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阿蒙的船顺着江水漂了四天,再踏上平地的时候,她都感觉自己的脚在飘,看看岸上左右,“这是到夷国了?”
“还未。”明玉房一把扇子优哉游哉,“这是渊国边境的一个小镇,从这里改陆路一天时间就能到夷国,之后再走个四五天便能到达皇城。”
“太折腾了太折腾了。”唐阿蒙一边说着一边跟着明玉房往前走,路过一家小店时,脚下一顿,鼻尖嗅了嗅,一把拽住前面的明玉房就把人拖进了小店,“我们吃这家吧。”
明玉房做的是银子生意,从来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但凡出门,吃穿用度皆是最好,从不会委屈自己,所以,当他看到小店简单的环境时,好看的眉掠起了一点不适,“前边不远处有镇上最大的回香楼,我们去那儿吃。”
“可是我闻着这里的菜香。”
明玉房还要开口,旁边已经有一人截过话头,“回香楼虽大,但那儿的饭菜都是银子烧的,哪有这里的饭菜做得好吃。”
说话的人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约莫三十的年纪,模样粗犷,皮肤有些黑,言行中透出一种爽快的豪迈,那人说着猛喝一口酒,看一眼唐阿蒙,笑了,“我瞧着这姑娘就是个懂吃的。”
唐阿蒙听到后面这句,顿时走过去,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大哥,你真有眼光。”
那汉子看着唐阿蒙哈哈一笑,“我叫熊白,是这儿的常客。”
唐阿蒙一听他的名字顿时乐了,拉开椅子便坐了下来,一脸饶有兴趣的模样,“你长这么黑还叫熊白?”
熊白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这样直接说他黑,又气又笑似的将酒碗往桌上一放,“老子又不是天生这么黑,你见过谁生下来就是黑的?”
“见过啊,非洲黑人。”
“那是什么人?”
“黑人。”
熊白听她说得煞有介事,忍不住又笑了,“你这小姑娘倒是有趣,那照你说我也是个黑人了。”
“你不是,黑人的皮肤都跟抹了锅灰一样的,夜里一咧嘴只能看到一口白牙。”
明玉房在边上看着唐阿蒙眨眼间竟然就跟一个陌生人聊上,瞬间引为神奇,她既然要在这里吃,他自然也得坐下,那熊白看他一眼,没有多说,只问,“看你们不像一般商人,这是要去哪?”
“我们要去夷国。”唐阿蒙想也不想,快得明玉房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熊白只道,“这里的人要么就是从夷国过来的,要么就是要过去夷国的,大多是商人居多。”
“我们是去夷国找阿木的。”
熊白还没听过找人直接说名字的,微微疑惑,“亲戚?”
“不是,是阿木。”唐阿蒙如此纠正。
“……”
明玉房看着熊白没了声,心情大好,这几日在船上,他可没少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的时候。
点菜的时候,熊白推荐了个黄花鱼,唐阿蒙吃了四天鱼,这会儿一听鱼就想吐,“我不要吃鱼!”
“不喜欢腥味的话就得试试这儿的炒山笋了,这里虽不盛产山笋,但是笋却长得很好。”
唐阿蒙一听,顿时拍板——
“小二,来一份山笋!”
“小二,一份山笋。”
两道脆生生的女声同时响起,小二的有些为难似的看着唐阿蒙和另一桌的姑娘,“两位姑娘,本店今日只剩最后一份山笋,你看……”
“我要。”
“我要。”
两人异口同声,唐阿蒙望向对方,才发现那姑娘和自己约莫年纪,一身粉衣,粉嫩而精致,五官俏丽,肤色极白,身后还跟着两名护卫,似乎来头不小。
小店不大,乍听这声响,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唐阿蒙想了想,干脆起身,走到粉衣女子那桌,身后两名护卫见状就要上前,却被粉衣女子摆手示意退开,看着阿蒙,显然不惊不燥。
“你想做什么?”
“我们两个人,只有一份山笋。”唐阿蒙一边说一边竖着手指,一脸严肃,“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剪刀石头布,谁赢谁要。”
粉衣女子似是一愣,“剪刀石头布?那是何物?”
唐阿蒙也跟着一愣,“剪刀石头布你都不会玩?”抡着袖子干脆坐下,“很简单的,我教你,这是石头,这是剪刀,这是布,石头敲剪刀,剪刀剪布,布能包石头。”
唐阿蒙语速飞快地说着,手上迅速比出手势,然后不等那女子反应,飞快地说,“好了我们开始,剪刀石头布!”
唐阿蒙说着一个剪刀飞出,粉衣女子下意识地出拳,唐阿蒙表情一傻,粉衣女子顿时笑了,“看来我赢了。”
唐阿蒙沉默半秒,一本正经地补充,“我刚没说完,要三局两胜。”
粉衣女子闻言顿时掩唇笑了起来,“好。”
“剪刀石头布。”
“剪刀石头布。”
唐阿蒙三局三败,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如此糟糕,粉衣女子晃晃手上的剪刀,笑得一脸欢愉,转头高声道,“小二,一份山笋。”
唐阿蒙一副斗败公鸡的模样灰溜溜地爬了回来,无比沮丧,看一眼明玉房,终于找到怨气的出口,“自从跟你出门,我的运气就很糟糕!”
明玉房眼角微抽,这与他有关?
熊白在一旁听着也觉得不可思议,唐阿蒙找到替罪羊,心情转好,又点了几道菜,正要开吃,便听外头一阵喧哗,转头,便见一男子挥舞着一条鞭子赶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经过,那少年颈处被加了项圈,圈上的绳子被身后的男子紧紧抓着,挥一鞭子,在那少年吃痛跳开的时候又猛地拽住他颈处的项圈将人整个拉回,眼见那少年身上的衣裳被鞭子打得破落不堪,身上乍看简直没一块好肉。
熊白眉头一紧,拿碗的手狠狠捏住。
唐阿蒙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丢下筷子便跑了出去,“这是在做什么?”
“难道你没见过游街?”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刚才的粉衣女子也跟着走了出来,对于眼前的场景倒是见怪不怪,“在一些边境地区,一些无聊的权贵能从监狱里带出一些犯人当众鞭刑游街一日,只要这样受一日鞭刑便能脱罪释放,这少年想必也是犯了罪的。”
“一个少年,能犯什么罪。”唐阿蒙看着那个少年,嘴里轻声嘀咕着,粉衣女子奇怪地看她一眼,只笑,“偷窃行骗杀人,罪名有大有小,这种刑罚最大的好处是,即便是杀人犯只要能扛过一天不死也能被重新放出来,不过我瞧这少年瘦弱得很,估计是扛不住了……”
随着粉衣女子的话音落下,面前的少年顿时轰然倒地,意识犹在,身子却是不动了,唐阿蒙看过去的时候,恰见那少年的脸侧向她的方向,布满污痕的脸上,唯有一双眼黑白分明,只是此时透着绝望的颜色。
唐阿蒙心头猛地一颤,便听那持鞭的男子厉声骂道,“快给爷爬起来!继续爬!”
一边说着,手上用力扯着少年颈处的项圈,见他依旧不动,手上的鞭子再次高高扬起,划动空气的鞭声狠狠落下。
“啪!”鞭子没有落在少年的身上,却被一只细嫩如玉的手接住了,唐阿蒙抓着手上的鞭子,微微吃痛,“痛死了,你妹的……”
围观的众人皆惊在当场,明玉房更是心头猛地一跳,反应过来连忙跟着冲了过去,拉过唐阿蒙的手一看,便见她手心处一道明显狰狞的血痕,俊美的脸色沉了一沉。
地上的少年似乎是颤了一颤,勉强抬头,正对上唐阿蒙低头打量的目光。
那男子显然没料到竟然有人胆敢出来捣乱“游街”,再看面前两人衣着打扮似乎不俗,不免多了几分忌惮,“你们……是什么人?”
唐阿蒙闻言转头,杏眸沉沉,两步上前,在那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出手。
咔嗒一下,那人一声痛叫,手中的鞭子掉落在地,双膝跪地,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显然是被卸了胳膊,围观的众人皆是一惊,连带着原本在旁冷眼旁观的粉衣女子和熊白汉子,看着唐阿蒙,眼中掠过一抹意外之色。
明玉房早在她出手的瞬间就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这一招,分明就是对付夏侯堂睦时用的,只是不晓得,这个男的又是哪里触到了她的逆鳞?
他记得,她是不管闲事的不是么?
地上的男子此时额上冷汗遍布,忍着痛抬头,冲着唐阿蒙便喊,“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此捣乱游街……”
唐阿蒙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手上再次吃痛的血痕,闻言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地上那人,问他,“你知道轻屏公主吗?”
轻屏公主,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六公主,在渊国有谁不知道。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炸开了锅,难道这姑娘竟然就是当今六公主?
那男子显然也变了脸色,鞭刑游街不过是少部分地区权贵的游戏,根本不在渊国的国法之内,这群人仗着山高皇帝远在此无法无天,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冒出一个公主来,而且还是那个六公主,这可是他们这些人惹不起的正主啊。
那男子方才愤怒的气焰顿时低了几分,唐阿蒙指着地上的少年干脆了当地说,“这人你们也折磨够本了,我要把他带走。”
男子显然有些犹豫,“可是这游刑才不过一半……”
唐阿蒙一听这话笑了,“你的意思是,你要用你那没有受伤的左胳膊继续拉着人游街?”
唐阿蒙脸上笑得无邪,却叫男子狠狠抖了抖身子,忙不迭的摇头,他一点不敢怀疑,这会儿自己要是点头,她能把自己的左胳膊也一并卸了。
唐阿蒙满意地点点头,转头望向明玉房,明玉房看看地上血痕累累的少年,再看看自己身上华丽的衣裳,最终丢出两锭银子,“来两个人,把他抬起来。”
唐阿蒙看着争先恐后的群众,越发深刻地了解到什么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正唏嘘感叹,便听一直站在边上的粉衣女子问,“你是那个轻屏公主?”
“不是。”
熊白忍不住叫,“你刚刚不是问他知不知道轻屏公主?”
唐阿蒙眨眨眼,一脸认真地说,“所以我只是问他知不知道轻屏公主,没说我就是啊。”
熊白傻眼,粉衣女子顿时笑欢了,“那你到底是谁?”
唐阿蒙看着她,也跟着笑,“我叫唐阿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