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阿蒙望向唐木,娃娃脸居然有些委屈的样子,“阿木,要把哎呀讨回来。”
“我知道。”唐木声音平澈,带着可靠的味道,又转向张小六,“人现在在靖王府?”
“听说林爷买了人都会先在别苑里养几天,喂些抗蛇毒的药,现在人是不是还在别苑我就不清楚了。”
“在不在,找人去探一探就是了。”唐木这样说着,看见唐阿蒙那一脸期切的目光,伸手拍拍她的脑袋,“你也一起去吧。”
“嗯!”唐阿蒙重重点头,满意地蹦起身便要回屋准备,明玉房看着唐阿蒙离开,脸上有些不赞成,“殿下,那地方如果是靖王的地盘,是不是不该让阿蒙犯险探路?”
唐木看他一眼,眸色漆漆,如含烟雾,“阿蒙关心那孩子,你不让她去她会急。”
更何况,他一手养成的姑娘,自然比任何人更清楚她的能耐。
说办就办,唐阿蒙换了一身轻便的布衫,由张小六带路,几人到了一处宅子外面,张小六躲在一处矮树下,看着头顶的大太阳,直觉有点玄。
“难道探路这种事不该是晚上再来吗?”
“虽然大白天不适合干坏事,但是等天黑太浪费时间了。”唐阿蒙一边说一边抡着自己两边的袖子,“我们探探路,要是看到哎呀直接就能带他走了。”
张小六听着这话顿时有点急,“等等等等,不是说好探路,探完了再救人?你这就带了两个人想救哪门子的人?你要怎么救?”
“这样救。”唐阿蒙说着猛地窜到墙根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颗银球一样的东西,手上一抛,便直接丢进围墙之内。
张小六脸色变了一变,差点没跳脚,这姑奶奶大白天的想打草惊蛇吗?
听到院子里人声起伏,张小六差点呕血了,今儿算是来错了。
相较于张小六,唐阿蒙的反应相对淡定很多,蹲在墙角处像是等了一会儿,然后冲张小六旁边的两名护卫招招手,紧接着三两下翻过墙头。
那两名护卫面面相觑,虽然惊疑却不敢任她一个人打头阵冒险,于是紧随后头,翻身过墙,一只手却握在腰间的短刀,打定主意要来一场硬仗,没想到的是,院子里一片安静。
院子左右倒了两名护院,一名侍女,却没有惊动任何一人。
两人有些吃惊地看着唐阿蒙若无其事地从草丛出找出一颗银制的小球,然后回收,继续往里深入,走了两步,又看看身后两个明显愣住的护卫,不满似的招了招手,“跟上呀,不要成为猪一样的队友好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嘴角狠抽,他们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护卫,怎么在她嘴里就成了猪一样的队友?
不服输地抢到唐阿蒙的跟前,三两下解决了突然出现的护院,两人扭头,眉宇间透出自满的光彩,唐阿蒙看着地上被一掌拍晕的护院,从两人身边经过时,娃娃脸却带了点鄙视。
两人齐怒,您这是什么表情?
唐阿蒙摇头叹气——
暴力制敌根本算不上潜行的美学,就算你们没有携带瓦斯球的习惯,出来干活身上好歹带点迷药好吗?
两人呕血前进,一路上顺利非常,可是,唐阿蒙将宅子里每个房间翻了个遍,却还是找不到她的少年。
“人不在这里。”唐阿蒙说,两名护卫面面相觑,王爷说过,他们是来探路的,既然人不在这里,那就表示,人已经被带到了靖王府。
张小六虽然觉得说这样的话不适合,但是他有必要提醒她,“若是被带到靖王府,那很可能被关进蛇笼了,他……会训蛇吗?”
“训蛇……”唐阿蒙想起少年曾经帮她挡下蛇群的情景,默了默,“他应该会的吧。”
张小六嘴角一抽,这可是一不小心眨眼就能丧命的事啊!这种事……哪能应该啊?眼见唐阿蒙转身往外跑,张小六又问,“姑奶奶,去哪?”
唐阿蒙没说话,扭头,冲他笑得意味深长。
此时,靖王府的主院内,少年正缩在一个笼子里,脸色苍白着,那日在宅子里的一幕再次重现,只是这一次笼子里的不是那条大花蟒,而是另一条洁白如雪的白蛇,白蛇在他脚边将自己卷成一团,显然没有再攻击他的意思。
少年同样缩成一团,蜷缩在笼子的一角,咬着唇没再开口,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便见偌大的主院前,摆着一张造工精致的雕花楠木的太师椅,椅子上铺着雪白的毛毯,一个男人姿态闲散地坐在上方。
男人一身衣着华贵,在座上闲闲观赏的模样,显然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这个男人,便是靖王府的主人,当今的靖王殿下,赫连靖。
赫连靖有着一张相对英朗的相貌,乍一看称得上好看,只是因为性情易怒,眉宇间总有股难言的暴戾在其中。
但是眼下,他心情不错,眉角的暴戾收敛了不少,自顾期待地看着笼子里的少年。
他在等他训蛇。
少年暗暗咬紧牙关,若非为了自救,他从不会轻易暴露自己会蛇语的事,但是显然,他刚才的表现已经挑起赫连靖的兴致。
“把人和蛇都放出来吧。”赫连靖开口,饶有趣味,“隔着笼子看,总是不够刺激。”
话音刚落,少年被带出了笼子,而那条白蛇也被引导着出了笼子。
站在偌大的庭院内,顶着晌午的阳光,少年却觉得额上心上都冒了一层冷汗,赫连靖看着他,脸上难得地带着笑,“开始吧,像你刚刚那样,让白岚听你的话,若是做得好,本王有赏。”
少年僵站在原地,低着脑袋,咬着唇,却一动不动。
赫连靖等了小半会儿,脸上的笑慢慢沉了下来,声音透了些阴鸷,“不想动么?”
少年抖了抖身子,却还是不肯开口,赫连靖也不生气,背倚太师椅,朝着一旁的护卫打了个眼神,那名护卫顿时上前,手中皮鞭猛地挥出,毫不留情地甩在少年的肩头。
衣裳被直接划破,露出里面鲜嫩的红痕。
熟悉的刺痛感自肩头压了下来,少年痛得直接跪了下来,地上的白蛇吐了吐信子,红宝石般的眼睛落在他的肩头乍血的红痕。
“是要乖乖给本王表演你训蛇的本事,还是让鞭子打得你皮开肉绽,你自个儿选吧。”
少年咬着唇,干脆抱紧了身子缩成一团,这样的举动,却叫赫连靖的脸色又沉了几分,眸色狠戾,扫过持鞭的护卫,那护卫不敢犹豫,雪花一样的鞭子一道道落在少年的背上,不过几下,少年已经痛得直接趴倒在地。
脸颊贴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睛却正好对着白蛇宛如红宝石般的眼,如血的颜色,吐着蛇信,蜷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少年闭上眼睛,有热热的液体在眼眶内流转。
当背上的鞭子再次重重落下,少年恍惚想起了一个月前在边镇的场景。
那时候,和现在是有点相似的。
落在身上的鞭子络绎不绝,身上的皮肉疼得几乎麻木,他以为他会死在那些鞭打之下,可是他没有。
因为阿蒙出现了。
就像他灰败的生命中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那么暖,那么让人无法拒绝……
然后时光似乎回溯到最初的时候,他还叫做纪染的时候。
是的,他有名字,他姓纪,叫做纪染。
他是卑族训蛇的纪家。
从很小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就说过,无论如何不能提起自己的族人,可是他太小,不懂收敛训蛇的天赋,不懂得秘密得深藏,最终引来坏人的觊觎,而双亲则在逃亡途中意外坠崖身亡。
那年他六岁,却深刻地明白,是自己的愚蠢害死了爹娘。
他发誓将自己的族姓埋入地底,绝不再轻易暴露自己的能力,一个人挣扎求生,被卖过无数次,也被买过无数次。
最后一次,他被卖到青楼当杂工,为了救一个跟他一般年纪却被卖入青楼的女孩,他唤了蛇,挡住了那些人的去路,最后被以使妖术害人的名义关了起来,无论那些人怎么逼他都没有开口。
因为父亲说过,卑族训蛇的纪家,是绝对不能像小丑一样舞蛇供人玩乐的!
原本紧闭的双眸猛地睁开,白蛇红宝石般的眼映在眼中似乎反射了点点红光,头顶上鞭子划过空气的声音疾来,地上原本静静匍匐的白蛇忽然像发了狠猛地窜了起来,雪白的蛇身灵巧地爬满长鞭,狰狞的蛇口干脆扑向护卫的颈处。
“啊啊!”护卫惨叫一声,丢了鞭子,颈部以上顿时呈现青紫色。
赫连靖猛地站了起来,眼睛里透出类似兴奋的光亮。
他的白岚竟然主动保护这个来路不明的训蛇少年!
这可是第一次,他的白蛇没有他的命令攻击了自己人。
“告诉我,你这是什么本事?”赫连靖走上前去,却发现地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微微蹙眉,“才这么几鞭子就晕了,真没用。”
赫连靖一派扫兴地坐了回去,忽然唤,“哑奴。”
主院的侧方顿时走出一个相貌普通的布衫男子,男子沉默地上前,赫连靖指着绕在少年左右的白蛇说,“把我的白岚送回蛇园去。”
被唤作哑奴的男子颔首,上前,朝着地上的白蛇伸出手,手心覆了一层白色的粉末状物体,白蛇盯着他的手,然后慢慢跟着他的指引离开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