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百块大洋和一箱绸缎,一套首饰被送到小桃北家的时候,左邻右舍都惊动了。谁都没想到这个孤身的丫头,竟有这样的好运气。很快,这件事就传遍了半个傅家甸,就像老夫人之前说的,陈家也的确好些年没办喜事了。从如今的彩礼上就看得出,他们打算把陈国兴的婚事办得多风光。
晚上,坐在床上,小桃北望着那一盒首饰,不由得落下眼泪。如果家里当年能有一丁点余钱,她爹也不会那么早就撒手人寰。穷人命贱,这是她爹生前最爱说的老话,或许她爹只是看透了有钱人的挥金如土和穷人的夹缝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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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定在了五天后,倒不是急着办,只是刚好赶上了个好日子。陈柏安终于又露出了笑模样,甭管自己的儿子多不争气,如今终归要添人进口了,怎么说都是大喜事。
陈家上上下下,都在张罗着喜宴的事。自从陈国兴挨打后,就一直在陈国富手下帮忙,虽说能力差了点,但好在没再出什么岔子。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下人们忙来忙去,心想或许成婚之后,陈国兴真能有所收敛,就此成了气候。
一大早,陈天佑带着姨太太和儿媳妇前来送喜点,他更是整张脸笑成了一朵花。
“三弟,恭喜恭喜哇,都记不清这是你们三房第几次娶孙媳妇了,整个陈家都跟着沾喜气儿呢!”老夫人笑言。
“哪儿的话呀,还不是二嫂出的好主意,不然哪有这个福分?更何况,这也都是咱们陈家的大喜事,还分什么二房三房?赶明儿,就要喝富子的喜酒了!”
此言一出,刚刚还喜上眉梢的老夫人,立刻把嘴撇到了一边,“哼,别提那个没出息的东西!幸亏你们三房人丁兴旺,我就这么一个孙子,可我看他是分明想让二房断了香火!”
秀娘见老夫人面露不悦,忙站出来打圆场,“哎呦我的二奶奶,要说富子没出息,那咱们这几房里,还有哪个是有出息的呀?富子心高,你就再让他挑挑,这种事哪能急得?咱们眼巴前就是把国兴的婚事办好,没准儿这喜气儿一带,富子那边也就跟上来了呢!”
这些话,算是句句都说到了老夫人的心坎儿里。她一高兴,便赏了秀娘三匹上海运来的上等绸缎,说让她这个做大娘的,也趁着好日子好好打扮打扮。秀娘一看见那绸缎,便乐得合不拢嘴,她当然知道这在哈尔滨是稀罕物,今天全仰仗自己这张巧嘴了。
“二奶奶,您看在城婚前,还用不用我再到那丫头家去看看缺啥少啥不?免得到时候,再生出什么是非。”念芝想得周到,她第一次见小桃北,就觉得她不会是太好摆弄的人。
这时正巧四房的人到了进来了,陈友仓听见他们的对话,忍不出插嘴:“不就是个卖眼镜的嘛,咱们陈家给的彩礼在整个傅家甸都是数一数二的了,又不是大富大贵人家的闺女,咱们这样不算亏待了!她还能出什么乱子,这会儿铁定在家烧高香呢!”
四奶奶笑着打了儿子一下,转过头来也说:“虽说友仓的话不怎么招听,可还真是这么个理儿,怕就怕咱们去了人家再多心,本来就是个没爹没娘的穷孩子,现在肯定紧张得很!”
老夫人点点头,“妹子说得是,依我看也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咱们就等着五天后,风风光光的把孙媳妇儿娶进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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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转瞬即逝,一大早,天才蒙蒙亮,陈家门前的鼓乐便乒乒乓乓地演奏起来。陈国兴穿上枣红色的喜服,正不耐烦地拿着牙签剔牙。嘴上还忍不住嘟囔:“这才几点呀,结婚也不让人睡个好觉!”
他娘连忙捂住他的嘴,“我的小祖宗,你这话让你爹听见还得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一会儿你要先去正厅请安,请安完毕就赶紧去接亲,免得误了吉时!”
“什么吉时不吉时的,还不是为哄你们这些老的开心?让我娶个风尘女子,亏我爹还一向自恃清高呢!”陈国兴继续抱怨着。
他娘一听不高兴了,“现在嫌弃是风尘女子了,早干嘛去了?说到底,还不是你当初自己作的孽?说来我还心疼着呢,要不是你不懂事,我大孙子现在都会跑了!”
陈国兴见状急忙站起来,假惺惺地开始哄他娘,这个时候他可不想把自己唯一的靠山得罪了。他娘毕竟心软,几句好话便被他哄得昏了头,安慰道:“你也不用委屈,我当然也瞧不上那个野丫头。你就先把今天的婚事顺顺当当办了,赶明儿娘再给你踅摸(东北话,找的意思)个大家闺秀回来!”
陈国兴闻言乐了,屁颠屁颠的赶去给爷爷和老夫人请安。
待这一切完毕,陈国兴终于坐着接亲娇子,风风光光地朝小桃北家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这阵势仿佛想让整个傅家甸都知道陈家今天办喜事。管家怀里揣着大把的糖块,见到上前的孩子便丢一把过去,孩子们也都跟着喜轿拍手唱歌谣。
陈府内,宾客也陆陆续续抵达,夫人小姐们一个比一个穿着艳丽,老爷们则一面吩咐下人把礼金送进去,一面拱手与陈柏安等人寒暄。陈国富坐在前厅翘着二郎腿嗑瓜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陈澜见状笑眯眯地走过去,“咋了富子,咋不去招待宾客呢,你可是咱家的当家人。”
陈国富叹了口气,“当家人有啥用啊,也不抵一个新郎官。奶奶正在那儿坐着呢,我这会儿过去,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呢么?”
陈澜大笑,“你倒是还知道,那你倒是娶一个回来呀,免得你奶奶年年墨迹你!”
“得得得,你要是也跟我说这话,我可就走了!”
“别呀,今天家里办喜事,你不在算怎么回事?我不说了还不行,不过这时间也差不多了,人怎么还没回来,别出什么差错了吧?”陈澜有些着急了。
陈国富冷哼,“要不我说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今天的新郎官还不是你大侄子呢,你担心什么?”
同样担心的还有陈国兴的娘,陈柏安和宾客聊得正欢,忘却了时间。可是,他媳妇却是数着时间等着的,按理说他们的确该回来了。
并不是陈国兴有心延误,而是的确出了差错。当他们到小桃北家的时候,屋内已经空无一物,只剩下五天前送来的聘礼,还原封不动的摆在地上。管家急得直跳脚,忙吩咐下人们去附近找找,他则去跟邻居们打听,看看小桃北究竟去了哪里。
不一会儿,管家垂头丧气地回来,“少爷,邻居们说了,桃北姑娘是昨天下午走的,说是回老家探亲去了。下人们也去她店里问了,据说她请了一个月的假,这可怎么是好呀?”
陈国兴这才一下子瘫软下来,他做梦也没想到,小桃北会给他来这么一手。现在宾客都已经到齐了,他若是不带个新娘回去,谁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下人们都一无所获,接亲队伍只得无功而返。媒婆命轿子绕到小路上去,一路上不再吹喇叭,他们都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了。
管家禀告陈柏安,接亲队伍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在后院候着。陈柏康不安,“胡闹,这种事情,怎么能走后门?快让轿子退出去,重新从正门进来!”
管家面露难色,小声提醒陈柏安,还是去后院看看吧。此刻,陈柏安已经感觉到了事情不妙,但碍于面子还是当众埋怨管家:“你们这些人,什么事都要让我操心!”转身对宾朋作揖道:“怕是我那儿媳不好意思了,陈某去去就来!”
刚走出来,陈柏康便收起了笑容,他忙问管家:“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
老夫人自然也看出了蹊跷,让迎儿扶着她跟了过来,秀娘和陈国兴的娘紧跟其后。
“回三爷的话,新娘子…新娘子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