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北离开后并没有回同乐舞台,而是连夜朝乔家沟的方向走去。在此之前,她也仅仅对那个地方有所耳闻,还从未真的去过,只是大抵知道个方向。月黑风高,路上一个人没有,她却不知道怕,只管两眼一抹黑地朝前走着。
出城后没多久,天渐渐亮了起来,小桃北口渴得厉害,加上前半夜又哭又喊的,后半夜又着了凉,此刻晕晕乎乎的。每走一步,都觉得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又走了一段,终于见到了几户人家,其中一户正坐在院子里吃早饭,估计是早起要去下地的农户。
小桃北站在院子外,巴望着里面,轻声说:“大哥大嫂,我能讨口水喝吗?”
那对夫妻抬头看见了小桃北,她此刻脸色煞白,额头冒着冷汗。他们连忙打开大门,把小桃北让进来,让她坐在桌旁,并把一碗热乎乎的玉米面粥递到了她手上。小桃北不肯接受,“大嫂,我就是口渴了,给我口水喝就行!”
“你还没吃饭吧,看你冻的,喝口粥暖暖身子。我和你大哥起早下地,没做啥像样的饭菜,就有口稀粥和几张饼子,就着点咸菜疙瘩,你要是不嫌弃就跟着吃点吧!”
“那就谢谢大嫂啦!”
小桃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她是真的饿坏了。吃了东西以后,她的身子也逐渐暖了起来,眩晕感降低了许多。妇人看着她那副样子,又看了看丈夫,忍不住打听起小桃北的去处。“姑娘,你是一个人吧,怎么想起到这儿来了?你别怪嫂子多嘴,这前面再走一段可就是乔家沟了,你个姑娘家家最好还是离那儿远点吧!”
小桃北一听,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诚恳地回答说:“大嫂,实不相瞒,我就是去乔家沟的。我哥被坏人抓起来了,他和乔家沟的一位壮士有点交情,我是去找他救命的。可是,可是……”说着说着,她不由得落下泪来。
“可是啥?”妇人追问。
“可是我不认得路,现在又没力气了,不知道走到乔家沟要什么时候,我怕等我到了找到我要找的人,我哥就已经被奸人害了。”
“哎,”妇人叹了口气,“我说当家的,我看吃完饭你就去送妹子一程吧,她一个姑娘家自己去,就算能走到也指不定路上遇上啥不测呢!”
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仰头迅速把粥喝光,然后起身去喂马了。
妇人笑笑,“妹子,别介意,你大哥就是这个脾气,但他是好人,他这是准备一会儿骑马带你去呢。放心吧,一个小时内,准保给你送到!”
小桃北感激地点点头,看来今天还真是遇上贵人了。
吃饱喝足,他们就上路了,小桃北没骑过马,加上原本身体就不太舒服,一路上死咬着牙,胃里则是翻江倒海。果真如那位大嫂所言,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刚一进入乔家沟,几个正要出村的年轻人便用奇怪地眼神打量着他们,搞得小桃北浑身不自在。
“你要找的人叫啥?”男人问道。
小桃北一脸痛苦地摇摇头。
“你不知道他叫啥,那咋找呀?”
小桃北依然摇头,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放我下来!”
男人将小桃北抱下马,小桃北蹲在地上哇地吐了。男人有些无奈,边等她边环顾四周,韩郎中刚好迎面走来,一眼将男人认出:“和昌,董和昌?你咋来了?”
原来男人叫董和昌。
董和昌并不理他,而是回过头关切地看着小桃北,小桃北捂着胃站起身来,擦了擦嘴角说:“俺找郑成军!”
“郑成军?”
“郑成军就是郑疤瘌留下的那个遗孤。”韩郎中提醒董和昌。
“原来是那个球蛋子!”
“唉,你可别小瞧人家,现在他可不是当初那个球蛋子了,人家现在是二哥面前的红人!”韩郎中有些自来熟,直接将手臂搭在董和昌肩上,被他一把甩开。可他也不气恼,依然嬉皮笑脸的,“咋样,要不要我带你们找他去?”
“你知道成军哥在哪?”小桃北激动地走过去。
韩郎中有些嫌弃地后退了两步,他这个人一向有洁癖,最受不了和刚刚呕吐过的人说话了,只是捏着鼻子点点头。
“那麻烦带我去找他,我找他有要紧的事儿。”
韩郎中点点头,转身朝前走去。
董和昌叫住他,“你带妹子过去,我就先回了!”
“唉…你走啥呀?”韩郎中拦住他,“你就这么走,这丫头眉清目秀的你就放心?你不早说乔家沟是龙潭虎穴,咱乔家沟的烂人都爱欺男霸女吗?依我看,这丫头娶回来当媳妇还真不错呢!”
小桃北吓得抱住肩膀赶紧后退了几步。
董和昌安慰她:“别听郎中胡说,他有那两下子?”
“你可别把话说满,我虽然没那花花肠子,可保不齐咱村那些年轻小伙子安啥狗揍的心呢(东北话:不安好心的意思)!”
董和昌想了想,觉得韩郎中这话也并非为了吓唬他,眼前的小桃北怎么看都是个正经闺女,他若不跟着,有点什么闪失后悔都来不及!于是他点点头,紧跟在韩郎中身后,小桃北并排走在他身边。
走了没一会儿,他们就找到了郑成军。只要没买卖,不离开乔家沟,郑成军就两个营业,赌钱和打拳。他此刻正抡着膀子跟山闷头摔跤呢,周围站着不少兄弟,分别为二人呐喊助威。没两下子,郑成军就把山闷头放倒了,众人一通叫好。
“咋样,我就说他可不是当初的球蛋子了吧?现在在咱们乔家沟身手最好的年轻小伙子就是他了,一个打三个都不是事儿!”韩郎中得意地说。
董和昌却不以为然,讽刺说:“身手再好有个屁用,身手越好只能说造的孽越多,除了打家劫舍你们还能教会人啥本事?他爹就爱打,老鼠的儿子还能不会打动?”
“郑大哥不是老鼠,郑大哥救过我跟我爹的命!”小桃北忍不住替郑成军说了话。
韩郎中一听这话高兴了,赶紧朝人群里喊:“郑成军,看看谁找你来了?”
郑成军一脸不解地转过头,看见小桃北后非常意外,紧接着就高兴地跑过来。没想到他刚跑出人群,小桃北便迎面冲进了他的怀里,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叙述起宋家腾被抓的事来。郑成军听后大怒,“敢动我兄弟,我看吴老三是活腻了!”
“吴老三,就是正阳街上吴记的吴老三?”韩郎中问。
小桃北点点头,“就是他,还有他二哥,他们俩带着一大堆人,把我哥抓走的!我看他们那样,压根没想给我哥留活路。郑大哥,我不认识啥能人,就只能想起你来了,你是大好人,一定要救救我哥!只要你救了我哥,我给你当牛做马,我啥事都肯做!”
“当牛做马?我可不缺牲口,就缺个暖被窝的,你想以身相许?”
小桃北顿时羞红了脸,郑成军哈哈一笑,他哪会在这种时候打小桃北的主意,说到底也就是逗逗她罢了。他对山闷头下令:“集结二十个弟兄,在村口等我,我上二哥那儿一趟,一会儿咱村口集合。”
没一会儿,郑成军就回来了,他向董和昌作了个揖,“董先生,二哥有请!”
“我只是来送人,和他没必要见面。”
“我也只是带话,您别让我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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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处,二十个人二十一匹马等候多时,郑成军骑上了专属他的枣红马,一把将小桃北抱起坐在了自己前面。一行人边赶路边拉起了家常,山闷头不由得感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董先生还是那个倔脾气。”
“你还记得他?当年他离开乔家沟的时候,你可还光屁股呢!”郑成军笑道。
“嗨哟,我山闷头是啥人,这十里八村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就董先生跟咱二爷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怨情仇,我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这叫关心当家人家族关系!再者说了,这些年每逢遇上大事,二爷哪次不是先让人往董先生那儿送上一封信?董先生跟咱二爷口口声声不相为谋,可为什么十几年了还住在咱村附近?归根结底,他还是惦记着二爷的,就算他不惦记,姑姑也惦记着呢不是?”
“就你滑头,你啊,早晚得死在你这张多事的嘴上!”
山闷头嘿嘿一笑,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