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打开背囊,又打开里面的布包,白花花的大洋露了出来。“我昨天夜里回了趟阿城,把我这些年的积蓄和我娘给我存的老婆本都拿来了,咱说整就整!”
“老婆本都拿出来,不娶媳妇了?”宋家腾笑问。
陈国富毫不客气,把布包拿起来掂了掂,冷哼着说:“他他娘的跟我一个德性,娶媳妇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重振荣记的计划在陈国富脑中很快成型,他说:“要开就把铺子开大,开成傅家甸最大的杂货铺!东子投了这些钱,不能做伙计,也得做掌柜!”
邢东子急忙摇头,宋家腾却十分赞成陈国富的说法,“就依大哥,大哥是大掌柜,咱俩就跟着大哥弄了!”
当天晚上,陈国富和邢东子正式入住钉子娘的住所。起初陈国富仍有些不好意思,死活要另谋住处,可宋家腾一直强调资金有限不得乱用,他也只好屈从。钉子娘为此十分高兴,她是爱热闹的人,何况这房子原本就是陈国富帮她租的,她心底里还是感激他的。
钉子娘眼睛不好,曼巧却是明眼人,她把陈国富的别扭劲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强调说:“陈掌柜若是不想白住,就再把房租担去好了,这两年我们自己负担得也很是吃力,若是你能担去,也算帮我们解围!”
钉子娘闻言忙拦着曼巧,“你这丫头今儿是咋了,也见钱眼开了是不?陈掌柜对咱够意思了,是我那口子不争气……”
陈国富突然想起,当年正是因为木匠欠赌债,他一次性帮着偿还,才断了后来的接济。他环顾四周,虽算不上家徒四壁,但也十分简陋,不由得心头一酸。他握着钉子娘粗糙的双手,不免有些激动,“曼巧妹子说得对,我们大老爷们不能白住,大娘您就安心享清福,以后家里的一切我们包了!”
邢东子接茬道:“就是的,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哪能白吃白喝?以后的伙食费,我们只多不少!”
曼巧会心地笑了,她知道高傲如陈国富,若是没有帮衬她们这档子事,是不会安心住下来的。这些年,也真苦了李赤诚,钉子娘身体不好常常抓药,都是李赤诚负责。虽说李赤诚的薪水足够家用,可也没攒下什么,为此曼巧常常暗自自责。后来宋家腾倒是可以帮着分担了,但又好景不长,但愿这次大家都能翻过身来,曼巧默默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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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宋家腾在正阳街尾看中一个铺面,三人都很满意,便很快盘了下来。为表“兄弟合力”之意,起名“大新合百货店”。开张之日,放了八百八十八响爆竹,声震正阳街。
陈国富因得罪周企仁和日本人,为了不再引起注意,没有接任大掌柜一职,而是让宋家腾任命为大新合百货的总经理,他与邢东子为副经理。
入冬之后,宋家腾发现一种英式绒皮帽子很受欢迎,他便买了三顶回来研究,陈国富戴在头上,也直呼洋气。
“咱这生意刚有点起色就惦记着臭美了?”邢东子笑着问宋家腾。
不想话音刚落后颈就遭了陈国富一记重锤,“要说你啥啥都好,就是脑子缺斤少两呢!天天吃饭就长肠子了?小宋是琢磨着要卖这帽子,缺心眼玩意儿!”
邢东子恍然大悟,转向宋家腾求证,得到的当然是肯定的眼神。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咧嘴笑了。
“帽子哪来的,我可没见街面上有卖的!”陈国富问。
“托你表妹帮着买的。”宋家腾轻松答道。
“柳荷儿?”陈国富有些诧异。
“是,”宋家腾点点头,“就您那表妹,全哈尔滨啥新鲜玩意儿能少得了她呀?要说臭美,她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陈国富表示赞同:“那倒是。”
“她说了,这帽子是托人在北平买的,价格可不便宜!”
邢东子一拍手,“明白了,我明儿一早就去北平,背几麻袋回来!”
陈国富和宋家腾免不了同时叹气,一脸堪忧地看着邢东子,令他很不自然,“咋的,我又说错啥了?”
“你当北平是海拉尔,咱抬脚就走,更何况几麻袋够干啥的?”陈国富翻了个白眼。
邢东子仍然不解,“那咋整?”
“进设备,自己做!”宋家腾答道。
就这样,宋家腾亲自考察,并从引进了一批德国缝纫机。陈国富借助之前的人脉购进绒皮,开始自己尝试加工制作绒皮帽子。尝试多次,仍达不到效果,这可急坏了三人,毕竟这批设备价格高达2000大洋,几乎吃掉他们一半家底。生在一筹莫展之际,陈国富想到了之前的魏师傅便想一试。
邢东子有些担忧,“魏师傅手艺好不假,可那脾气……我怕你碰一鼻子灰!”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陈国富答道。
陈国富离开陈家后,魏师傅仍是东和的大师傅,惜才这方面,陈柏安做的并不比陈国富差。魏师傅在陈家过得如鱼得水,手底下的徒弟没人敢不敬重他,因为陈国富曾经放话,只要魏师傅一句话,任何人都得直接滚蛋。
可是如今,再想见魏师傅,陈国富和邢东子都不好直接出面了,毕竟人多眼杂。陈国富只好拜托陈澜,没想到柳荷儿自告奋勇,如今她可是大新合百货的外柜。
对于这个小丫头,陈国富是一百个放心,虽说她平日里任性妄为,但办起正事从来不含糊。最起码,她的机灵劲儿完全遗传了陈澜,可比她那个死守陈规的爹强白套。
果然,当天晚上,柳荷儿就当着三人的面儿,亲手缝出了一顶高级仿制版的绒皮帽子,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差别。聘请来的工人根据她的指导,用缝纫机锁边后,比北京买来的原版看起来更为精致。
“魏师傅居然教你了?我原本只是想让他指导两句,他居然把缝纫功夫直接教给你了,不可能呀!”陈国富感到不可思议。
邢东子也同样费解,“这个魏师傅,心眼小得很,平时熟皮子都不让外人接近。在吴家这么多年,虽说忠心耿耿,但依然留着心眼儿,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怎么就教了你了呢?”
“魏师傅已经收我为关门弟子了,还说要教我抻皮呢!”柳荷儿说得颇为得意,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忽悠的魏师傅。
“真有你的!”邢东子笑着竖起大拇指,“忙一天了,饿不,我给你下碗面?”
柳荷儿点点头,“还是你关心我,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我也饿了,给我也整一碗!”宋家腾凑过来。
邢东子不买账,“自己有手有脚,自己做去!”
柳荷儿得意地向宋家腾吐着舌头,却没有注意到一旁陈国富意味深长的眼神。陈国富暗骂自己傻,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