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南宫景焕缩手缩得快,他的这只右手只怕瞬间便会报销在白王的嘴巴里。
他皱眉,身子快速地退后数尺,虽然姿态潇洒,但脸上还是流露出了几分尴尬与懊恼。
尹月想笑,嘴巴张了张,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抱着白王,想着死去的狼王,看着不远处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残肢,她的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银牙一咬,她转头对白王说道:“白王,你帮我做件事罢!”
白王用疑惑的眼神看她,她拍了拍它的头向外走去,踩过千万具尸首,她和它站在了一块巨大的山石之上,他们的身后是南宫景焕,还有数十匹野狼。
尹月的手朝山谷中的兵营一指,“今天晚上,你们的美食不是咱们脚下的这些残肢断体,而是那些鲜活的人类!好好饱食一顿罢!”
话音一落,便长啸一声。
这是发出嗜血杀机的吼声,是一场毫不留情的屠杀!
从前,她与狼王在西南密林里围剿麋鹿时便是如此。
这里士兵无论哪一个人的手上无不染满了她如家人般的亲兵的鲜血,今天,她要他们血债血偿!
这块地,轩辕宇墨永远别想真正得到!
她的声音刚落,狼王也凶猛地吼了一声,纵身一跃便从高高的山石上跃了下去。
姿态优美威猛,竟看不出它有半点受伤的痕迹。
而在它身后,跟着数十条杀机腾腾的狼,它们呼啸着奔腾着向那一排排兵营扑去。
看着它们矫健的身姿,毫无畏惧地奔势,尹月的眼睛突然模糊了起来,只觉得它们仿佛就是曾经与自己共同进退杀场的士兵!
她要与它们共进退!
她长啸一声,双臂一振便从山石上跳了下来,身子如闪电般迅猛,不过一会儿便奔到白王身边,与它一起并驾齐驱。
此时,原本在各处巡视的士兵察看到了这一异样,惊得四下奔走相告,急慌慌地想要将尚且在梦中沉睡的战友们叫醒,但是还未来得及奔进兵营,便被纷扑而上的狼群们扑倒在地,不过眨眼间便只剩下了森森白骨。
一时之间,鲜血飞溅,惨叫连连,彻底打破了静谧的黑夜。
这让人害怕的声响终于惊醒了美梦中的人们,一时之间,兵营一片混乱,灯光都亮了起来,士兵们翻身坐起本能地去拿武器,只是武器还未拿到手,已经葬身在狼口之下。
尹月没有去观看那场杀戮,而是直接去了地牢,可是地牢里空空如也,除了几件破败的衣裳,还有遍地被鲜血染血的稻草之外,什么都没有。
原来今天被射杀的百名亲兵已是最后被屠戮的人员……
尹月无力地靠在阴冷的墙上,双手不由自主攥紧,尖锐的指甲将手心划破,税利的痛一阵阵传来,却根本比不上她心痛的分毫。
轩辕宇墨,你欠我太多太多,我若是放过你,天都不答应!
杀戮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当一切终于沉静下来,尹月站在满是残肢断躯的杀戮场痛快淋漓地笑了。
“尹月……”南宫景焕皱眉,伸手拍了拍她的右肩。
她倏地回头,眼睛灼灼地盯着他。
月光下,她的眼睛像染上了一层鲜血般红彤彤的,像极了那些此时正在疯狂撕咬那些早已没有了气息人类的狼群的眼睛——残忍、嗜血……
他莫名心痛,“尹月,别这样。”
他现在已经基本能确定她与轩辕宇墨是真的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她靠近他只是偶然,而不是刻意做的局。
而从她种种表现来看,她真的有资格成为他的合作伙伴,她可以给到他所需要的一切。
可是他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他不喜欢完全看不透她,不喜欢她嗜血的眸光,更不喜欢她每一次带给自己的震撼,因为这样的她莫名地让他心痛纠结……
“别哪样?”尹月挑眉,突然笑了,“你不喜欢我这副模样么?可是那又怎么样?我尹月本来就不需要男人的喜欢!包括你!”
“你喜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轩辕宇墨对你做了什么,令你对他如此愤怒与痛恨,但是我愿意帮助你,你想要的我会努力帮你拿到。”南宫景焕的声音平静,温柔而又充满力度。
如果她一定要利用谁,或是被谁利用的话,那么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人只能是他——南宫景焕。
尹月一愣,随即嘲讽地笑了,“怎么?终于认为我有资格与你合作了么?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
方才,他一直紧随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血染裙衫,既不相助,也不阻止,就那样如鬼魅般飘忽在她的左右。
她几乎快要忘记他的存在,他却突然在此屠杀场对她说出如此动情之语。
这让她觉得既讽刺又滑稽。
就如轩辕宇墨很懂得利用女人的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曾经因为爱因为信任,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现在她绝不会容许自己再在同样的地方栽倒。
尹月说完之后没再看南宫景焕,自转身举步走进了一间屋子,在桌案前坐下,此时此刻的她面容沉静,眸光淡定,就那样稳稳地坐在案后看着他,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王者气势,无声无息地向四周散发出一种令人无法忽略的压迫感。
南宫景焕始终淡然,拍了拍一尘不染的白袍,稳稳当当地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坐,双目深情而温柔地凝视着她,红唇轻启,“尹月……”
尹月举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淡淡地说道:“南宫景焕,西周七皇子。母亲戚氏,是浣衣局的一名卑贱的粗使宫女,因一次意外被西周天子南宫坷宠幸而一夜间飞上枝头。只可惜好景不长,刚生下皇儿便因在宫里实施巫术而被处死。不过皇后怜你,将你收入膝下好生抚养。这些年来,你在宫里受尽宠爱。你与皇后母慈子孝的佳话也在各国间广为流传。南宫景焕,我说的这些可有错?”
南宫景焕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喜,嘴角慢慢弯了起来,“尹月,看来这些年你对我的关注也不少。”
尹月点头,毫不隐晦地说道:“不错。凡是我觉得对于北溟有危害的人,我都喜欢格外关注。更何况,你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听闻你三岁时便能作诗,七岁便随你父皇东征西伐出谋划策,十岁闻名天下,十二岁却突然销声匿迹,再无任何的八卦流出,而这次前来西周作质子,如果不出我所料,这不过是你的一次谋划罢?”
南宫景焕听了,笑容越发地深了,“十二岁突然销声匿迹,是因为我生了场大病。若不是我母后以血肉为引天天熬药给我喝,只怕我现在根本不可能在这里和你谈笑。而来西周作质子,是因为我们之间早就有着无法轻易割舍的纠缠。”
他的话半真半假,他的眸子越发地漆黑闪亮,他想要窥探她的心。
尹月突然有些不耐烦了,腾地站了起来,冷冷地说道:“南宫景焕,如果你我要合作,就希望你坦诚一些严肃一些,别老在这里跟我打情骂俏了!你知道么?我对你的感情实在不感兴趣!你若再在这上面纠缠下去,那就请速速离开这里罢!今天晚上我实在没心情应付你!”
她知道自己这番言语实在刻薄无情,甚至很是冲动莽撞,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可能化为灰烬,可是在这充满尸首、血腥、怨气重重的地方,她没办法做到淡定从容地听任他总是想方设法地跟她调情。
她觉得这是在亵渎那万名无辜死去的亲兵!
南宫景焕叹了口气,“其实我心里在想什么,你何必去确定?你只要知道此时此刻,我是真心想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简单说吧,从今天开始,无论你需要我提供什么样的帮助,我都绝不会有一丁点的推托。”
“而你呢,在帮我达到目的之后,你又要的是什么?”尹月冷冷地说道。
“如果我说我要你在你心愿达到之时嫁给我,你是否愿意?”南宫景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问道。
“说正经的!”尹月皱眉。
南宫景焕无可奈何地说:“看来你早就有了你自己的答案,无论我说什么你可能都会否定。既是如此,又何必一定要我说出什么理由来?你只要知道,如果你想要要达到目的,就必须利用一切你可以利用的资源。如今我就在你面前,有你可利用的地方,就可劲地利用罢,又何必管我心甘情愿被你所利用的目的?至于利用完之后的问题,那不是该最后考虑的吗?你可别告诉我,你的智力捉急到无法摆脱一个被你利用完后想一脚踢开的人。”
尹月听了,愣了一下,随即苦笑。
不得不承认南宫景焕是谈判的高手,明明是双方平等合作互惠互利的事情,可他硬是不动声色地说成了一方独享利益,让自己感觉到承了他很大的情一般,可谓阴险狡猾之至。
可是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这番话极有道理。
如今,她孤身一人,想要完成复仇的大业,的确应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难道南宫景焕不肯承认他接近自己的真正目的,自己就真的不想利用他了么?
而自己又哪里可能真的告诉他有关自己的一切?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更何况这本就是一场彼此利用的交易,又何谓公平真实?
他喜欢打情骂俏,那自己也便也以同样的方式对付他好了。
说不定自己能真的完全将他收服为自己所用也不一定啊!
至于他的内心,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要去探究,此时此刻怎么突然犯起糊涂了。
这个地方这场杀戮到底还是让她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