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八王与其母燕妃离开的时候,自己与众皇子还一道送过,贺菲萱已经不记得那个只有八岁的小男孩儿长的什么样了,只记得马车里,那双眼透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似恨似怨,又似心甘情愿,现在想想,自己八岁时除了知道吃饱不饿,对所有事还处于懵懂状态,差距啊!
后来随着八王爷日渐成长,羽翼丰满之后又打过几场胜仗,便又入了先皇的眼,更得先皇器重,多次委以重任,渐渐的,这个八王爷在朝堂上便有了自己的势力,以致于先皇暴毙之后,众多皇子中,只有他有实力与寒墨楚抗衡。
昏黄的树林深处,一簇篝火明灭跳跃,贺菲萱不时翻滚着手里的树枝,心事重重,她怎么都想不通,八王爷为什么要为难夜无痕,难不成要用夜无痕来威胁自己?如此又好像多此一举,与夜无痕相比,贺熠岂不更有价值。
“爱妃,想谁呢?”贺菲萱百思之际,寒子念一脸殷勤的凑了过来,尔后将其手中烤好的野兔递到了贺菲萱手里,反倒是将贺菲萱烤的一面焦熟,一面还带着血丝的兔子接了过来。
“正想王爷呢!”贺菲萱暗自吁了口气,眼见着就要入风镇了,真相很会就能揭晓。
“真的?”寒弈德惊讶不已。
“菲萱不在乎这顿饭有多寒酸,只要王爷将银子补给我就成!”事实证明,大惊之后必有更大惊,古人诚不欺我。
“爱妃,你我之间何必斤斤计较啊!”寒子念失望的收回视线,悻悻坐到贺菲萱身边儿。
“菲萱一向如此,王爷如果不适应……”
“咳咳……聂庄一定是饿坏了,本王给他送东西去!”就算贺菲萱没有说完,寒子念也知道她想说什么,与其再被坑些银两,不如溜之大吉。
古木参天的树干上,聂庄一袭黑色紧衣倚在枝丫,漆黑闪亮的眼睛不时瞥向墨武的方向,唇角勾起的弧度,隐隐有种苦涩的味道。
“你喜欢墨武?”寒子念点足落于聂庄身侧,以千里传音术与之对话。
“主人说笑了。”聂庄接过寒子念递过来的黑如墨炭的野兔,顿时觉得不饿了。
“本王可没说笑,既是喜欢,就赶紧下手啊!莫等迟了,后悔都来不及。”顺着聂庄的视线,寒子念分明看到墨武与驰燕并肩烤着野兔,有说有笑。心,顿时了然。
“其实本王觉得,驰燕半点不如你!”寒子念发自肺腑道。
“如果主人与王妃的关系从一开始,便不是那样的话……属下或许有机会……”聂庄失恋了,于是连寒子念的面子都敢撅。
此刻看着挂在树枝上的那只半熟半生的野兔,寒子念唏嘘不已,如果从一开始不是那样的关系,他或许也会比现在好过吧!此去风镇,寒子念真是半点把握也无,如果不是为了贺菲萱,他断不会做此决定,他不想,江山稳坐的时候,身边却没了贺菲萱……
接下来的路程还算顺当,直至到达风镇城外,寒子念等人也未遇到任何阻碍。此时城楼门口,已有侍卫上前验查。
“退下,逍遥王与王妃的马车也是你们有资格检查的?”清朗的声音陡然响起,浑厚高亢却又行云流水,半点不觉突兀。车厢内,寒子念与贺菲萱相视一眼,心下皆知来者何人,于是寒子念先一步掀起车帘走下去,贺菲萱随之跟在后面。
此刻,马上之人已然翻身落地阔步走了过来,贺菲萱特别打量来者,心底暗自惊奇。麦色的肌肤,黑亮的长发,凛然的身姿,健硕的胸膛,爽朗的笑声,稳健的步伐,此人正是久负盛名的八王爷,寒啸毅!
剑削的长眉斜飞入鬓,漆黑的瞳孔绽放华光,清眸如水,不掺杂半点污秽之物,鼻梁挺直,薄唇一笑间贝齿外鲜,好一副正气凛然之相,令人见之便心生敬仰。在贺菲萱印象中,先皇九子,多俊逸潇洒之辈,寒子念尤甚,寒墨楚,寒皓轩甚至是寒弈德的相貌皆称极品,但他们却不似眼前这位八王爷,那种自骨子里透出的豪气,怕也只有在塞外边陲呆久的人才能散发出来。
“八哥,好久不见,子念甚是想念啊!”寒子念先一步下了马车,迈步上前,拱手以示敬意。
“菲萱拜见晋王爷。”贺菲萱随之盈盈走了过去,俯身施礼。
“两位何必诸多礼节,早知你们要来,本王可是盼了好些日子,终于把你们盼到了!”爽朗的声音清澈如林间清泉,十分耐听,贺菲萱本能的对这位八王爷产生好感,很难想象彼时在皇城时她所听到的关于八王爷如何阴险狡诈,如何道貌岸然的传言是否以讹传讹。
“菲萱!”此刻,一直跟在寒啸毅身后的贺熠激动上前,双眼含泪。
“爷爷!”与贺熠重逢,贺菲萱自是喜不自持,于是撇了寒子念到了贺熠身边。
“老将军思孙心切,眼下可以宽慰了!几位,请!本王已在寝宫备下接风宴,今日我们一醉方休!”寒啸毅的热情让贺菲萱没办法提高警惕,只道既来之,则安之。
且说寒啸毅的行宫并不似想象中奢华,简洁素雅,却也不失大气。偌大的正厅内,早已有下人们准备好珍馐美味,琼娘佳肴。
此刻众人皆已落座,寒啸毅谈笑间起身。
“来人!将夜公子请过来,便说故人已到!”寒啸毅一语,贺菲萱微有一震,下意识看向自己的爷爷。见贺熠并没有特别的暗示,便也不好多问,不过片刻,那抹如羽的身影果真出现在正厅,再见夜无痕,贺菲萱激动起身走上前去,日夜忧心,终见无恙,贺菲萱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安。
“菲萱,好久见,无痕想你甚深……”看着眼前泪眼盈溢的贺菲萱,夜无痕玉指轻划,为贺菲萱拭去眼泪,此番动作没有忸怩,一气呵成,仿佛顺理成章,然则坐在寒啸毅身边的寒子念没法儿淡定了,在他面前公然调戏他的女人,这是当他死了么!
只是未及寒子念开口,贺菲萱已然拉着夜无痕回到桌边,且硬在自己与寒子念中间加了把椅子,按着夜无痕坐了下来。于是寒子念脸上的表情就更加丰富了。
原以为宴席开始,却不想寒啸毅又命下人去请,只道是众望所归之人,于是在百般期盼下,贺菲萱终于将寒弈德给盼来了。
看着凛然站在正厅门口的寒弈德,贺菲萱握在袖内的手陡然收紧,眼底的光迸射出浓烈的煞气,她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失踪已久的寒弈德。
“八弟,你何必让弈德过来,这里有人不想见到弈德。”寒弈德缓步而入,目光瞥向贺菲萱时,分明带着挑衅意味。
“怎么会!承蒙诸位不弃,能到本王这风镇来,本王且说句公道话,不管诸位之前有何恩怨,自今日起,本王希望大家能化干戈为玉帛,好好相处,权当是给本王这份薄面,不知诸位以为如何?”寒啸毅爽朗开口,清澈的眸子扫过一众后落到了贺菲萱身上。
“八王爷言重了,菲萱自认之前与景王有些误会,既然八王爷开口,菲萱当给足王爷面前,不如这样,菲萱这便当着众人的面敬景王一杯,饮下此酒,过往恩怨一笔勾销!”贺菲萱坦然起身,说话间自桌上拿起两杯酒,洒脱走到寒弈德面前。
“景王,如何?”贺菲萱将其中一杯举至寒弈德面前,美眸闪烁着华彩。贺菲萱的反应实在寒弈德意料之外,他原是想激怒贺菲萱,却不想贺菲萱表现的似乎比自己还要大度,一笔勾销?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好!”寒弈德勉强接过酒杯,便听贺菲萱小声嘀咕,“她玄天心也不是什么毒都能解的!不然玄武也不会死了,是不是?”
未及寒弈德反应,贺菲萱已然饮尽自己杯中之酒,尔后一派释然的看向寒弈德,唇角微勾。其实在看到寒弈德的那一刻,贺菲萱便猜到彼时是谁救走的他!能解见光死的剧毒,天下间只有玄天心,这个女人,到底是跟她扛上了。
“本王……身体不适,暂不易饮酒,逍遥王妃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寒弈德犹豫片刻,终是不敢喝下由贺菲萱递过来的酒。
“景王心领不领的菲萱不知道,只道菲萱亲自端过去的酒,景王是不想喝了!”贺菲萱冷嗤一声,转身欲回到座位,却见寒啸毅端起自己的酒杯走过来。
“四哥,菲萱一番诚意,你怎好拒绝!”寒啸毅看似随意的将自己手中酒杯交到寒弈德手里,尔后自其手中将贺菲萱的那杯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不经意的动作却让贺菲萱心下一沉,如此可见,寒啸毅是有心护着寒弈德,她若想动寒弈德,怕是不容易了。
酒宴下来,贺菲萱暂时撇开其他与贺熠回了房间,有墨武护在外面,贺菲萱倒也不怕自己与贺熠的对话被别人听了去。
“爷爷,寒啸毅没有为难你吧?”作为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贺菲萱真心不想贺熠出事。
“亏得你让水若寒那小子带回了坤锁,那段时间爷爷的确处境艰难,现在还好。”贺熠敛了神色,肃然应声。
“可驰燕不是这么说的啊!他说无痕被晋王软禁,爷爷情况也不容乐观的!”贺熠的回答显然与贺菲萱预料的有所不同。
“若不这么说,你会回来?此事是八王爷与老夫商量过的,至于无痕,他的确中了软骨散,不过晋王对他很是礼遇,只是让驰燕吃了点儿亏。”贺熠解释道。
“爷爷,菲萱不明白,您……真的投了寒啸毅?”近半年的时间未见,贺菲萱忽然觉得贺熠的立场似乎有所改变。
“原本不是,但自樊虎,狄平和陆峰投诚寒墨楚之后,晋王与皇上之间的势力不相上下,眼下爷爷必须全力相助晋王,才不致乱了大局。”贺熠的解释倒也在情理之中,倘若没有爷爷的百万精兵,寒墨楚哪还需要等什么宝藏,早就直接出兵灭了寒啸毅了。
“其实只要爷爷一句话,菲萱自会赶过来,完全不必以夜无痕的命相要挟。”贺菲萱颇有些失望的看向贺熠,难道在贺熠心里,自己已经不值得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