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说,小心隔墙有耳……母亲这辈子最开心的,就是生下你……最惭愧的,是没能让你拥有嫡出的身份,所以母亲这些年处心积虑想得到当家主母的位子,就是想让你成为敦王府的嫡出小姐……可是老天爷真的不公平,如今你已经有了尊贵的身份,却不能生育,怎么办?母亲想要给你更好的……可是……可是没机会了……”宋秀容恸哭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打翻顾月汐手里的瓷碗,之后双手撑着身体爬过去,用嘴捡着地上的饭菜。
“母亲……母亲你这是干什么!”顾月汐猛的推开宋秀容,眼泪滚滚而落。
“这是母亲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这些饭菜要全部吃光,不然他们会顺着这条线追查到你的……”宋秀容不管顾月汐的阻拦,硬是用双手撑着身体过来,大口嚼着。
泪,汹涌而落,顾月汐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她多想上去拦下母亲,可她终究没有,她不敢冒险,若主审官不换,死的必然是她!可她又无法漠视眼前这样悲惨的一幕,于是顾月汐踉跄着逃出牢房,任由身后的母亲,吃着她亲手送来的毒药。
听着女儿的脚步声仓皇而去,宋秀容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汩汩涌出,知女莫若母,顾月汐拿出饭菜的时候,宋秀容就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她想告诉自己的女儿,如果真到最后一步,她就算舍了自己的命不要,也会揽下一切罪过,可是女儿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硬是将饭菜喂了过来,她能不吃么?她怎么能不吃!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清冷的声音自头顶飘际过来,宋秀容闻声抬眸,正对上贺菲萱冷漠如冰的容颜。
“你满意了?”宋秀容收起眼底的泪水,冷笑两声后,继续舔着地上的饭菜,不肯留下一粒。
“菲萱是否满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干娘泉下有知了。”看着宋秀容狼狈不堪的模样,贺菲萱心里有那么一刻的释怀。
“你……知道什么?”宋秀容闻声陡震,吃力抬眸看向贺菲萱,为了让宋秀容的姿势不那么痛苦,贺菲萱缓缓蹲了下来。
“如果不是知道什么,菲萱又何至于步步紧逼?其实宋姨娘想过没有,顾月汐之所以能这样狠心,便是从小耳濡目染,看的多了,自然也就会了。”贺菲萱的声音略有缓和,眸色无波的看着身前的女人。
“你竟然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一刻,宋秀容终于明白为什么贺菲萱会时时刻刻跟自己作对,原来她是在为自己的干娘报仇!君芯雪真是好命,居然认了这么个孝顺的干女儿。
“那日菲萱与爷爷一起去悼念顾爷爷,偶在清音阁外听到的,宋秀容,你死的不冤枉,比起十八年的折辱,这样算是便宜你了。”贺菲萱淡漠开口,神色无波。
“果然是隔墙有耳……贺菲萱,如今我命不久矣,你的仇也算是报了,我求你以后别再动月汐,好不好?”此刻的宋秀容再也没了往日的嚣张,哀求着看向贺菲萱。
“那你先告诉我,到底顾芊羽和顾君宵是不是顾恒的子女?若不是,那他们又是谁的孩子?”彼时听到宋秀容语出惊人的时候,往事历历在目,这些年,她跟弟弟无论多乖,做的多好,父亲从不会正眼看他们一眼,原来竟有这样一层关系。
“人都死了,知道这些还有什么用?”宋秀容苦笑着扯唇,低头舔起地上遗留的饭粒。
“菲萱不仅知道干娘是怎么死的,顾芊羽是怎么死的我也一清二楚,宋姨娘的命只能抵一条,若想菲萱答应你刚刚所求,那么宋姨娘是不是该拿出些值得菲萱罢手的理由呢?”贺菲萱眸间一抹焦虑忽闪,不紧不慢开口。
“如果……呃……如果我说,你肯放了月汐?”贺菲萱的威胁显然起了效果,宋秀容蹙眉抬眸,质疑问道。此刻,毒药已经在宋秀容体内发挥作用,胸口隐隐的痛令宋秀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那就要看宋姨娘所说的内容有没有那个价值了。”贺菲萱的眸依旧冷漠无温的看着宋秀容。
“这件事我也不敢确定,毕竟我比君芯雪晚嫁到敦王府三年的时间……不过我还记得有一日王爷醉酒后与君芯雪大吵了一架,隐约提到一个叫夜熙的男人,后来我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个夜熙竟跟君芯雪有过那么一段情,若非君家人反对,君芯雪便嫁与夜熙了。而且顾芊羽和顾君宵出生的时辰上也差着月月份……咳咳……所以老爷有这样的怀疑,也很正常……噗——”
宋秀容忍着腹腔的极痛,将自己知道的事原原本本的叙述出来,她只盼着贺菲萱能应下自己的请求,几番对决让她明白一件事,纵是自己跟女儿联手都不可能是贺菲萱的对手,如今只剩下女儿一人,她如何放心的下。
“只是怀疑,便冷漠无视了这么久……”贺菲萱唇角抹过一丝苦涩,顾恒已死,否则她真想当面质问,若一切非他所想,那么他要如何弥补这些年来对自己和弟弟的亏欠,可就算他活着,又能如何弥补!
“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答应我……放过月汐……”毒性发作,宋秀容面色煞白,唇角涌着黑血,凄楚的眼睛透着深深的乞求和渴望。
“为人父母,总在为子女着想,狠毒如你也不例外,即便知道顾月汐在饭菜里下毒,你还是吃的无怨无悔。我成全你,顾月汐对顾芊羽犯下的所有过错我都可以一笔勾销,可是……我却无法原谅她对玉儿做的事!”贺菲萱缓缓起身,漠视宋秀容眼中的愤恨,转身离开牢房。
“不要……贺菲萱!你出尔反尔,你敢伤害月汐,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宋秀容拼了最后的力气,双手狠抠着地面爬到栏杆处,那双眼带着绝顶的怨怼,每说一个字嘴里都喷着血。
贺菲萱闻声止步,转身一步步走回到铁栏前蹲了下来。
“你说的没错,我是不得好死,可你们也未必就死的那么轻松!宋秀容,菲萱现在能答应你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让你们母女早日团聚……”贺菲萱冰冷的眸子默默凝视着眼前已陷迷离之态的宋秀容,直至看着宋秀容抓着铁栏的手颓然摔在地上,方才起身。
昏暗的视线里,似乎又出现了母亲缠绵病榻、痛苦辗转的样子,冰冷的眸子终于染上湿意,贺菲萱不禁喃喃出口:“母亲,你可以安息了……”
铅云掩日,天空好像突然暗了下来,湿凉的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至,让人不由的一阵哆嗦,北齐皇都迎来了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这场雨来的很快,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细密的雨点加快了行人的脚步,唯有一人,双目呆滞,仿佛无意识般机械地朝前移动着步子。
“下雨了,小姐,奴婢扶您到那里避雨!”自从离开牢房,顾月汐便似失了魂魄般悠荡着,跌跌撞撞,有几次险些摔倒。
“走开!”见顾月汐不语,巧菊本能的伸手去扶,却被顾月汐一把推开。
“小姐……您若不避雨,会染风寒的……”因为出来的匆忙,顾月汐本就穿的少,现下又被雨淋,身子根本受不住,只是主子的脾气巧菊也是清楚的很,于是只得跟在顾月汐身后,任由雨点砸在她身上。
这一路下来,顾月汐回到景王府时,已经浑身湿透。正厅内,寒弈德原是在喝茶,见顾月汐走进来,不由的剑眉微皱,转尔看向巧菊。
“你是怎么伺候侧妃的,居然让她淋成这样!”即便寒弈德心里对顾月汐有了隔阂,但到底是他爱过的女人,如今又是这副狼狈相,他看了自然心疼。
“王爷息怒,奴婢这就去给侧妃拿拭巾!”挨了几次打后巧菊也变的聪明了,此刻见情势不妙,登时屈身退出正厅,冒雨去了后院。
见巧菊离开,寒弈德方才将视线转回到顾月汐身上。
“你也是,既然下雨就该先找地方避雨,现在淋成这样,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好!”寒弈德浅步走到顾月汐面前,随手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裹在顾月汐身上。
“王爷还在乎月汐会不会染上风寒吗?我以为王爷这辈子都不会再理月汐了……”泪水混着雨水自脸颊滑落,顾月汐抬起莹光闪烁的眸子,猛的扑进了寒弈德的怀里,心里的痛如山洪喷发,哽咽不止。
感觉到顾月汐身体的颤抖,寒弈德犹豫片刻后,终是用双臂揽紧怀里的女子,手掌轻拍着顾月汐的雪肩,无声安慰。
就在这时,门外管家突然顶雨跑了进来。
“王爷,侧妃!大事不好了,刚刚天牢来人说敦王妃畏罪自杀!现在尸体已经被抬回敦王府了。”管家焦急开口,目露忧色的看向顾月汐。
“自杀?怎么可能?”寒弈德震惊之余,顾月汐亦惊愕回眸。
“抬回敦王府?案子未结,夏侯宸怎么可以将凶手抬回敦王府?”顾月汐美眸陡睁,慌乱质疑。少顷,她方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意味着什么,转眸时,正迎上寒弈德深如幽潭的黑眸。
“凶手?爱妃觉得岳母是害死岳父大人的凶手?”寒弈德似乎能理解顾月汐为何会淋着雨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可他真心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不……不是……月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若按北齐律法,案子未结,嫌犯就算是死,也不能抬出天牢,如今母亲被抬回敦王府,那也就是说夏侯宸没有认定母亲是凶手,那他会不会……”只要想到夏侯宸那张刀疤脸曾经贴的自己那么近,顾月汐便自心底一阵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