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陈国富三人终于抵达海拉尔。他们出了车站随意找了个馄饨摊,吃饱喝足后直奔海拉尔最大的皮货栈,一位伙计迎上来,“几位找谁?”
“我找你们赵老板,你去跟他说,我是哈尔滨东和商号掌柜的,陈国富。”
不一会儿,伙计从楼上下来,客气地对陈国富说:“回陈掌柜的,我们老板不在,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邢东子听出他在撒谎, “糊弄谁呢,我们进来的时候,门口的先生明明说赵老板就在楼上,我看该不是故意躲着我们吧?”
那伙计陪着笑,“我们老板的确不在,您就别为难小的了,或者你们三位留下个字条,等我们经理回来再约见也不迟!”
邢东子还想争论,被陈国富拦住,“那麻烦你转告赵老板,我确实有要事相见,我知道他手里没有皮货了,但请他无论如何见我一面。我就在你们货栈对面等他。”
三人走出货栈,陈国富派邢东子和宋家腾出去分别打探其他当地小货栈里的货价,自己则席地而坐,他非常确信他们要找的人一定就在楼上,所以准备在这里守株待兔。
太阳落山前,三人再度汇合,打探来的情况和来之前知道的差不多,稍微大一点的货栈里的上等皮货几乎都被人包了,剩余的尾货价格提高了两成。其余的小货栈,多半也已经被其他地方来的货商买走了。
“这个吴老三真有这么大胃口?”宋家腾问。
“他当然没这个本事,可是他包下了最大的货源,所以其他大皮货商一定也是听到了风声,都跟着一起哄抢。”陈国富回答。
“看来,这个吴老三真是早有预谋!”
三人啃着烧饼死守在原地,终于在天蒙蒙黑时,见到了赵老板。
赵老板将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库房,库房空空如也,仅有一个老头看守在那里。赵老板指了指四周,一脸惋惜地说:“陈掌柜,不是我故意不见你们,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真的是一件毛皮都没有了。吴老三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囤了整整三千张皮子,被他这么一闹,吉林那边听说有人有大户在满洲里大量收购毛皮,也开始提前囤货。相信你们也是听到了消息,否则也不会急着过来。”
邢东子不满地嚷道:“我们去年可是说好的,今年您给我们提前留货,咱们做买卖讲究言而有信,您怎么能出尔反尔?”
“你这小后生,我赵某人在商界这么多年,何况我也是哈尔滨人,和陈掌柜的父亲也是老相识。可在商言商,有人出高价,这生意我没理由不做。”
邢东子刚要张口,被陈国富拦下,他点点头向后退了两步,深深向赵老板鞠躬作揖。赵老板见状,忙上前将其扶起,“陈掌柜呀,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现在也是没办法呀!”
陈国富仍拱着手,“赵叔,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从接管家业至今经历了多少不容易。”
赵老板点头应和,他不得不承认,陈国富是这些后生里,最争气的一个。
“我陈国富…我没别的本事,再苦再难没人支持我没人信我我都不怕,我就靠着一口气。人得活,就得活这口气,吴老三现在就是在跟我叫板,我要是怂了以后在正阳大街上就没脸混了!”
看着陈国富坚定的双眸,赵老板终于释然地点点头,“要说非要寻个法子,也不是没有,就是看你们能不能吃的了那份罪。”
“还请赵叔明示!”
原来,赵老板口中的法子,就是直接去找猎户买毛皮。满洲里接壤一带猎民极多,他们多居于深山老林,而且价格公道。每年春天,他们都会将头一年没有卖掉的毛皮,埋在山顶,等待第二年入冬前下山再卖。期间如果有人愿意去山顶,将皮毛全收便可将上面的土挖开,但是需按照旁边木牌上的价格将钱埋入土中。山顶的若干木牌下,有的毛皮物超所值,有的则会超越市场价格,全凭运气。当地的猎户称此种出售方式为“压宝山”,过去很多小贩会做这档生意,近两年满洲里的皮货栈越来越多,已经很少人去冒这个险了。
“那如果挖开后觉得不值,再埋上不就得了?”宋家腾问。
赵老板摇摇头回答说:“小兄弟,你有所不知,猎户手中可是人人有猎枪啊,宝山好挖不好埋呀!何况那山路也险,山上还有狼和黑瞎子,你们可要想好。”
“不用想了,我们去!”陈国富毅然决然道。
三人谢过赵老板,便告别离去,他们在附近寻了家小旅馆,定了一间房,打算简单对付一夜明天一早出发。
第二天早晨五点,天还完全没亮,三人便动身出发,伙计揉着惺忪睡眼不满地帮他们打开旅馆大门,还不忘叮嘱一句:“这个时间可还没有车呢!”
陈国富一路上打着哈欠,好在他们幸运,半路搭上了运药的马车。赶车的师傅人很好,只收了他们少量钱,将他们直接送到山脚下。下车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他们刚爬了一会儿,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狼嚎。陈国富寻着声音张望,结果失去平衡险些滑下去,幸好被邢东子和宋家腾一人一只手拉住。
“别瞅了,狼都藏得深着呢,你别听叫得声大,其实离咱远着呢!”宋家腾说。
邢东子这才想起,之前去长春的时候听宋家腾说起过,他外公也是猎户,于是问:“你杀过狼没?”
“杀过,就一次,那玩意贼着呢!”
陈国富笑了,“想不到你小子还挺生性!”
“老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猎户吃的就是这口饭。”
“那你咋不当个猎户,非要跟宋老侃出来讨生活?”
“我不愿意杀生,那玩意都有灵气。”宋家腾回答说。
好不容易爬到山顶,三人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加上山顶气温很低,一股风过来吹得他们直打哆嗦。“高处不胜寒!”三人中唯一读过书的陈国富不禁感叹道。
邢东子抻了个懒腰,四处张望着,不远处透过几棵树,果然能看见一些立起的木牌。他快步走过去,看清楚后回头向陈国富和宋家腾招招手。
陈国富走近一看,木板上写的主要是两个内容,价钱和下面埋的毛皮种类。他眼前这块上面写着:“貉,白狐,十”,他把钱袋掏出来扔在地上,示意邢东子去找几根木棍开挖。
宋家腾环视周围,发现并没有什么人,于是又动起了歪脑筋,“咱来得早,估计猎户们还没赶过来呢,一会儿咱仨把这围住,他们也看不清咱扔进去的是几块钱。值咱就按牌子付,不值咱就少扔几块!”
陈国富却摇摇头,“这就是赌,愿赌就得服输,既然赵叔让咱们来了,那就一定不会让咱亏着。”
说完,三人便开始动手了。而他们所不知的是,此刻树丛中,巨石后都藏了猎民在暗中观察着,所以陈国富刚才的回答令他们颇为满意。
他们向前走了三四十米,发现插在地上的木牌越来越多,每个木牌对应一个“宝坑”,究竟挖哪些,这才是他们此刻面临的难题。
“东子,你觉得咱应该咋挖?”陈国富问。
邢东子简单环视了一番,最后指了指脚下,“东家也说了,这事跟赌博似的,就是撞大运,说白了从哪挖都是一回事!依我看,咱就可近的来,顺着挖过去,听天由命。”
陈国富点点头,转过来又问宋家腾:“你说呢?”
宋家腾努努嘴,“我字认不得不全,可东家刚才说了,前面是皮子的种类,后面是价钱。咱们脚底下这块牌子,皮子写得不少,但钱却只写了个二。我从小就懂一个理儿,天上不会白掉馅饼,所以还是照着价高皮子少的牌子挖。”
两人说完,陈国富没有评价,他接过邢东子手里的木棍,将脚下的木牌挖开。挖了大概一尺深,棕色的貉子皮裸露出来,再挖下去,空空如也。
邢东子抢过宋家腾手里的木棍接着挖了几下,果真什么也没有了,他忍不住怒骂:“妈了个巴子的,这帮孙子跟抢钱又啥区别?”
陈国富不以为然,拣起那张皮子,按照木牌价格将钱埋了下去。紧接着,他又挖开一个价高东西少的木牌,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下面除了牌子上写的紫狐皮,还有两张上好的紫貂皮,外加一张白狐皮。这价格已经远远超过了木牌所示价格的两倍,他们算是捡了宝了。
陈国富埋完钱币,欣慰地拍了拍宋家腾的肩膀,然后转身对邢东子说:“我说了你多少次,凡事多动动脑子!就知道使拙劲,让我怎么说你好?”
邢东子依旧嬉皮笑脸,“脑子这玩意真是好,可我老娘生我的时候好像忘了给我塞进去了。嘿嘿,刘备身边不是除了诸葛亮还有一个猛张飞吗,我可能就是张飞那块料。倒是宋兄弟猴精的,以后动脑的事你就指着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