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里的龟壳啪的一声炸裂开来。诸葛离还想在灵石中看清一点什么时,却再也看不清了。华光衰弱,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绿依默不作声的转动轮椅到炉鼎里,将那烧裂的龟壳拿出来。窗外大雨如注,哗啦啦的是青竹被暴雨压低几欲断节的声音。
绿依捂着碎裂的龟壳,喃喃道:“那个为你而死的姑娘,是你的心上人吗?”
“不是。”诸葛离毫不犹豫道。绿依一寸一寸缓慢的将脑袋抬起来。她双眸泛着点点晶莹泪光。诸葛离不知道这一次她又是因何落泪。
“她是你的凤凰,是你一生至为重要的关键。也许她现在还未出现在你生命中,但是她以后一定会……”
“她出现了。”诸葛离抢断她的话。绿依双眸亮晶晶的望着他。其实她是知道的,就在刚刚灵石上那个姑娘身负业火的时候,她明显感应到他的心在颤抖。
他在害怕。原来像他那样可以不惧生死的人,也是会害怕的。绿依垂眸望着手中的龟壳道:“此卦为无卦,你本是天命不能左右之人。所以……望君珍重。”
“谢谢。”诸葛离说着,便起身告辞离去。绿依坐在轮子椅上双眸如水的望着他说:“等等,你可听过明安……”
“明安?”诸葛离欲走的步子顿了顿。再回头时,见绿依从脖子上取下一串挂坠来,那是用凤青竹雕琢出来的名牌。上面小篆刻写着四个篆字,它是——明安宸惜。
即使他孤陋寡闻。然,四海八荒中,谁人不识楚丘明安氏?开着窗子的游廊外,有雨丝飘洒进来,微微润湿了绿依干黑的秀发。
他看到她坐在那团雨晕云光里,素手将那竹牌搁在桌上。这之后,他听到她泠然如珠玉的声音响起道:“这是我父亲给我唯一的礼物,他给我在这岛上另外一个名字。”
“他说,我叫明安宸惜。取的是珍惜后悔之意,他说,他此生唯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逼死了我的姐姐,我曾听我父亲说,她是个非常漂亮又聪明的人,她被四海八荒的人们,高高敬奉为神灵,然而他却逼死了她。”
诸葛离立在她面前,双目盯着那桌上的竹牌。明安宸惜,明安宸汐。是为了纪念吗?所以才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
“所以你的父亲是,明安代博?那个失踪了多年的人,他还活着是吗?”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也从未提起。自从母亲逼迫父亲成亲,将父亲永永远远的囚禁在后山时,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有时候,我的母亲会带我去后山看他,但自从我长大之后,我的母亲便不再让我去看望他了。”
“所以,你今日与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诸葛离微微蹙眉,知道明安代博的消息,也许可以换得明安氏族的一个恩惠,但那些世家大族的恩惠是他以前一直所鄙陋的。
绿依急迫道:“我请你带我父亲回到他该回去的地方好不好?这里不是他的家,即使他与母亲孕育了我,但是我知道父亲自始至终都是不情愿的,他不爱我,也不爱我的母亲,他的心不在这里。”
“所以,你帮我把父亲带走吧,他在这里不快乐。悲伤会侵蚀掉他的生命,我不希望我会看到自己的父亲就此死去。”
“可你母亲,爱他。”诸葛离凝注着绿依。明安宸惜,明安宸汐多么想像的名字。这是一个父亲的懊悔和愧疚吗?
绿依缓缓低下头。手一下下的轻抚着竹牌上的名字。隔着这字眼,抬手触摸,她还是可以感受到父亲当时的无能无力和哀伤。一字一伤,一字一刀,这字字刀刀不是刻在竹上,而是刻在他的心头上的。
“我始终认为,父亲是一个可怜的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诸葛离艰涩道。十六年前那场冲天而起的火光,相信很多人都不可能忘记。他本是局外人,不知其中恩怨,而如今想杀他的人,数不胜数。
即使他与明安氏族从未有过恩怨,也不想因此跟明安一族有什么关系。毕竟,自己可是四海八荒都在通缉的死囚啊。
“你帮帮我,我……”绿依一句话未落。房门已被人狠狠推开来。携着疾风骤雨冲进来的那个人,乌发披面,浑身湿的就宛如是从水里捞起来的。
因此人的闯入,绿依被迫打断所有想要说的话。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身狼狈的母亲,喃喃的说了句:“母亲……”
其余的话还来不及多说。身为母亲的她,也来不及去追究房中为何会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她只是如疯了一般,去抓绿依的手,抓着就往外拽,急迫道:“你父亲要见你,快!”
“母亲。”
“砰——”
一声疾呼,一声巨响。绿依整个人被她母亲拽着从椅子上栽下来。她还来不及跟她母亲说,自己的脚被捕兽夹,夹中,几欲断掉。而她母亲也来不及去关注她女儿的脚。
待她看绿依摔在地上时,她几欲疯魔道:“你还在磨蹭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就快没命了。你再不赶去,就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了。”
母亲说话时,面孔有些狰狞。她的脸是煞白煞白的,如纸一般。听着她的话,绿依心头如雷劈落。她唇舌颤抖道:“母亲,你说父亲怎么了?”
“我说,他快死了!他快死了!”她的声音喊得一声高过一声。手下的动作又在死命的拽着绿依,丝毫不顾她有伤在身。“快走,再不然就来不及了!”
诸葛离有些看不过去了。他夺步上前,劈手夺过绿依。一手拽着她,往自己背上一背,便站起来道:“走吧。”
母亲一看连忙点头往前带路跑去。诸葛离疾步跟上,出门时在墙角上拿过一件蓑衣来,扬手披在绿依身上。这才跟着她母亲一块往外走去。
厚重的雨帘重重的砸在凡世众生身上。百年不屈的青松也被压弯了腰,青竹杆杆落土面。绿依手揽着诸葛离的脖子,她的身子有些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