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后听了,抚着脸颊的脸猛然一滞,慢慢地移到了自己的腹部,苦涩地说道:“久病成医,不用我说,他也知道了。”
“那他一定很伤心……”沈嬷嬷脸上满是伤痛和担心,“他一定觉得您想要抛弃他……这孩子……这孩子……”
她重复了两遍,终究没有说出来。
魏后凝视着镜中那张熟悉的脸,原本温柔的视线突然变得狠戾起来,冷冷地问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也想像怀儿一样逼我堕胎!怀儿说,如果我自己下不了脸,他帮我下手,他会亲自喂药给我喝!你呢?你又打算怎么做?你会不会在我喝的水里吃的饭里下药?嗯?把我紧张在乎的人都给毁了,你们是不是才会甘心才会罢休!”
沈嬷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说道:“奴婢绝不敢违背娘娘的意思,更不会悄悄地害娘娘!奴婢跟了娘娘半辈子,娘娘对奴婢这点信任之心还没有么?”
魏后听了,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伸手取下面具,打开一个锦盒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再关好,然后才低声说道:“你能这样说,我心里舒坦不少。起来罢。”
沈嬷嬷这才站了起来,踌躇地看了看她,最终还是将心一横,低声问道:“娘娘到底是怎么决定的?”
魏后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有选择的机会么?你也知道怀儿的病情,终究有一天是遮掩不住的。就算黎玉漱不说,你以为尹月不会说么?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们都不说,他自己也会因此而自卑,绝对不可能做一个正常的皇帝。这样的他,你觉得有能力坐稳这西周的江山么?”
沈嬷嬷听了,颤声问道:“太子知道他的病情了?”
魏后颓然地苦笑,“知道了。再也瞒不住了。”
沈嬷嬷无力至极,再也说不出只言片语来。
魏后缓缓站了起来,转身往床边走,淡淡地说道:“你若担心他,不如这段时间就过去东宫住着罢。帮我看着他照顾他,如今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才能让我放心地托付了。”
沈嬷嬷苦笑,“奴婢始终只是一个奴婢,奴婢再关心,也抵不过娘娘一句关心的问候。”
魏后脚步一顿,半晌说不出话来。
空气仿佛就此凝固,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沈嬷嬷心里不安,正欲道歉,却听魏后幽幽地说道:“最近这段时间,我们母子还是少见为妙,不然,必有死伤。”
沈嬷嬷听了心一颤,再不敢多劝,只低声说道:“奴婢明白了。奴婢明日一早便去东宫。”
“嗯。时间不早了,你退下罢。”魏后神情寂廖地摆了摆手。
“娘娘一定要保重。”沈嬷嬷到底不放心,免不了再次叮咛。
“你放心。走到这一步,我付出的代价太大,绝不会就此罢手的。我会好好地活下去的。”魏后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细细地擦着眼角的泪水。
沈嬷嬷听了,这才舒了口气,道了安悄悄地退了下去。
魏后却没有起身去歇息,而是坐在镜前发了半晌呆,最后起身去浴池沐浴干净,换上了一套纯白色仅在衣领袖口裙摆处用金线绣着零星小花的衣裙,来到镜前坐下,拿起眉笔细细地描画起来。
一番精心的打扮之后,她站了起来,看着镜中那淡雅如菊却格外动人的女子温柔地勾唇一笑,“洛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要去找他了。你会理解的,是么?”
如此淡雅的装扮,既是为了祭奠洛启,也是因为南宫坷一直喜欢的那个女子,也总是一袭淡雅的装扮。
这样素净的装扮,她未嫁到宫里时,也是喜欢的。
可是自从进宫后,听到那个女子的种种传闻,更看到南宫坷给那个女子描绘的画像时,她就开始厌恶了。
像是要与那女子争奇斗妍一般,她偏偏要浓妆重彩的在南宫坷面前出现。
明知道南宫坷不喜欢,可她偏偏就是要这样做。
转眼,十几二十年过去,她与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女子抗争,却从来没有胜利过。
如今,她已经不在乎南宫坷的心在谁的身上了,也自然没有必要再跟那女子对抗,也没必要再和自己过不去了。
一滴泪自眼角滑下,她却淡淡地笑了,举袖轻轻拭去,转身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看到守候在门边的追风。
追风看到这样装扮的她,心一惊,急忙上前躬身问道:“娘娘,这么晚了,还要出去么?”
魏后点点头,“摆驾去乾清宫罢。皇上不来,本宫便去好了。”
“是。”追风听了,不敢怠慢,立即转身想去让人准备轿辇。
魏后却叫住了他,淡淡地说道:“不用折腾了,就你随本宫一起前去罢。今天月色不错,乾清宫离这也不远,就这样一路走过去便行了。”
“是。”追风知她心情不好,便没多说,自随在她身后朝外走去。
一路无话,没费多久功夫便来到了乾清宫外。
追风上前叩门,不一会儿,门开了,蔡健的脸出现在门后。
“白侍卫?”蔡健诧异至极,“不知这么晚前来,可有急事?”
魏后这才上前站在了蔡健的面前,转头对追风说道:“你且退下,有几句贴己话本宫要跟蔡健好好说道说道。”
蔡健见了魏后的脸色,不敢怠慢,急忙掩上了门,与魏后走到了一旁的大树下站定,这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低声说道:“娘娘深夜前来,不知有何事要与奴才说?”
魏后抬起头,看着他淡淡地说道:“洛启死了!”
蔡健一听,心里一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跟直窜头顶,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强作镇定道:“娘娘,洛启是何人?奴才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啊!”
魏后冷冷地说道:“别装了。你帮着洛启来到本宫身边,你会不知道他是谁?蔡公公,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若是本宫将此事说与皇上听,你以为你项上的这颗人头还能保得住么?”
说到最后,已是声言俱厉。
蔡健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魏后的身前,“娘娘恕罪。这洛启予奴才有过救命之恩……”
当下他不敢再隐瞒,将他与洛启的关系一一说给魏后听了,最后说道:“娘娘,他为什么一定要到娘娘身边去,奴才真的没有好好过问过。奴才一直以为他只是想要飞黄腾达而已。如果他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那与奴才无关啊!求娘娘明鉴!”
魏后皱眉,冷冷地说道:“你别急着撇清关系。这件事情,你也撇不清!不过,本宫并没有要置你于死地的念头,本宫只问你,此时皇上可已经睡下了?”
“还没有。”蔡健暗松一口气,老老实实地回答,“最近北溟与南国都不太安宁,皇上甚是烦忧。”
魏后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递了过去,“这么晚了,皇上真的辛苦了,去给皇上送上一盅血燕罢。待他用过之后,再出来告诉本宫。”
蔡健接过药粉,颤声说道:“这药……”
魏后淡淡地说道:“放心。这不会要人命的。只不过是男女之间的调剂圣品罢了。”
蔡健听了,瞬间了然,想了想低声说道:“娘娘确定要这样做么?”
魏后点点头,“本宫既然来了,自然是三思过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去办了罢。”
“是。娘娘稍候。”蔡健不敢再说,躬身退下。
看着蔡健进入宫墙之内,魏后缓缓地叹了口气。
追风走上前,脱下身上的斗篷双手奉上,“娘娘,天寒地冻,请保重身体。”
魏后摇了摇头,眯着眼睛看着远方,“不用了。本宫不冷。这样的天气倒让本宫觉得清醒不少。”
是的。必须要让自己感觉到寒冷。
因为,只有这份寒冷才会残酷地提醒着她,她现在面临着多么可怕的局面。
只要稍有差池,她就会粉身碎骨。
她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得如此下场。
她的儿子不成,南宫坷不成,尹月更是不可以!
追风沉默下来,退后一步,守卫在她身后。
寒风瑟瑟,她的衣衫被风吹得烈烈作响,然而她的身体却始终傲然挺立,没有一分一毫的颤抖。
半盏茶后,乾清宫的宫门再度开启,蔡健走了出来,躬身对魏后低声说道:“娘娘,奴才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给皇上服下了,他现在还在看折子,您是现在进去么?”
魏后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再给本宫准备一碗血燕粥,本宫亲自送上去。”
蔡健大惊,“还要一碗?娘娘,这可是虎狼之药,用多了只怕……”
魏后冷冷地看他一眼,“谁说这一碗里面要加料?蔡公公,你想太多了。”
蔡健也是个聪明人,听她这样说了,自是明白了什么,当下点头,低声说道:“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准备。”
蔡健转身离去,再出来时,已经提着一个食篮。
魏后接过,打开看了一下,满意地点头,嘴角终于勾了一抹笑意,“蔡公公,你办事甚妥,本宫很满意,相信以后咱们会相处得极好。”
“为娘娘办事,本就是奴才的本分。”蔡健无可奈何地说道。
魏后点头,“走罢。”
蔡健无奈转身,领着魏后进了乾清宫,低声说道:“皇上在书房,娘娘请自便罢。奴才告退。”
魏后淡淡点头,脚步加快朝灯火通明的书房走去。
她进入书房的时候,看到南宫坷正埋首于一大撂折子之间奋笔疾书。
听到脚步声,他并没有抬头去看,只是浓眉微蹙,极其不悦地说道:“蔡健,朕说过不准你再踏进这里一步了!你皮厚了么?竟敢违抗朕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