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昊苍与贺兰峥二人看似亲厚,更以叔侄相称,但这二人间关系到底如何,怕是他二人最清楚不过。
夏真遇刺中毒时,解毒之药却在整个帝都遍寻不得,到最后贺兰峥出门献上解药救了夏真。表面看来乃是贺兰峥有此运道,但有心人顺藤摸瓜下去,岂会查不出什么猫腻。
刺客来自楚国!
解毒的药材又恰好全上了楼昊苍的商船!
到最后贺兰峥出面救驾!
这一环扣一环,楼阀这一招狠手落下,引得整个朝野动荡,本是想渔翁得利没曾想为他人做了嫁衣。
楼昊苍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暗地里怕是早就恨得牙痒痒了,更何况此番过后他又在千易手上栽了个大跟头。要说他楼阀此番赔的血本无归莫不是拜了眼前他这‘好叔叔’所赐!今日他不请自来也是知道了贺兰峥要与陆阀的人会面,他本以为来人会是陆云霄,故而见到对方是陆苏烨时他心里难免有些诧异。
自周广思那件事后,陆云霄对陆苏烨失望透顶,甚至对其不愿提及,而陆苏烨也被逐出了陆阀。
一个望族弃子怎能代表陆阀出面?
楼昊苍心头一笑,面上却不露痕迹,假意说道:“说起来贺兰叔叔最近鲜少在外走动,今日怎会和苏烨聚在一起?这……叔叔当年离开大夏时候苏烨怕是还未出生吧!”
贺兰峥却是一声朗笑,回答的极为光明正大,“老夫与陆家主也算旧识,听说陆长孙小小年纪却有一颗爱民之心,老夫也想学学前闲与他做一对忘年之交,只是就怕陆长孙嫌弃我这老匹夫庸碌无为。”
忘年之交,与贺兰峥这只老狐狸?
楼昊苍闻言朝陆苏烨看去,笑容一时间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陆苏烨没想到贺兰峥会这般光明正大将自己先前的企图说出来,如此一来,他的不答应反倒显得有些自视甚高不识抬举。
“贺兰先生不要误会,晚辈何德何能……”
贺兰峥轻笑了声打断了他的话,又道:“老夫刚才只是说笑而已,陆长孙莫要当真。”
陆苏烨怔了一下,俊秀的面上显出一丝羞郝来,一时间他似又恢复成了以往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对贺兰峥的调侃显得不知如何应对。
见此,楼昊苍只是毫不在意的一笑。近些日子坊间虽有不少关于陆苏烨的流言,道他在民间声望渐起,口碑极佳,但这些在楼昊苍眼里看来皆是些昏了头的作为。一如当年他在东郊射猎时所说的那样,在他楼昊苍的眼中这天下是他们望族的天下,所谓的百姓不过供以驱策的蝼蚁牲畜罢了!
陆苏烨出身高贵,却自甘与贫贱为伍。纵使陆阀并未彻底放弃他,但就他这绵软的性子,能成什么大事?倒是贺兰峥这只老狐狸此番找上陆阀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才让楼昊苍在意!
屋内三人心思各异,楼昊苍轻呷了一口茶,正要开口,却听门口传来一声低喝:“什么人?”
就见孟厥长臂一展,猛的推开门朝外一拽。
“啊,”
一个人影猛的被拽了进来,紧接着就听哐当一阵脆响,却是那人摔倒在地连带着手上的酒坛也摔了个粉碎。
“大爷饶命!饶命啊,小的只是来送酒的……”那小厮模样的少年吓得面色青白,当即趴在地上又跪又拜一副吓破了胆儿的模样。
“孟厥。”
贺兰峥低唤了一声,孟厥这才放过那少年。
“谢过大爷!” 少年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来,埋着脑袋就想出去时,楼昊苍的声音却慢条斯理的响了起来。
“慢着。”他睨向少年那哆嗦的背影,眉头不由一皱,“将地上收拾了!”
“是。”少年闻言这又退了回来,收拾起地上的狼藉。
突然,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少年收拾碎片的动作一顿,下一刻一道劲风猛地朝他袭去。
孟厥冷然出手,一把擒向少年的咽喉。就见前一刻还颤抖不已的少年身子快若灵狐的躲过这一手,他身子诡异一扭,竟反手朝孟厥攻了过去。陆苏烨身后的近侍正想上前,却被他一个眼神所止住。
须臾间,少年与孟厥交手数招,他瞧准一个空隙正想脱身之时,房门大开又从外窜进几个武士。他顿陷困兽之局,难以突围。
楼昊苍一声冷笑,起身朝前走了两步,道:“好个大胆贼人,这酒楼上下之人莫不是我楼家的人,你想浑水摸鱼未免太小瞧我楼昊苍了!”
场上的局势对少年实属不利,只需楼昊苍一声令下,他立刻就要被拿下。
僵持之中,贺兰峥却突然轻笑了声。
“放他走吧!”
楼昊苍眉头一皱,甚是不解的朝他看去。
却见贺兰峥轻呷了口茶,一脸温和的朝那少年说道:“让你主子过来吧,老夫也一直想见见她!”
屋内几人闻言面上都露出了惑色,贺兰峥竟是知道这少年背后主子是谁?那人也在这酒楼里?只有那少年闻言神色大变,他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几名武士,转头便离开了厢房。
“叔叔一早就知道门外有人偷听?”楼昊苍朝他看去,目光涌动,心里疑问的同时又感忌惮,眼下可是在他的地盘上,连他自己都全然不知指使那少年前来偷听的是谁,但这只老狐狸却比他还清楚!
贺兰峥神秘一笑,故意卖起了关子,他似无意的朝陆苏烨那头瞥了一眼,却见这位陆长孙似并未把刚才的风波放在心上。
另一间厢房,青凤满脸惭愧的走进屋里。
“主子,属下办事不力。”他脸上又是羞赧又是不甘,快速将刚在在雅兰居中的事情道出。
千易坐在窗边,神色不见波动,半晌后才见她将酒杯朝桌上一放。眸色幽动,还是怪她自己掉以轻心了,贺兰峥那只狐狸老奸巨猾,怕是这酒楼上下都埋伏有他的人手,从她进入酒楼的第一刻起,那老狐狸便有所察觉。只是,那只老狐狸和她从未有过交集,他为什么会留意她这种小人物?
千易深吸一口气,一想到要那害的她国破家亡的幕后黑手见面,心里就止不住的沸腾与激动,杀意滚滚几乎要冲破她的躯壳。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吐纳,复而睁眼时,她又恢复了以往平静的模样。而她情绪波折的一幕,自然也被青凤收在眼中。
“走吧!”
自青凤离开后,雅兰居内便显得有几分沉闷。
楼昊苍貌似平静,目光中时而闪过些许异色;陆苏烨则是从开始便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唯独贺兰峥显得气定神闲,悠哉自在的自斟自饮着。
未过多时,门口传来响动。
楼昊苍第一个看了过去,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拳头捏紧。
陆苏烨彼时才被他这番神经变化所惊醒,后知后觉的将视线异去,他那张隽秀温和的面庞骤然变色,目光慌乱了起来。
“千易见过升平县公,楼大公子……陆长孙。”
少女的声音平静中夹杂些许寒意,似冬至前吹过的第一场夹雪北风。
陆苏烨呼吸一窒,一瞬间似失去了再抬头的勇气,她叫他……陆长孙!虽是在人前,但单单从她淡泊的语气中,陆苏烨便已能判断出此刻她对自己必已有了看法……
他的心,瞬间慌了……
他重新回到陆阀的事情,唯独一人,他不想让她知道……
至少,不是在现在这种情形下。
“哼!”
一声冷哼打破了屋内的沉静,对于千易,楼昊苍自然不会给予好脸色,这个女人害的他功亏一篑,让他楼阀丢了大脸。便是杀了她,楼昊苍心中也难解恨。
“我说是谁怎么大胆,原来是你这女人,难道国师府中的都是喜欢做这偷听壁角之事的小人?”楼昊苍毫不客气的质问道。
千易闻言却是一笑,倒是毫不遮掩的说道:“此事和国师府无关,乃是小女子一人所为,偷听壁角之事确实算不得光彩。不过,小女子原意也并非如此,只是仰慕升平县公之名许久,想当面拜会却又觉得唐突,不得已出此下招,没想反更落了下乘。”
她这话说来自是没人会信,不过千易也不在乎,左右不过一番说辞而已。她似不认识陆苏烨那般,压根不看他一眼直接看向贺兰峥。
“还请升平县公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这小女子计较才是。”
楼昊苍见她这般无视自己心里更是不爽,但对方既是冲着贺兰峥而来,他略一沉吟却又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全看这个女人要玩什么花样。
局面顿时显得尴尬,千易区区奴婢的身份却敢派人在他们房外偷听,按照规矩便是此刻将她拿下治罪也不为过。但她现今却又一些分量,不说别的,就说夏真赐给她那枚丹书铁劵在手,也让诸人拿她没有什么办法。
“千易姑娘哪里话,说起来老夫也一直见见姑娘。”贺兰峥轻声一笑,虚手朝旁边的席位一指,邀她入内坐下。
千易也不客气,颔了颔首,便气定神闲的从楼昊苍身边走过,直接坐在了席上。而她对面坐着的正是陆苏烨,抬头的瞬间他二人视线难免交汇,千易黑眸冷淡只从他面上一扫而过便再为置以颜色。
陆苏烨心头一涩,神色不禁黯然。
就在这时,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在楼昊苍身边一番耳语。却见楼昊苍神色微变,视线在千易等人身上梭巡了一圈,便沉着脸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