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壁合起奏疏,起身离开桌案,千易见此以为他要准备就寝,便过去服侍他换上寝衣,一切完毕后,她正想告退,却听他淡淡说道:“你留下将奏章看完。”
千易身子僵在原地,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抬头就对上那双淡漠的眸子。
混蛋!
她心里在骂,本以为这个男人已放过她,没想到最后还来这么一招!
“本君有些厌倦整日对着卷宗,明日将你看的复述出来。”白玉壁淡淡的说道,余光扫过少女眼中那腾跃的火星,另一侧的唇角却轻不可见的扬了一丝。
前一秒屋子里还有些温情的氛围一下被冲散了,千易绷着张脸坐到书案上,盯着满桌子奏疏心里是恨得牙痒痒。而白玉壁并未去内室躺着,只是靠在屏风后的软塌上,撑额浅睡了起来。从千易的位置一眼望去恰好可见他的侧脸,透过明媚烛火,却见他似很快就睡了过去,俊若天人的侧脸上有着平日难见的恬淡与安宁。
千易压下心里的郁闷,翻看起桌上的奏疏,不觉时间流走。
烛火几许跳跃,灯芯已被剪去了大半。而桌上的奏疏千易一番浏览下来也不过才去了一半,这时她看到男子安静的睡眼,肚子里的郁气又窜了上来。
屋子里只有她一人磨牙的声音。
盯着手上的奏疏发了会儿呆,千易将其放在桌上,轻手轻脚的转过屏风。白玉壁此刻似已睡熟,她脸上神情有些复杂,顺手从一旁拿下一件披风本要盖在男子的身上,走在半路上她动作却是一顿。
这男人睡的香甜,她却一夜受累,这会儿自己作甚还要照顾他?
千易一脸古怪,突然,她眼骨碌一转,脸上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来。
想让她一个人遭罪?门都没有!
屋内甚是安静。
却见少女身影似贼,蹑手蹑脚的熄了一边的火盆,又悄悄咪咪的将门窗都打开了些许缝隙。晚来天冷,这缝隙一开,立马一股凉风窜了进来。千易不禁打了个哆嗦,再看了眼软榻上撑额熟睡的男子,小脸上满是报复得手后的快意。
做完这一切,她又轻手轻脚的溜回桌案上,脸上犹挂着得意。
殊不知她的一番举动早就被人看在眼里,白玉壁眼帘半掀,幽幽而动的蓝眸里似有什么飞快闪过。突然,他站起身来,却是朝内室走去。
这一动静自然惊醒了千易,她心头一咯噔,只道:这男人怎么醒的这么快?
还未等她全然回过神,男子的声音紧随响起。
“过来!”
千易放下奏疏,神色古怪的跟了过去。
内室里,千易进去时已晚了一步,窗门大敞,似被人故意打开的,这会儿晚风猎猎吹进来,叫人浑身哆嗦。白玉壁坐在一边的禅椅上,身上已披了件大氅。千易美目微动,不知白玉壁将自己叫进来做什么。
“去床上躺着。”
此话一出,千易眼睛险些瞪了出来。
她一脸惊骇的盯着白玉壁,喉头蠕动了半天愣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这男人……想做什么?
而由始至终白玉壁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千易心肝直跳,磨磨叽叽了半天,放下床帷,脱了鞋躺了上去。
床榻间迷迭着淡淡的冷香,似极了男子身上的味道。她莫名攥紧了被角,男子的气息似无处不在,抓住每一个空隙钻入她的鼻息间。
他到底想做什么?
千易心头已不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总觉得今夜的白玉壁不大正常。她咬唇躺在床上却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屋内窗户大敞着,只有风声在穿梭,寒意也渐渐渗透了进来。她在床上冷的直打哆嗦,心里不断腹诽:白玉壁平日最是厌寒,他怎就忍受得了将这窗门尽开?
不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被窝了也逐渐暖和了起来,外边也一直没有动静。千易本就疲惫,一时间睡意袭脑,她撑着头脑袋似小鸡啄米般的点了起来。
倏的一声,床帷一下被人撩了起来。
千易悚然一惊,从床上坐起身来,就见白玉壁立在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蓝眸深得叫人心头发怵。
“主上……”她弱弱的从嗓子眼冒出点音来,眼睛却死死留意着他每个动作。
“下来。”白玉壁淡淡的说道。
闻言,她如蒙大赦,一下从床上起身穿鞋立在了一旁。
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她未在等到白玉壁的声音,不禁有些疑惑的抬头。
床帷已落下,让她瞧不见对方的身影,却听白玉壁甚是淡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出去!”
简短有力的两个字,却见千易脸色瞬间僵硬了起来。她愣了足足有半晌,方才挺直了腰杆,嘴角抽搐不断,险些撮碎了一口牙花子。
搞了半天,白玉壁竟是叫她上去暖床!
报复!这男人绝对是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这才将她当成暖床小婢使唤!
满心郁闷的走出内室,千易看着桌上那一堆奏疏脸色已黑的快如锅底,她死死咬牙,一股脑坐在椅子上将化悲愤为力量!
时间流逝,不觉就是一夜过去,鸡鸣天亮,晨曦透过缝隙洒入屋内。
少女偏头倒在桌案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长睫在素净的小脸上留下一道密集的阴影。一边手上握着的毛笔歪七扭八的横着,笔尖正对着那小小的俏鼻,一点墨星落在其上,煞是显眼。
白玉壁立在屏风旁,看着少女熟睡的身影,蓝眸幽幽一动,却未说什么,只静静的离开。
萧石进来时,正是早膳间,他一走进书房便觉得气氛比之前几日有所变化,不由偷瞄了一眼饭桌上的白玉壁,心道:今日主上心情似不错?他一面想着,眼睛不禁意的晃过屏风后,正眼望见少女那酣睡的模样。
他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古怪了起来。
主上是和这丫头孤男寡女共处了一夜吗?
他心里猜测着,脸上赶紧收敛神情不让自己的偷笑流露出来。
就在这时,千易幽幽醒来,她在桌子上趴了一夜脖子都快硬成一块烙铁。揉了揉脸,她豁然惊醒,自己竟睡着了!她朝前一望,正巧撞见萧石朝自己挤眉弄眼。
她赶紧收拾了下容装,走到屏风外面去。
白玉壁喝了一口清粥并未抬头,听闻动静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坐。”
千易揉了揉脸,让自己更加清醒过来,这才小心翼翼的在一边坐下。
只是她刚刚落座,旁边的萧石就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白玉壁也抬起头来,视线刚巧落在她脸上,蓝眸动了动,唇角似有一瞬间抽动,继而面无表情的看向一旁。
千易一脸奇怪,不禁又摸了摸脸,自己脸上难道有什么吗?
瞧她这一脸迷糊的样子,萧石实在忍不下去,指了指边上的木架,提醒道:“那边盆儿里有水,你自己看看吧!”
千易赶忙走过去探头一看,就见水波上自己的脸倒影在其中,但就在鼻梁处一道墨迹直挂而下,加上她先前不知又揉了几把脸,此刻墨迹散成一片,像极了一只大花猫!
千易脸一下红了,赶紧用水洗去脸上的墨迹,萧石叫人给她拿来干的帕子,只是那墨迹沾染上了许久,她洗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洗干净,但那张小脸上尤其是鼻头,通红一片,看着更是滑稽!
昨晚看了一夜奏疏累成狗,今早一起来就闹笑话,千易整个人都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再看白玉壁那明显精气十足的模样,她更觉得没有进食的胃口。
萧石在旁边看着,腹中忍笑已快忍得抽筋,到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先行告退。
只是他刚走出书房没多久,千易就听到那憋气的笑声在外面响了起来。
用完早膳后,白玉壁再度下令。
“沏茶。”
千易唇角抽动了一下,无精打采的走过去,取下炉上的红泥小壶。壶水沸腾,她洗茶继而冲泡封壶分杯,全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茶之道最讲究心境,她这番动作却像是在完成任务,待她奉好茶,白玉壁不知何时已在塌边坐下。
千易玉手轻一拂,茶香便盈然室内。
白玉壁以三指取茗杯,轻啜慢饮了三口,方才放下杯盏。
“好好的云顶轻雾却叫你白白糟蹋了。”白玉壁淡淡的说道,将茶杯弃在一旁。
“茶道讲究境界,如属下这等俗人此生怕都难达到那意境。”千易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心里早已开骂,这个男人还真是会折腾人!
她腹诽的这一会儿,白玉壁已朝屏风后走去。桌上的奏疏已被整理了出来,其中一沓被特意放在一边。
“看了一夜,有何感谢?”
千易只道自己再不老实交代这男人不知又要使出什么手段,是故。她沉默了一会儿,她低语道:“这沓折子都是参奏楼阀罪状的……”
她指着那一沓单独放出来的奏疏,原本这些奏疏就被白玉壁丢在一边,上边封漆未去,竟是看也没看上一眼。
说着,她又取出最上层的两张奏疏,其中一个,乃是东野郡郡臣王阴阳率下众突向境突进四十里的消息。
而另一个奏疏上面写的是王阴阳此番率众突进四十里乃是误收军情,一切只是误会,现今已率军全军折返。而这奏疏下署名是一个叫李道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