好很多。起码应该会有个把员工进来喊一声:“张总、许总别打了!都是自己人干吗呀?!”
而目前的情况是,公司里只有一个 CEO 和一个 COO 还在继续工作。没人劝架的话,双方都不太清楚应该什么时候停手,只能是随手摸到什么东西就朝着对方砸过去。
冥冥之中两人开个工作室还是受到了上天眷顾的。万一当年张晓蛟和许之一创业的时候开的是饭店,现在手边就满是菜刀了。
张晓蛟是不打算停手的。第一,反正公司干不下去了,能砸就砸,省得以后搬了;第二,反正公司早就干不下去了,这里的东西也没啥值钱的,砸呗。
相比而言,许之一就单纯了许多:砸死你。其他的许之一完全都没想,毕竟是单线程的大脑,一下子没法想两件事。
张晓蛟就一边砸,一边怒骂着许之一这些年给自己添的麻烦,从上大学第一天摸了自己的命根子说起,一件不落地开始翻旧账。当然了,许之一因为自己被人揍什么的,都被张晓蛟直接跳过了。
许之一深知自己的逻辑思维和语言构建能力不足以与张晓蛟为敌,所以以攻代守,无论张晓蛟说什么,只是俯身抓起张晓蛟刚才扔过来的东西重新扔回去,然后嘴里补上一句:“去你的!”
于是几十个回合,许之一都没落下风。
就在张晓蛟骂累了的时候,随手摸到了身边最后一件完好无损的办公用具。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举起来、丢过去。
许之一看到张晓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也抓紧时间喘气,抽空看了看是什么东西让张晓蛟迟疑了。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那是公司开创以来最老的一台电脑主机。
是的,就是张晓蛟上大学时的那台老爷机,沉重、坚硬,扔出去的话杀伤力极强。
倒不是顾忌到许之一能不能受得了这么一下狠的。
“别,别!”许之一开了口,放下手里的东西,顺便擦了擦脸上的血,“里面有咱们的动画呢……”
张晓蛟愣了半天,身子一软,靠着墙滑下去,坐在了地上。
“操你妈,许之一。”张晓蛟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骂道。然后张晓蛟觉得,自己有点儿想哭。
晚上十一点多点儿,张晓蛟和许之一互相搀扶着进了医院。其实本来不会耽搁这么久,但是张晓蛟依旧坚持不肯打车,要骑摩托车过来,这才耽误了不少时间。
已经是深夜了,急诊科候诊区坐的全是些血淋淋的醉鬼,急诊科的大夫刚好上完厕所回来,看到了坐在楼道台阶上候诊的两个人,不禁眉头一皱。
“年纪轻轻不学好,大晚上的和人打架干什么。”大夫忍不住数落了一句,开了办公室的门。进去之后,大夫坐在桌子前让两人过去检查。
张晓蛟说:“大夫,先给他看吧。”
说着把许之一按在了座位上。
归根结底,这件事毕竟是自己先和这么多年的兄弟动的手,张晓蛟还是心里有愧。
其实许之一一路上都不服输,坚称自己格斗经验十足,一定是张晓蛟伤得更厉害。
“还去什么急诊啊……”许之一当时说道,“我直接去派出所报到,争取个自首。你直接给你老婆打电话让她来收尸不就得了。”
张晓蛟说:“别,你别客气这个。我知道,等你的葬礼时,不论怎么着我都把兰菲给你找过来,再给她安排一个观看你火化最好的前排 VIP 位子,确保你这辈子化成灰了她也认识。等到我把你的骨灰撒向大海,过几年你化身成雾霾,兰菲还是不能躲开你!”许之一不服,还想说什么,但是鼻子疼得厉害。
大夫简单地看了看,说:“小伙子,你鼻梁骨折了。”
许之一说:“不能够啊!”一边说着一边去揉自己的鼻子想要自证清白,然后疼得叫了一声。
大夫倒是很认真,问了几句话,然后简单地看了看许之一身上的伤口,说:“住院吗?”
许之一说:“不用吧,包扎一下就行。”
大夫说:“也是,你们这种人啊,就算住院也是惹祸,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混社会……”
张晓蛟当时就不乐意了:“哎,大夫您这什么意思,我们可是文化人,开的是广告公司!”
大夫愣了愣,看着这两个衣衫褴褛、浑身血迹的文化人,一方面觉得真是人不可貌相,另一方面也感叹原来现在文化界也这么腥风血雨了。
许之一还是说:“没事,找个护士处理一下就行,大夫你看看我哥们儿吧,他肯定伤得更重。你看他现在活蹦乱跳的,基本可以断定这是他人生最后的火花,本人已经开始初步的回光返照了。”
张晓蛟在还嘴之前忽然想到了什么,手不自觉地按了下许之一,想了想,说道:“给他安排住院吧大夫,然后麻烦您给他来一套彻底的检查,别以后再落下什么后遗症,省得以后讹我。”
许之一转头说:“不用吧?”
张晓蛟心虚了一下,说:“你就安生地在医院里住几天,公司有
我就够了。”
大夫看了看,对张晓蛟说:“行啊,那你呢?不陪着你朋友一起住几天?”
“又不是小女孩上厕所,有什么陪不陪的。”张晓蛟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大碍。除了头上最初被许之一砸的一个口子之外,张晓蛟确实没什么大事,“大夫,明天一定给他做一个全面检查。”
大夫有点儿没弄懂张晓蛟的意思:“这个,所谓的全面,是到什么程度呢?”
“上至艾滋病、癌症、尖锐湿疣,下至感冒、咳嗽、发烧、缺钙,您都给瞅瞅吧。能抽血就抽血,能验尿就验尿,能验便就验便,能灌肠就灌肠,能洗胃就洗胃,能拍 X 光片就拍 X 光片,能做 CT 就做CT,能整 B 超就整 B 超……”张晓蛟略微回忆了一下自己知道的几个医学名词,然后口若悬河,“总之大夫,您不用替我省钱。我挺担心的,我兄弟身子骨弱,万一落下什么病根,怕以后扛不住。”
说完没等到许之一开口骂,张晓蛟已经蹿出门去找护士交押金了。
交完了钱,护士就帮忙给张晓蛟打了一针破伤风,然后绷带一包,张晓蛟就算是功成身退,出门踹摩托车了。
剩下了大夫和许之一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良久,大夫拿着镊子夹着棉花开始帮许之一清理伤口,一边絮叨了几句。
“看不出这傻逼还挺仗义的。”
“那是。”许之一不无得意地回应道,“我兄弟。”“哟,哥儿俩一直不错?”大夫为了让许之一放松,继续说道。
“嗯,上大学的时候就在一块了。哎哟,大夫,疼。”许之一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平时的许之一压根儿是不会和陌生人说话的,今天真有点儿刮骨疗伤的意思。
“忍着忍着,一下就好……其实你们这代独生子女多,有这么个朋友挺好。”大夫点头,表示理解。
“是兄弟。”许之一更正道。
“对对对,但是啊,千万别耍什么哥们儿义气。太害人。”大夫小心翼翼地操作着镊子,在许之一的鼻孔里做着有史以来最温柔的活塞运动。
“没有,他人虽然有点儿傻逼,但是挺好的。”许之一有点儿感慨地说道,“而且只有我喊他傻逼他不生气。哈哈,可能因为我也是傻逼吧……但是他,张晓蛟,从来没有骗过我。”
“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大夫的手停了一下,仿佛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大夫,看来您是过来人啊……大夫?”许之一忍痛说道。
大夫没搭腔,只是缓缓地把镊子拔出来。
以上就是许之一遭遇的人生中第一场医疗事故:他的鼻腔被镊子扎破了。
等到许之一不情愿地被送进手术室时,外面传来了他最熟悉不过的摩托车声。张晓蛟确确实实是刚刚发动了摩托车,但并不是因为刚才打不着火。刚才离开急诊室后,张晓蛟并没有着急离开医院,而是拿出了手机,抓紧时间给王总打了个电话。
“喂?王总,抱歉啊,不会打扰您休息吧?”张晓蛟听到电话对面疲倦的声音,客气了一句。
然后医院门口的霓虹灯闪烁了一下,标注了现在的时间为凌晨一点二十分。
王总不愧是有涵养的成功人士,对于这种半夜三更的骚扰电话处理起来非常得体:“操,明天再说行不行?”
“不是不是,那个什么,今天得罪了……”张晓蛟觉得明天事情就不好办了,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何况活生生的客户呢,“是这样的,您走了之后,我和公司的COO进行了深刻的探讨以及灵魂的碰撞……”
“我知道,听见了。”王总在电话那头点了支烟,“叮叮咣咣的一顿凿,估摸着你们的灵魂快碎了吧。”
张晓蛟有点儿不好意思,赶紧说道:“那啥,我现在能以本公司CEO 的身份给您打电话,就说明决策层会议上最终还是我获得了胜利。
您的活儿,我们愿意做。”
张晓蛟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心地捂住了手机,同时做贼一样朝着医院的方向张望了一下,生怕被许之一听到。
“别,弄得你们小哥俩不开心,我担不起这责任。”哈欠声从对面义无反顾地传来,借着午夜的宁静显得格外清晰,而且也沾染了夜色的寒冷,“我还是另请高明吧。”“别,王总,您知道的,之前楼盘的广告您也看了,我们有这个实力。”张晓蛟急忙打断了王总的话,“而且您知道的,我们有核心竞争力,那就是我们便宜啊……”
张晓蛟的声音之中,第一次彻底失去了平时的玩世不恭,充满了步入社会后早就该有的一种情绪。
我们一般称之为,低声下气。
“王总,您给我们一个机会……”张晓蛟抬头看着月亮,觉得,明显是在大学时的月亮更温暖一些。看来所谓的厄尔尼诺现象纯粹是扯淡,什么全球变暖,这个世界明明越来越冷了。
科学真是靠不住啊……
张晓蛟的计划很简单。
把许之一安排进医院休养几天,然后自己抓紧时间和王总把合同签了,这几天抓紧时间开工。顺利的话,工期也就两三个星期,如果能够在许之一出院之前神不知鬼不觉把这笔买卖做下来,那几乎是完美。
但是要把人送进医院两三个星期,这下手程度可得稍微狠点儿。
张晓蛟思来想去,没敢按这个计划来殴打许之一。
毕竟两三个星期呢,那出手力度基本上应该是先导致被害人濒临死亡,然后经过医生的奋力抢救脱离危险期转到重症监护室,然后转到一般病房,最后转到康复科训练。
治好了也得植物人个三年五载的,犯不上。
张晓蛟觉得,只要自己把合同签了,到时候给许之一看看违约责
任,许之一不可能不管自己。
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许之一啊……
当然了,在许之一看完合同之后、答应帮助自己之前,他一定会狠狠揍自己一顿的。张晓蛟已经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而且非常乐观,毕竟今天是许之一吃亏了不是?反正真正开工了自己也帮不上忙,索性在医院住几天散散心也是好的。
最最关键的是,张晓蛟不甘心自己和许之一的公司就这样再一次死掉。
上一次就是因为自己轻信了二师兄的话,导致公司解散了不算,甚至惹得尹琪不肯再做自己的大哥了。
虽然许之一没有说过这件事,但是张晓蛟知道,尹琪曾经私下里找过许之一一次。
“许之一,张晓蛟疯了。”尹琪当时很严肃地对许之一说了这番话,“跟我去北京闯吧,别跟着他了。我说真的,张晓蛟疯了。”
许之一当然知道尹琪说得对。他也知道尹琪是为了他们俩好。
但是第二天,许之一依旧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来到那家已经四个月发不出工资的创意公司,安心地打卡上班,中午还不忘记给张晓蛟带了一份饭。张晓蛟也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看着许之一的时候还好,吃那份饭的时候喉咙哽得慌,觉着没脸咽下去。
公司倒闭之后,张晓蛟一时间安排不了所有人的出路。但是他默默地买了一张去北京的火车票交给许之一。因为张晓蛟知道,他和许之一终有一别,晚别不如早别。而且,许之一的出路,在北京的尹琪应该早就安排好了。就这样也挺好,自己自作自受,活该,犯不着带着许之一一起受罪。
但是当许之一接过张晓蛟递过来的火车票时,当时很不明白张晓蛟这么做是什么目的。
当然了,一方面是许之一根本没打算在这种时候甩下张晓蛟自己去奔个好前程。
另一方面是,张晓蛟这张去北京的一等座车票,是用他自己的身份证买的,许之一压根儿用不了。
那天晚上,张晓蛟和许之一骑着那辆大摩托车,突突突突地去火车站退票,然后就近找了一个烧烤摊,敞开了吃烧烤、喝啤酒。
许之一记得,当时张晓蛟好像又哭又笑的,自己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哎,我操,只是创业失败,又不是死了妈。”许之一真心觉得,其实不算什么事,“大不了从头再来就是了。”
张晓蛟觉得,许之一你这个傻逼,从头再来这种事是说着这么简单的吗?
一年后,新的公司就这么成立了,依旧叫火花,但是这一次是火花广告公司。
当时张晓蛟心虚地给尹琪发了一条信息,简短地说了一下自己和许之一最近的情况,末尾思量再三,还是写上:“希望大哥有空过来瞅瞅,管吃管住。”过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个道歉好像不够有诚意,急忙补了一条:“也管嫖。”
这条信息刚发过去不到三秒钟,尹琪的短信就回来了:“好啊,我一定去。”
然后张晓蛟觉得,哇,大哥果然还是大哥,一点儿没变。
其实当时最委屈的是尹琪。他在接到张晓蛟短信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回复了,结果自己的手机慢,等到发出去之后才收到张晓蛟的第二条信息。
整得好像没有第二条信息,尹琪就不去了似的……
当然了,那些都是后来的事。
张晓蛟只记得,当时自己很开心。一切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哪怕现在的一切都不太好。
起码当时的张晓蛟,眼睛里清楚地看到了希望。
对于张晓蛟来说,火花广告公司,就是自己的希望,他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希望再一次熄灭。
哪怕身边还有许之一,也不行。
哪怕许之一得知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生气,也不行。
张晓蛟打定了主意,回去后一夜没睡。之前的合同虽然被许之一撕了,但是第二天一早,张晓蛟就带着重新打印出来的合同去找了王总。
签字,盖章。
整个过程异常顺利。回去后,张晓蛟挨个给底下的员工打电话,说刘啊、秦啊、赵啊,来上班,有大活儿!
上午九点的时候,公司已经守着传真机开始接收第一批资料了。
情况很顺利。
张晓蛟忙里偷闲还给医院打了个电话,询问许之一的情况。
“人挺好的啊,活蹦乱跳的……”大夫在电话那头疲倦不堪,“还做检查吗?”
“做做做,您一定给他做,就像我之前说的,上至艾滋病、癌症、尖锐湿疣,下至感冒、咳嗽、发烧、缺钙,您都给瞅瞅吧。能抽血就抽血,能验尿就验尿,能验便就验便,能灌肠就灌肠,能洗胃就洗胃,能拍 X 光片就拍 X 光片,能做 CT 就做 CT,能整 B 超就整 B 超……”
张晓蛟觉得,自己不说相声真是可惜了,这么长的贯口竟然一气呵成不带打绊的,实属天赋异禀。要是小时候学学曲艺,现在给郭德纲老师捧个哏不算啥大问题吧?
大夫说:“行吧,那得好几天啊。”
张晓蛟听到这句话算是放心了:“您踏实办,就是别让他出院就行。”
临挂电话前,大夫还咕嘟了几句:“不就是想查个艾滋病嘛,还非得这么藏着掖着,搞那么多的掩护有什么用?白花闲钱……现在的年轻人啊,平时挺开放,关键时刻真是放不开。”
张晓蛟琢磨了一下:“我操,不是那么回事啊大夫,我和许之一是清白的啊……”不管怎么说,张晓蛟的脸上露出了好几个星期都没有过的轻松笑容。就连员工们也察觉到了老板的异常。
首先业务主管兼 COO 许之一竟然不在,这在公司里已经算是天大的新闻了。
然后就是 CEO 头上洇着血的纱布,看起来张晓蛟也伤得不轻。
不过 CEO 每天除了帮大家订订盒饭之外也没什么用,无所谓了。
想到这儿,倒也没人多嘴问什么,免去了张晓蛟解释的尴尬。当时张晓蛟已经编造了一个丝丝入扣的关于许之一失踪缘由的梗概,基本上就是老实巴交的许之一去嫖娼,一不小心被抓了,自己只能独挑大梁,不过不管怎么样,许之一依旧是大家的好领导、自己的好兄弟,希望许之一放出来之后,大家重新见到他时,不要揭他的疮疤,当没这回事就好。
完美的故事。
只不过时间紧任务重,大家每天都要上班工作,实在是没时间理会张晓蛟,也没人推敲张晓蛟苦心孤诣讲的故事。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几天。
这几天,虽然许之一不在,但是毕竟平日里几个员工都还是熟练工,所以公司的广告排版、设计、选料什么的也算是轻车熟路井井有条。
这让张晓蛟宽慰了不少,起码许之一就算突然杀回来也不至于是来给自己擦屁股。
想到这里,张晓蛟不禁又得意了起来:“哼哼哼,平时说我不堪重任,等许之一回来的时候一定要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唉,说起来,许之一怎么还不回来,这都快一个星期了……
张晓蛟这几天确实忙,忙着跑印刷厂沟通后期的制作问题,完全没有顾得上在医院的许之一。今天偶尔得闲,张晓蛟赶紧给许之一打了个电话。
许之一冷冷地说道:“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
张晓蛟就没吭气,他知道许之一这个时候在傲娇,绝对不能搭腔。
过了一会儿,许之一才叹口气继续开口,说:“妈的,折腾死了,又灌肠又胃镜的……”
“哦哦。记得啊,下次先胃镜再灌肠。”张晓蛟好心地提醒道。
许之一想了几秒钟,笑了。
“为什么还不让我出院啊?老早就都检查完了……”许之一已经不生气了,闲聊几句之后忍不住抱怨,“一个体检结果都快一个星期还出不来?”
张晓蛟挂了电话后才觉得自己是不是又上当了,别回头把许之一扔在医院里,结果一辈子都出不来,那住院费谁出得起?
看看整个项目已经走上了正轨,张晓蛟知道许之一就算现在回来,也是生米煮成熟饭只能动筷子了,索性就在当天下午骑着他神奇的大摩托车去了医院。
他要把许之一接回去了。
在医院门口停好车,从里面出来了一个张晓蛟并不认识的护士。
护士朝着张晓蛟招手,示意他跟着过去。张晓蛟有点儿蒙,本能地跟上去,护士带他走到一个科室门前,说声“你进去吧”,说完就走了。
依旧是上次的大夫。张晓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不明白为什么大夫要抓自己过来。难不成是收了许之一的钱,来给自己灌肠的?
哎哟,许之一这小子报复心也太强了吧……
“我听到摩托车声就知道是你来了。”大夫起身,给张晓蛟倒了一杯水。
张晓蛟接过去喝了一口,贼烫,差点儿洒了自己一身。
“检查结果出来了吗大夫……”张晓蛟赶紧站起来擦了擦身上的水,顺口问道。
“周三就出来了。你先坐下。”大夫走到柜子旁边,拿出来一个档案袋。
张晓蛟顺从地坐下,然后又站了起来:“那既然出来了,今天就出院吧。我现在去办手续……”
“他还不能出院呢。”大夫把档案袋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抬头看着张晓蛟,“你先坐下,听我说完……”
张晓蛟再一次坐下,觉得,大事不好,看来这笔住院费得奔着五位数去了。
“许之一许之一许之一……”大夫从档案袋里搜索着许之一的名字,同时念叨着,“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好。”
“那还不放人……”张晓蛟忍不住再次站了起来,心想住院费也不能这么骗啊……
“哎哟,小伙子你先坐下!”大夫忍不住说道。张晓蛟迷茫了,坐在了椅子上。
大夫终于抽出了许之一的病历。
“按照你说的,我们做了全面检查,结果出来后我们觉得会不会是误诊,特意让人送到省医院看了看。人家今天给了反馈,我正说要联系你,你就来了。你是许之一的朋友对吧。你看看是不是方便联系一下他的亲人……我们没有和他说呢,怕他会紧张……你也别着急,先坐下。”大夫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理会面前越来越糊涂的张晓蛟。
“啥玩意儿?”张晓蛟这一次是真的受不了大夫一直兜圈子了,拍案而起,而且打定主意这次绝对不能再坐下了。有什么事,必须一次性说清楚!
“他怎么了?总不会真有艾滋病吧?”张晓蛟问道。
“他得了癌症。”大夫抬头,看着张晓蛟,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先……”
大夫没有继续说下去。
也不需要大夫继续说下去了。
面前的张晓蛟,身子瘫软,缓缓滑进了座位里,感觉自己似乎再也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