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林家院子
桌子不大，但是足够九个人坐一圈。
包括林虔溪在内，几个人都没有先落座，而是打算在赵姨来了之后在坐下。
可是她来了，却对林虔溪——对这个林家唯一的主人“出言不逊”。
赤哥眼睛微眯，橙子瞪圆了眼睛，四儿和阿紫都有些气恼——这个除了在门口的时候表现出一瞬间惊喜和好意，其他时候都和姐姐对着干的人，真的让他们喜欢不起来。
倒是路以酩一直以看戏的样子围观着，没觉得有什么，黄三儿和兰兰也是不动声色地看着。
林虔溪闻言，不见恼怒，很自然地就跪坐下来。
不是跪，也不是坐，而是跪坐。
是尊重听从赵姨的话，也是保持自己的身份。眼睛平视前方，看不出恼怒。
“知道为什么让你跪下吗？”赵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四十八岁的赵姨，身形微胖，但背挺得笔直，五官周正而大气，两条眉毛的眉峰锐利，看面向就觉得是个正气凌然而略显固执的人。
林虔溪微微低头：“知道。”
赵姨的父母都是林虔溪母亲方洛言方家的仆人，赵姨作为家仆，从小就跟着主人做事。由于性格稳妥，再加上家里的情况在方家是知根知底的，所以从小就得到很大的信任和培养。
八岁的时候，她开始跟着方洛言，成为方洛言的贴身丫鬟兼玩伴。
后来，方洛言出嫁了，嫁到林家，她是方洛言的陪嫁丫头。
家庭的灾难来得突然，林家说倒就倒了。
赵姨是内宅的人，以前在方家，后来在林家，做的事情就是忠心耿耿的此后主子和之后的小主子林虔溪。
朝廷上的事情，赵姨不懂，也不需要去懂。
“那是男人的事情，不该我管的我就不能多嘴。”赵姨这么想着。
后来，方洛言也死了。一根绳索，悬挂在房梁上，眼睛一闭一睁，自杀了。
死不瞑目。
赵姨永远记得那一天，也记得那一天之前方洛言抓着她的手，笑得很开心，告诉她一定要照顾好林虔溪。
就在赵姨想明白这几句话背后的意思的时候，方洛言已经死了。
从此，林虔溪是她正式的主人，也是她这生，这辈子，唯一的“女儿”。
女儿却不是那么听话，从来不按照她想的方向去发展，她从很小就有自己的想法。
现在也是如此。
一件事情有多危险，赵姨不清楚，因为她只是内宅妇人。
可是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不清楚的事情压在心里，衍生出无数的可能，比那已知的危险更让人操心。
“那你说，你错在哪里。”
林虔溪垂眸：“与虎谋皮，最后皮没有得到，还怀璧其罪。”
戟念已经把画像发到很多地方，缉拿的人除了路以酩还多了林虔溪。
不过林虔溪的画像毕竟只是靠泉凉的叙述拿出来的，并不完全符合林虔溪的模样。
林虔溪只要把脸上的风尘清洗干净，根本不是画像上那疲惫黑沉的模样。所以林虔溪不太担心自己以后过不上安宁的日子。
可是，旁人拿着画像不容易对比林虔溪，不代表赵姨不行。
她在告示栏上面看到林虔溪的画像时，几乎感觉天塌了。
“她，到底闯了什么货？不是去捉拿路以酩的吗，怎么反而成了同伙？”
赵姨一边担心，一边又庆幸那通缉的帖子没有撤回。那代表林虔溪还没有被抓住。
现在，林虔溪不禁平安回来了，还带了几个仆人。
以及路以酩。
赵姨看了路以酩一眼，意味不明。
“赵姨，我出发之前说过，这是我最后一次出门。”林虔溪缓缓道，叹气头，直视赵姨，“我的目的确实是达到了，但我估计还是不能只呆在这里。不过，我已经知错了。”
赵姨指着她，有些颤抖：“你还是要出去？”
林虔溪不欲与她说事情的严重性，让她平白多担忧，于是只点点头。
“你！”赵姨突然红了眼眶，“你的母亲让我照顾你，不是这么个照顾法！”
林虔溪低下头。
“你知道吗，你现在这样子如果让你还活着的母亲……你的父亲看到，得骂你不讲妇德！”
林虔溪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话不是赵姨第一次说，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有一遭这样的教训。
可是林虔溪是习惯了，路以酩、黄三儿这些江湖儿女却不习惯。
路以酩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赵姨怒视他，“就是你让小姐被戟念缠上的吧？！你还好意思住进来？”
路以酩见她恼怒的模样，无奈地耸耸肩：“你要这么想也行。不过你刚才叫小溪什么？小姐？”
“小溪……”林虔溪一头黑线地想着，“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一个昵称？”
赵姨冷哼：“怎么？你有什么不满意？”
“哈，”路以酩不客气地来到里林虔溪最近的位置，把林虔溪一把拉起来，“既然知道是小姐，还让她跪着？还给她讲规矩？你以为你是谁？”
把林虔溪拽起来不说，还把她一下按在主位的位置：“真要讲起来，你这样的仆人才是不知上下尊卑。”
林虔溪反应过来，要挣脱路以酩的挟制，却发现他很狡猾地把林虔溪的手臂放在自己伤口的位置。
他用最疼痛的位置，把林虔溪抵在桌子板凳和他之间。
给路以酩换过那么多次纱布，林虔溪很清楚伤的位置。
于是，她下不了手了。
如果要推开他，势必打在他的伤口上，这是万万不行的，好不容易快要好的地方，明天两人还要继续出发，现在不能多事。
“这里是林家，轮不到你来插嘴。”动不了手，林虔溪只好动嘴皮子，“赵姨就是我家里唯一的长辈，我尊敬她，给了她教训我的权利。你退下！”
路以酩怎么会是两句话就被说动的人，他很快就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的身边，脑袋搁在林虔溪的肩上，以十分暧昧的姿势说道：“可是，赵姨说你要守妇德诶。”
林虔溪心里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人……
“你看，你对我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就差没有入洞房……诶哟你掐我做什么！”
林虔溪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咬牙切齿地道：“你！给我闭嘴！”
身后赵姨惊叫起来：“你说什么？”
路以酩转头，以一种可怜兮兮的表情道：“没说什么啊，就是，我和她已经有亲密接触了。”努力无视掉被林虔溪修长的手指掐住的大腿上的肉，路以酩“深情款款”地加把火，“按照妇德的话，是不是她要嫁给我啊。这样说来，我就是你的准姑爷，林家未来的主人之一。”
赵姨怒喝：“你休想！”
“我作为未来姑爷，”路以酩声音低沉，脸上笑意不减，却莫名有丝杀意弥漫在空气中，“说你两句，不行吗？”
这下子不光赵姨怒了，林虔溪也怒了：“你胡说什么！趁人之危？”
林虔溪眼睛微眯：“我家的事情，少说两句。”
路以酩凑到林虔溪的耳边，鼻息扑在她的侧脸，让她红了脸：“我是为了帮你。这么个固执死板的婆子，没有旁人说两句的话，以为自己比谁都正统。”
“你这个杀人魔头，休想去小姐！”赵姨走过来，拉住路以酩的后衣领，“你离小姐远点！”
“哦？”路以酩转头看他。一双眼睛明明是很普通的棕色，此时却如果有异样的流光在里面一样，“现在不讲妇德了？”
赵姨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居然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时一双手及时扶住了赵姨。
赵姨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五官平平无奇，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让人记不住特征的女孩，安安静静地把自己扶住。
兰兰道：“赵姨小心。”
赵姨点头，紧接着又有些羞恼——自己居然被路以酩一个眼神吓住了。
赵姨掩饰性地咳嗽两声，指着路以酩骂道：“你现在走，我们不欢迎你。人，是有自己的规则的，但你不是人，你是魔头，不再规则内。”
“……”路以酩挠挠头，这婆子还是有点急智。
“赵姨，”兰兰这时开口道，“我们有些不情之请，还请赵姨能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