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阁。
周游端着汤药走了进去,目光关切的在屋子里梭巡了一圈,这才发现窗边立着的那道高大身影,他赶忙上前,忧心不已的说道:“少主,你身上伤势未愈,这几天切莫多走动,还是赶紧去床上歇歇吧!”
“不过一点轻伤还能要了我的命不成?”赫连帝嗤笑了声,随意坐到近旁的椅子上。
周游忙将汤药呈了上去,低头说道:“这里毕竟是大夏,还是万事小心些为好,少主与厉九阴一战的消息也都在城中传开了,陆阀也不断派人来追问厉九阴的行踪,属下看国师今日颇有些来者不善……”
“白玉壁手上的权利已日渐稳固,三大军阀现今都在他手上吃了大亏,贺兰阀如今是自顾不暇,楼阀这些年野心也日渐暴露,陆阀也不欲再做壁上观,大夏现今这情况对我们来说是有利而无害。”赫连帝说着将汤药一饮而尽,继续说道:“现在已不是陆阀一家独大的时代,如此也好,只有雪中送炭方才显得弥足珍贵。”
周游眼睛亮了一下,旋即有些担忧,“少主是有意暗自相助陆阀?可厉九阴的事情……”
“那老鬼不还没死吗?”赫连帝冷笑了声,“纵使那老鬼回了陆阀他又能拿捏住我什么本病,更何况,如他那种人本不该出现在朝野之中,留着反倒后患无穷。”
周游看了看自己少主一如既往冷漠傲然的面庞,心里却叹了口气,当日少主邀厉九阴到行馆做客时他心中就有怀疑,至最后他两人动手,周游方才感觉到不对。
少主是存着诛杀厉九阴的心思啊!
但那厉九阴乃是陆阀的老人,他赫连家与陆阀关系匪浅,少主这么做不是断去两家的交情吗?更何况,那厉九阴岂是那么好杀的!
直到千易那天冲进了行馆,周游才隐约猜到,这事只怕又和那女子有关!那女子留着势必会成祸患啊……
周游心里迸出一丝杀机,突然,屋内响起一声脆响,竟是那药碗不知为何碎落在地。周游回过神来,甚至还来不及收敛眼中的杀意,抬眼的瞬间就撞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
赫连帝看着他,目光很冷,那一刹,周游感觉无形中似有一道闪电穿过了自己的心脏。
“少主……”周游面色一白,猛地跪在地上。
屋内气氛骤转凝重,如有巨石压顶,沉的叫人喘不上气。半晌过去,才听赫连帝的声音幽幽响起。
“有些念头不该动则不要动。”
周游心头一凉,身子颤了一下。
赫连帝目光凛冽,周游是跟在他身边的老人,忠心勿容置疑,正是如此,只是一个眼神,他便能猜出对方心里想的什么。只是,谁都可以,唯独那个丫头……
他不允许别人触碰!
“退下吧。”
赫连帝不欲解释什么,既是他看上的女人,岂能连她的周全都护不得。
“是……”周游心头重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走到门口,只是最后他终究忍不住,回头低叹了一句:“还请少主以大事为重!”
一路上尽是沉默,千易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他们怎会来了行馆,但白玉壁一直都在闭目养神,那模样分明不想与她讲话。
回府上时,天色已沉了下去。白玉壁径直朝书房而去,千易坠在后面,一把拖住前面的萧石,小声追问道:“萧大哥,主上今天怎会去了行馆?”
“主上的心思我哪知道。”萧石神色古怪的瞅着她,撇了撇嘴,“倒是你这丫头,三天两头跑去那行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心疼那赫连帝受了重伤!”
千易脸色唰的黑了下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说着,她理也不理萧石,大步就朝前走去。她会心疼赫连帝?开什么玩笑!
千易拳头紧握,黑眸沉得快滴出水来,在她对萧石的话嗤之以鼻的同时,心里某处竟有一丝慌乱。
萧石见她这副落荒而逃的样子,忙追了上去,挡在前面,又恢复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你这丫头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先别急着进去,有件事儿我先问问你?”
“萧大哥还有什么赐教?”千易吐了口浊气,有些不耐的瞅着他。
萧石似笑非笑看着她,道:“你屋里那侍卫是怎么回事?今天我与他过了两招,功夫不简单啊……”
千易心里一突,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萧大哥都说此人功夫不简单,那看来我也没白留此人在身边,不过,你怎会和他过上招?”
萧石从她脸上没瞧出什么,这才说道:“今日和主上去罗银轩恰巧碰上了而已。”
千易眼眸一动,白玉壁去了罗银轩?难道今儿个去行馆还真是他自己找上门的?她心里正想着,却听萧石的声音凉飕飕的响了起来。
“不过,我瞧你院里那侍卫怎觉那么眼熟呢?”
“眼熟?你们见过吗?”千易故作冷静的问道,仔细留意着萧石的表情,却见他这话说的不像在试探自己。
萧石摇了摇头,心里也有些纳闷。
见此,千易也没再多问,默默朝书房走了过去。萧石的话刚好给她提了个醒。否则,她也险些忘了,白玉壁和燕野当真还有过一次会面,当初街头惊马,正是燕野出现救下了白玉壁的车辇。只不过那时,她也没想到燕野会去行刺夏真。
当初偶然相遇却不知会否成为她计划上的一个漏洞,以白玉壁那般缜密的心思,任何一点小的错漏她都不能大意。更何况,事关燕野!
她一路想着便进了无暇阁里,只是刚转过长廊,远远就见王荣领着一人走了过来,千易神色顿变,走在王荣身后的那人不就是燕野吗?
千易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白玉壁真瞧出什么了?
紧接着,她赶忙告诫自己保持冷静,越慌越容易露出马脚。她抬步走上前去,招呼了王荣一声,甚是平静的问道:“这是我院子里的侍卫,王管事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姑娘,人是主上吩咐叫老奴给带过来的。”王荣赶忙说道。
千易点了点头,若无其事的说道:“我也正好要去见主上,既是如此就由我带他过去吧!”
王荣自然乐的如此,点了点头,这便退了下去。
千易余光一扫见萧石就快走近,她神色不改,深深的看了一眼燕野,声音故意扬了一分:“呆会儿记得注意礼数,切莫在主上面前失了分寸。”
燕野看着她点了点头,来时他就预料到了些什么,加上千易现在的提醒他心里也有所准备。只是,说来却也奇怪。似乎不用言语只需一个眼神,他便能明白千易心中的想法。这个感觉,他只在面对无暇时才有过,而今竟又出现在一个仅相处数次完全陌生的女子身上……
就这须臾间,萧石也走到了一边,他仔细瞧了燕野几眼,便笑的一口白牙外露。
“你这小子功夫不错,改日咱们再切磋切磋,不过,到时候你可不能再留手,否则就是看不起我了!”
燕野点了点头,依旧面无表情。
萧石见他这样少言寡语,还以为是太过拘谨,长臂一展就搭在了燕野的肩头,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开始碎碎念叨:“天狼兄弟,我告诉你,既是进了国师府那日后咱们都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切莫有什么放不开的,咱们呐……”
千易见萧石那喋喋不休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燕野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过嘴角隐约有些抽搐。
“主上还等着见他呢,有什么话萧大哥你不妨待会儿再说。”千易赶紧上前打断,萧石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如那北运河的水一样是止不住的流。
萧石讪讪一笑,挠了挠头,道:“既是这样你就赶紧带他进去吧。”
千易嗯了一声,朝燕野使了个眼色,这才带着他朝书房过去。
夕阳渐沉,天色愈发黯淡了下去。
书房内,烛火未点,显得有些郁卒。男子坐在书案前,半边身子陷在阴影中,眉头微锁,细看着手上一卷奏疏。
千易进屋后所见便是这样一幕,她皱了皱眉,吩咐燕野现在外室候着,便走到了屏风后,稔熟的将旁边的雀舌铜灯点亮。
烛光窜起,屋内重现明亮。男子书写的手在奏疏上落下最后一点,这才将笔搁下。
“人呢?”白玉壁轻问道。
“在外候着呢。”千易低声回道,黑眸幽幽的看着他,开口道:“我听萧大哥说主上今日与他见过面,天狼性子冷僻,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主上别和他一般见识。”
白玉壁扫了眼屏风后那道影子,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在你眼中本君便是这般小肚鸡肠之辈?”
千易有些哑然,没想到白玉壁会这么回答自己:“自然不是,是属下逾越了。”她低声说着,心里却不敢大意。略一抬首,便见那双蓝眸紧紧盯着自己,高深莫测,似在等着她开口一般。千易心头一动,将头埋下,低声道:“今日属下去行馆是为了厉九阴的事情……”
“本君知道。”白玉壁淡淡的说着,瞧不出喜怒。
千易怔了一下,条件反射性的问道:“那主上你今日过去……”话音出口一般,猛地卡在咽喉间,千易只觉周遭气氛一沉,那双蓝眸莫名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