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怪本君贸然前去坏了你的计划?”
千易心头一窒,一股无名火直往脑袋上窜,她黑眸冷了下去,红唇一掀:“属下不过一个奴才,岂敢怪罪主上您?”
她面上却还是那副乖顺的模样,但话语里嘲讽任谁都听的出来。从一早白玉壁派人送来那东珠明冠开始她肚子里便憋着一口气,明面上是封赏,实际却是讽刺。
赫连帝会因她一句话而去诛杀厉九阴,此事她比任何人所受的震动都大。千易有她自己的骄傲,纵是利用赫连帝,她亦是光明正大的做着小人。只是她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真的会因为她一句话而去做那么‘蠢’的事情!
而此事对白玉壁来说,于情于理,他有什么损失?或者说,他该是做壁上观最开心的那人才对。既是如此,他为何这般反应,所谓的封赏,不是讽刺嘲弄她是什么?
屋内气氛诡异无比,若是旁人见到千易这般和白玉壁说话,怕是得吓个半死,这哪是一个奴才与主子说话的态度。却见她虽埋着头,瞧着倒是个低眉顺眼的模样,但那黑眸里满是倔强与执拗,哪有半点惧怕的样子。
白玉壁看着她,蓝眸中飞逝过一抹异色,那一瞬他仿佛是笑了?
千易如此没大没小,他该是严加惩罚她才对。只是那一刻,她那卸去所有伪装,锋芒毕露的样子却没由来的让他瞧着舒坦。这丫头在他面前总是装的低眉顺眼,毕恭毕敬,唯独在面对赫连帝时,才会暴露出自己的攻击性。
气氛僵持不下,千易看了眼屏风外的燕野,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白玉壁不是赫连帝,容不得她那般胡言乱语,刚才她真是昏了头了。冷静下来后,千易便想开口挽救,只是那道清冷的声音抢先响起。
“今日你见了贺兰峥?”
千易先是一愣,心道,这男人的耳目还真是灵通,她与贺兰峥相见事才过去多久?旋即,她便想明白,贺兰峥此人本就不能等闲视之,白玉壁又岂会没派人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属下只是偶然遇见他,他让属下传一句话来……”千易将自己与贺兰峥的谈话细细道来,她讲完之后看了看白玉壁的神色,这才继续说道:“贺兰明月被关在府上这么久,现在总算能派的上用场了!”
“贺兰明月现在充其量只是一柄未开刃的刀,放他离开前让萧石他们再添把火。”白玉壁淡淡的开口,走至一旁的禅椅上坐下,又道:“贺兰峥既是却一把称手的好‘刀’咱们自然要好人做到底。”
“是。”千易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
贺兰博如今还能在贺兰阀中屹立不动乃是依靠他身后那批亲信,若这时候能乱了人心,便能将贺兰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而贺兰阀对外一直宣称贺兰明月在养病,若这个时候贺兰明月回到贺兰阀中,亲口指证他爹是如何不念父子亲情不顾他的死活芸芸,想来这人心怎么也会寒上几分。
千易心里有些沸腾,她真是等不及想看看贺兰阀兄弟阋墙、自相残杀的这场好戏了。
白玉壁蓝眸幽沉,并未错漏她眼中那抹兴奋之色。从一开始他便知道千易对贺兰峥怀着某种恨意,而随着贺兰峥的归来,她的那股恨意也是越发强烈难以掩饰。只是比起杀掉贺兰峥,这丫头心里似乎还有更大的盘算。
而她的这些心思,很早之前他就了然于胸,只是他不想过问而已。
至于贺兰峥……
这只老狐狸现今还杀不得。
白玉壁垂下眸,开口时话锋突然一转。
“进来。”
千易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屏风外的燕野说的,她心一下揪紧,面上却不敢暴露丝毫。
内室里,燕野漠然走了进来,俊面冷然,不卑不亢的看着白玉壁。
两人目光相对,屋内温度骤然下降,千易心跳越来越快,但她也知道以燕野的性格绝不会对人低头,而白玉壁是否真瞧出了什么端倪,她也无法肯定判断。他将燕野叫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天狼,辽西东野人士,住在东野郡何处?”白玉壁指骨轻扣着桌面,神色高深。
“安县。”
听闻回答后,白玉壁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转而问起:“安县县丞王辅道在你看来如何?”
屋内一下静了下去,千易只觉呼吸一窒,白玉壁果真在怀疑什么,她心头惊惧,未曾想到过白玉壁会问这种刁钻的问题。那安县县丞是谁她都不知道,更何况是燕野了!千易暗自捏了把汗,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露出破绽。
这片刻时间却似煎熬一般,燕野终于开口,“我一介草莽,不知县丞是谁。”
千易心头一沉,鬼使神差的朝白玉壁看去,却不料正对是那双蓝眸。白玉壁静坐在禅椅上,蓝眸幽沉,模样似个守株待兔的猎人。那一瞬,千易屏息,面上的神情却无丝毫变化。
“萧石!”
凛冽的声音骤然响起,下一刻,萧石大步从屋外走了进来。
“此人来历不明,拿下。”白玉壁似随意的一句话,要定夺了燕野的生死,但他的蓝眸由始至终都未从千易身上移开。
他在试探!试探千易会不会出面替燕野求情!
萧石跟随在他身边多年,岂会嗅不出这中间的深意,他当即一笑,朝燕野问道:“是我动手,还是你束手就擒!”
燕野看着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屋内不好施展。”
萧石眉梢一挑,做了个请的动作,只是他刻意晚了燕野一步,嬉皮笑脸的朝白玉壁问道:“主上,这属下若是输了咋办?”
白玉壁凉凉的扫了他一眼,薄唇一掀,“军法处置。”
萧石闻言精神抖擞,整个人反倒来了劲儿,神色顿转严肃。
“属下定不辱命!”
夜幕降临,几点繁星点缀在黑夜之上。
屋檐上悬挂的灯笼将整个院落点亮,似一轮轮从天际垂落下的圆月悬在人头顶。
寒风凛冽,燕野与萧石已战至白热化,萧石并未持剑,徒手以拳法与燕野过招,武力不但未减反而更胜从前,若说他往日是在藏拙也不为过。只是千易清楚,萧石功夫虽不低,但比之燕野还是差了一截儿。
但今这场比试,实则是白玉壁用来试探她的!
不论输赢燕野能否全身而退,都看那男人如何决断!而这一点,燕野他本身也极为清楚。
千易站在屋檐下,神色平静,全然不为院中的刀光剑影所动,她只安静的看着,心里前一刻还有的慌乱已彻底散去。
她相信燕野!
期间,她感觉一道深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千易没有回避,径直朝那双蓝眸看去,黑眸里一片坦荡。
白玉壁蓝眸幽深,他在等她先开口。
正如千易预料的那般,以白玉壁运筹帷幄的手段,一点蛛丝马迹便能让他瞧出端倪。当初燕野的偶然相救,加之那时千易一瞬间的失常已让白玉壁怀疑起两人间的关系。更何况,燕野又出现在了他的府邸之上!
而燕野在大夏出现的时候恰逢夏真遇刺前夕,此事虽已过去许久,但难保白玉壁不会深究……
千易快速梳理着思绪,从她将燕野带入府中时她就预料到了今日之景,只是这一切比她预料中来的还要快!燕野行刺之事,她自问处理的天衣无缝,白玉壁纵有怀疑,但没有证据也绝不会贸然动手,他的性格反倒会将这最可疑之人留在身边,细细观察。
而白玉壁也并非真的要拿下燕野,她在赌,赌自己对这男人的了解!
咚!
院中一声闷响,燕野与萧石间的比试也落下帷幕。
燕野手中的长剑横在萧石喉间,而萧石的拳亦抵在了他腋下三寸的命门处,平手!
千易垂下眸,心道,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想要赢你还真不容易,看样子这军法我是逃不了了。”萧石咧嘴说道,收回了拳势。
燕野长剑回鞘,一语不发的朝白玉壁走了过去。
“你可有话要对本君说?”白玉壁沉声问道。
燕野摇了摇头,开口道:“我能走了吧。”他说完这句话,转身便大步离开。
萧石目瞪口呆的走到一边,盯着他的背影不禁说道:“这小子还真够狂的!”竟然连他主上都敢无视,若换做以前他早冲上去教训人了,不过,谁叫他技不如人。刚才那局比试虽是平手,但他心里清楚若真是生死相搏自己绝不是燕野的对手。更何况,他也知道主上让他‘拿下’燕野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不过,千易那丫头还真稳得住……萧石偷偷朝千易的脸上瞥了一眼,心里也在琢磨,莫非这丫头和那天狼小子真没什么关系?他可是认出了燕野的背影,正是那日在街头制服惊马的那个人。
“主上若无别的事属下也告退了。”千易低声说了句,也如燕野那般施施然的离开了。
萧石啧啧了两声,心道这丫头真是越发没大没小了。
“主上,那天狼的来历可还需再仔细调查下?”
白玉壁看着少女的背影,蓝眸中有深思之色。
“就让他呆在那丫头身边吧!”
抛下这句话后,白玉壁转身回了书房。
萧石杵在原地,咧了咧嘴,心道:连他都察觉出千易与那叫天狼的小子有所关联,主上竟还能放心让他们两个人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