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那一天未到来之前,我仍将你视为朋友。”千易后退了一步,开口道。
陆苏烨抿着唇,闻言心里有些欢喜更多的却还是彷徨与不甘心。
看了看天色,千易准备动身离开,陆苏烨本想挽留,但手刚伸出一半,却又瑟缩的收了回来。
临近门口的时候,千易突然回头:“苏烨,你所选择的这条路远比你想的要坎坷艰难,我只希望多年后你回首看时还记得你最初的执着是什么。”
“保重。”
陆苏烨在屋内立了许久,思量着她临走时留下的话语,隽秀若女子的面容上,神色越渐坚定。
从酒楼里出来时,青鸾已将马车修好停在了下面。千易带着青凤上车后,便直朝着行馆的方向而去。
行馆。
前厅里,一边的云鼎纹炉里缕缕香烟缭绕而出,明明还是凉爽的天气,但屋内却莫名有些燥闷。
绿翘和周游伺候在一旁,两人神色都有些凝重,如临大敌般的盯着屋内那道身影。
萧石笑眯眯的立在厅内,手上端着个打开的锦盒,一朵色泽醇厚、状若祥云的紫芝正躺在其中。
赫连帝坐在主位上,除了面色比往日稍显苍白些,他看上去绝不似一个重伤在身的病人。他唇边弧度浅扬,笑的叫人有些琢磨不透,身子有些惫懒的倚靠在椅背上,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里不时闪过一抹精光。
白玉壁端着茶盏,以茶盖轻拂过冉冉而起的茶雾,他天人般的容色在氤氲的雾气间清冷若九天上的神祗,脸上挂着一贯的疏离淡笑,眉间一点朱砂由此显得愈发醒目。
他二人这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对峙而坐,表现的或从容或淡定,但对屋内其他人来说二人间胶着集聚的凝重气氛却似两座大山一般,沉甸甸的压在人心头叫人喘不过气来。
无声中对峙了许久,赫连帝黑眸一睨,这才看向萧石手上端着的那朵紫芝,笑容里冒着邪气。
“国师贵人登门,怎还带着这么大的一个礼,按理说本将军先前在贵府叨扰数日,便是要送礼也该是我送才对!”
他说话时中气十足,看不出丝毫病态。一边的萧石眼里难免露出疑色,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倒是白玉壁神色不改,轻放茶盏,微微笑道:“这朵紫芝有益气补血的功效,听闻日前将军与厉老前辈切磋,受伤匪浅,本君送这朵紫芝只是聊表慰问而已。”
赫连帝闻言突然大笑了起来,健步走了过去,随手捻起那紫芝端详了起来。却看他眉梢轻挑,虽是笑着,眉宇间又似含着不屑。
“既是国师的一片心意,那本将军自然不能不受。”说着,他将紫芝随手丢进了匣子里,既不解释也不否认自己受伤之事,但那模样却轻慢的紧,看着萧石一阵咬牙。
一边的绿翘上前,将紫芝接过,转身不禁扫了眼赫连帝,眼中却隐约有些担忧。
他这般态度依旧不见白玉壁有丝毫动容,那张天人面孔上依旧淡笑从容。
赫连帝重新坐回椅子上,面上笑意不改,唯有隐藏在袖中的手在轻颤。他伤势不浅,加上之前伤口崩裂,纵是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他这么折腾。
只是以他的性格岂会示弱于人前,更何况对方还是白玉壁!
绿翘与周游都有些担心,恨不得白玉壁快些离开。但偏生对方似窥破他们的心思一般,这礼也收下了,但人却迟迟未动。
“听说赫连将军一早便让人传了书信到府上,倒不知将军找千易那丫头有何事?”白玉壁浅笑中淡淡问道。
赫连帝笑容深了几许,眉梢轻挑,“原来国师是来要人的?”
“不过一个奴婢而已,只是那丫头生性莽撞,就怕冲突了将军。想来这点将军也领教过……”
白玉壁神情依旧清冷孤高似不食人间烟火,但话中却似另有所指,听起来倒似在讽刺。毕竟赫连帝对千易怀抱的心思如今已是人所皆知,但那丫头在外倒是从未给过他什么面子。
赫连帝眼中精光一闪,神色有些玩味。
事情的发展比他预想的更为有趣,他知道白玉壁看重那丫头,但这个男人素来自持身份,他今日的举动,名为送礼实际上却是上门拿人兴师问罪来的!
赫连帝突然放声大笑,想笑他白玉壁有朝一日竟也会栽在一个小奴婢的手上!但一想到自己在那只小狐狸面前碰的钉子他却又有些笑不出来。
只是,他赫连帝看上的东西势必要拿到手,更何况,那个丫头对他的意义已然不同。她不再是一个有用的谋士或者是一件足以让他锦上添花的道具那么简单。但要让赫连帝说出为什么,他却又难以给出答案,只有一点在他心里无比坚定。
她千易就该是他赫连帝的女人!
“国师放心,这世上没有驾驭不了的烈马,只有能耐不够的骑手罢了。”赫连帝面色不改的说道,余光扫向屋内静坐的男子。
“只是国师若是来找那丫头,怕是来早了些……”
白玉壁蓝眸幽幽一动,一旁的萧石眉头也皱了一下。听赫连帝的话倒似千易没在行馆上,但那丫头分明比他们先走了一步,岂会还在他们的后面?
萧石第一个念头便是不信。
他刚想站出来,就见赫连帝身边的侍从走了进来,汇报道:“将军,国师府千易到了。”
萧石眉头一皱,扭头一看,果不其然看到少女一脸冷淡的走进了厅内。
千易前脚刚迈进门槛就见到两张意想不到的面孔,她心里一惊,想不到白玉壁和萧石怎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一瞬晃神她就清醒过来,快步走了进去,在白玉壁跟前略一颔首,有些疑惑的小声问道:“主上,你怎么来了?”
白玉壁没有吭声,淡笑着扫了她一眼。
千易却觉那蓝眸里似刮出了两道冷风,让她后背一阵寒噤,心里有些打鼓,她以目光朝一旁的萧石询问,哪知这家伙又没义气的装看不到。
至于赫连帝,从她进来开始这男人的目光就不怀好意的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千易明显感觉自己这一出现整个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不大对味。
尤其是白玉壁和赫连帝这两个男人看自己的眼神,无端让她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总让她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她晚来的这一时半会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玉壁来这里是找她吗?
千易脑子里迸出一个念头,紧接着她就被自己这大胆的想法给吓着了。那男人岂会做出亲自登门要人这种有失身份事,他只会静坐在府内等着她自己乖乖回去认罪才对!
她脑子里虽是这么想的,但内心深处却又有个小小声音在撺掇,有些惊惶又有些异样的滋味。
“莫不是到行馆这条路太难走了,你家主子都已到了,你这做奴才的却还姗姗来迟?”赫连帝揶揄的声音响起,俊脸上挂着一丝不怀好意。
千易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恨不得他立马闭嘴。却不料赫连帝见状,反倒笑了起来,只是这一笑似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眉梢轻不可见的抖了抖,笑容这才收敛了几许。
千易张了张嘴,本想骂他不知死活,伤成这样还死要面子。但一对上身侧那双蓝眸,她心头没由来的一虚,话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她此番来是想询问厉九阴的行踪,但白玉壁在场,有些话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心里始终觉得别扭。
赫连帝一眼就看出他主仆二人之间横亘了些什么,唇畔的笑意愈发深了几许。
千易抿了抿唇,这会儿所有人都盯着她。
白玉壁笑的风淡云清,那模样分明是等着她开口。赫连帝则更加明显,就差没叫人给他端几盘下酒菜,坐等看好戏了。
千易磨了磨牙,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这家伙故意把白玉壁给叫来给她难堪的。她转念一想,自己到底心虚个什么劲儿啊,厉九阴的事情白玉壁再清楚不过,至于赫连帝……
这家伙伤成这样还有心思折腾,她何必管他的死活。只是她嘴才刚刚一张,就见赫连帝一脸冷淡的说道:“既然人也来了,就恕本将军不远送了。”说完,他高深莫测的瞅了千易一眼就回了内室。
千易愣了一下,心道,这叫什么回事儿?这家伙将她叫过来就这么打发她滚蛋了?她小嘴微张,又是气又是哭笑不得。再看白玉壁竟是直接起身,就朝行馆外走了。萧石顺手推了她一把,小声嘀咕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千易撇了撇嘴,跟着萧石就走了出去。只是这一路她都记挂着厉九阴的事儿,还有赫连帝临走时那记眼神,那家伙到底存的什么心思,今儿是故意忽悠着她来玩的吗?只是刚走到行馆门口,绿翘就扭着小蛮腰从后边追了上来。
“这是主子命我交给你的。”绿翘说着将一个竹简丢到她手上,俏脸上自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但想来她还在记挂千易那晚在她耳边的话,目光深深的瞅了千易一眼,这才离开。
千易扫了眼白玉壁,见他压根不理会自己这边的动静直接上了马车,这才赶忙打开竹筒,细瞧了眼里面的字条,她皱了皱眉,隐蔽的将那字条揉碎了塞进袖子里,这才跟着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