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哥静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没有想法。”
林虔溪安静地听着他的后文。
“四儿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橙子没有权利去决定别人。要求这种东西只能是给自己的，不能强加给别人。我认为有道理。可是对于橙子而言，他心思单纯，他要对周围的每个人好，什么脏活累活他都肯干。其实有很多次，有人见他长得高壮，年纪又小可以调教，想把他招去做家仆。他拒绝了。”
赤哥顿了顿：“而且，拒接过很多次。”
“他想和我们在一起，无私地对我们好，事实上也是这么做的，而四儿的话，虽然是现实，黄三儿他也确实没有必要把自己私下努力多得的东西拿出来，但是，这对于橙子来说何其不公。他的赤子之心，应该得到这样的回报吗。”
林虔溪点点头。
“或许，他需要明白这些赤裸裸的道理，但是，他需要明白的地方不是从我们这里来，而是应该从‘外人’身上来啊。”
林虔溪叹气：“你支持橙子。”
“不是的。我觉得他们都有道理，而两个道理相冲突的时候，互相不能说服，最后只能是更单纯的人受伤。我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只会觉得两个人不合适，不应该在一起。可是……”
林虔溪耳朵一动，心随意动往门外一看，发现一个人影。看样子……是橙子。
“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必须有一家人的样子，不能因为一些小事情就散了。”
“赤哥，”林虔溪温柔地换了一声，“作为家里的大哥，你很累吧。”
赤哥不说话。
“你希望大家能够和和睦睦同甘共苦，所以需要让许多不同的人有一个大体上相似的东西作为一个家的维系，是吗？”
赤哥默认。
“这样的维系是相互之间的妥协，所以你站在中正的立场上的时候，其实是放弃了自己的立场，现在，才会迷茫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灵魂是什么样的淹死，是吗？”
赤哥道：“或许，是这样……”
“最开始给你们取名字，我确实比较随意，但如果名字延伸出寓意的话，我不得不说，你是最适合‘赤’这个字的。”
赤哥紧张地攥紧拳头。
“你现在，可以不要大哥的立场，说出你自己的真实想法吗？”
林虔溪走了几步，来到他身边，挡住在他和门口之间，以免他发现门口的橙子：“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你现在不是一家之主，而是我最大的弟弟。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赤哥努力低着头，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要这样，赤哥。”林虔溪把他的拳头抻开，“放轻松。你现在就是原本的你，不要成为理智的奴隶。人，是为了别人而活，也是为了自己而活。”
在林虔溪的安抚下，赤哥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林虔溪忍不住叹气，暗道：“这个人，明明只是十三岁的孩子，却被迫承担这么多东西。”
“一个家需要互相之间的帮助，这才是一个家。而且家里这么困难，明明是多一个人会武，全家就会多一份保障的时候，他却只为了自己考虑！”赤哥有几分怒意，“如果是别人，我能理解，但是他是我的家人。”
“就算不教我们，连说都不说，是怕我们强迫他吗？他就如此不信任我们对他的感情？”
“我也知道，姐姐你和路大叔都觉得，他是最适合生活在这个世道的人，但是！他是生活在这个世道，也是生活在我们家！”
“四儿也是，嘴下不留人，并且为自己的这个能力沾沾自喜。可是，这些口头功夫应该是对付为人，而不是对付一心为了家里的橙子的！”
橙子发现，自己今天是特别容易哭。明明已经是男子汉了，明明是几个人里面最强壮、力气最大的人，可今天偏偏哭得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他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引起里面几人的注意。
但是，四儿却把这一幕收进眼里。
刚才橙子劈柴后，四儿帮着他一起烧水，也是有缓和气氛的意思。但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明明是这家伙太自以为是！光有一身蛮力不知道动脑子。”
她与橙子话几句家常，没有得到回应，她便放弃和橙子说话。
以前，他们也争执过，每次橙子都说不过她。心情好的时候，她会去缓和几句，心情不好就会把他撂一边——反正过两天又会恢复如初。
一块伤疤，即使不去缝合，不去擦药，它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恢复如初。
人的坚韧也像那些永远赶不完的蟑螂一样，即使饱受摧残，也会慢慢成长。
烧好水后，她让橙子来问问浴盆在哪儿，他就出来了。可这一去，却久久不回。
于是她也跟了出来，听到了赤哥压抑的怒吼。
算不上吼，但已经是她从小听到过的，来自赤哥最失态最悲伤的声音。
她愣了。看到前面因为赤哥的话而无声抽泣的橙子，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想错了什么。
“那些冰冷的到底，不该在家里啊。”赤哥捂住脑袋，有些疼痛。
林虔溪感觉抱住他的头，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发丝。
这是，理性和感性的斗争啊。
“所以，我说你是最符合你名字的孩子。赤，赤子之心，火焰之心，温暖，不远不近地影响着他人。”林虔溪道。
“而且，四儿当时的样子，让我很心惊。”
林虔溪眼睛一动。
就在刚才，他已经发现外面除了橙子又多了一个人，但她不能判断是谁。不是路以酩，不是黄三儿，是兰兰、四儿和阿紫其中一个。
林虔溪不确定赤哥接下来要说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会不会影响到另外的人。
橙子听到之前的话，会得到安慰，如果是其他几个呢？
兰兰是她最放心的一个孩子，倒是不用多担心，但四儿和阿紫呢？
但她又不想现在打断赤哥。
怎么办呢？是告诉他外面有人让他自己来做判断吗？
也不合适，他已经因为时时照顾弟弟妹妹而有很大的心里压力无法发泄了，现在又让他自己做决定，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