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傍晚,他们挖空了山顶所有符合条件的“宝坑”,身上的银两也所剩无几。
宋家腾爬到树上,用带来的匕首在树杈上用力划了两道,然后起身踹了两脚,一根粗细适中的树杈就从树上掉了下去。陈国富拾起来,用匕首削掉上面多余的分叉,然后将皮货分两捆绑在树杈的两端。
他们要挑着这些货下山。
邢东子的左手依然吃不了力气,所以只能在一旁干看着他们两个干活。不一会儿,三个扁担就算做成了。陈国富抬头看看已经只剩下余晖的落日,将树杈扛在肩上,对他们两人说:“走吧,再不下山真要摸黑了!这深山老林的,保不齐有啥,咱们还是趁天亮走吧。”
邢东子点点头,要是这会儿窜出个熊瞎子啥的,他们三人都得交待在这。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座山比较陡,稍不小心就会失足滑下去。但无论他们如何加快脚步,太阳还是很快就落山了,随着天色的暗淡,狼群的嚎叫声此起彼伏起来。好在之前有宋家腾的安慰,陈国富和邢东子心情轻松了许多,走着走着,宋家腾突然停住脚步。“别动!”他张开双臂拦住陈国富和邢东子,惊觉地观察着四周。
周围草丛中隐约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之前的狼嚎没有了,但突如其来的安静反倒令气氛阴森起来。“咋的了?”邢东子小声询问。
“咱们让狼群包围了。”宋家腾神情凝重地回答。
陈国富大惊,“吓唬人呢吧,这帮狼崽子都不叫了。”
“就是不叫才邪乎呢,你仔细看看那片林子后,是不是有挺多绿光?”
二人一看,倒是真的。邢东子恍然大悟,“难道那是……”
“是狼眼珠子!”
宋家腾的回答令两人不寒而栗,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害怕,他年幼时便亲眼目睹过狼群的凶残,几只狍子顷刻间便被一群饿狼撕成了碎片。他转过头,看见邢东子额头渐渐暴起了青筋,同时将手扶向腰间。他知道邢东子要干什么,于是用力按下他的右手。邢东子并不领情,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滚开!”
宋家腾不以为然,“就你能逞英雄?以为冲出去引开狼群我俩就能活命?我倒是能苟且,反正我贱命一条,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呢,你以为他能眼瞅着你送死?”
邢东子茫然地看了看陈国富,想不到陈国富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你个王八羔子,枉你跟着老子十几年,还不如宋家腾懂我!我好歹也是你东家,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还用得着你替我送死?”
“我邢东子这些年没少跟着东家沾光,活够本了!就剩个老娘,东家帮我照看着就得了,你还有陈家上下指望着呢!”
“怕是更多人指望我死吧?”
“别争了,”宋家腾打断他们,因为狼群已经渐渐逼近,甚至有几匹已经近在眼前。“今天怕是咱仨都得喂了这群狼崽子,我大吼一声咱冲出去,谁活谁死都看造化。谁也别管谁,就顾好自个儿!”
“得嘞!哈!”三人同时大喝一声,扔下肩头的扁担,抽出匕首向前冲去。狼群此起彼伏地冲上来,打倒一匹又上来两匹,很快三人身上都皮开肉绽。正在危急关头,突然身后枪声响起,有几匹冲在最前面的应声倒地,血水瞬间染红地面。后面的狼群听见枪声,迅速逃窜开去。陈国富转过身,看见几个猎户朝他们走来,那便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了。
邢东子抱拳作揖,其中一位老汉连忙摆手,“几位壮士不必客气,我们都是些猎户,撞见了哪能见死不救。”
陈国富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抱歉啊哥哥们,我身上就这么多了,没法好好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老汉推开银票,“俺们是看中了你们白天押宝山时那份仁义,要是不嫌弃,就到俺家对付一宿,这荒山野岭的你们摸黑儿怕是出不去了。”
三人感激地点点头,便随几位猎户而去了。
老汉姓江,排行老三,大家便叫他江三儿。这山上的猎户们都听他的,算是这山头上的老大。他极其欣赏陈国富的行事为人,两人相聊甚欢,甚至有心将他收做女婿。可陈国富却婉拒了他的好意,“三哥美意老弟心领了,可我家中已有未过门的媳妇了。”
江三儿摇摇头,“你们山下的老爷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他们还唤你声东家,想必你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吧?你若是娶了我闺女,就是我们的亲人,以后我保你年年都有最好的皮子收!”
“皮货是我现在最缺的,可这跟婚事可不能混为一谈。您女儿这么俊俏,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哪能委屈给我做妾?”
江三儿看出陈国富的坚决,只好惋惜地点点头。
他们三人处理过伤口,便躺下歇息了,准备明早天一亮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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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同乐舞台却依然灯火通明,小桃北正在后台和喜灵儿僵持着,她甚至气得直接把戏词扔在脚下,这可彻底激怒了喜灵儿。
“赵老板,减掉小桃北这三天的戏码,既然她挑三拣四,索性让赛金花顶替她的位置算了!”她嚷嚷着。
“二爷明明说让我唱杜十娘,可是你偏偏给我排了这些个小角色,摆明了怕我抢你风头!”
“抢我风头,就凭你?”喜灵儿冷笑,“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敢跟我叫板,别以为搭上个公子哥就找不到北了,我告诉你在同乐还伦不上你撒野!这三天的戏,你究竟是唱还是不唱?”
小桃北被气得直哆嗦,她在心里把喜灵儿的祖辈骂了遍,周围的几个小姐妹都在偷偷拽她衣袖,示意她不要得罪喜灵儿。无奈之下,她只好委身捡起戏词,再抬起头眼眶已经通红。
喜灵儿并没有理会她,转身准备上台。喜灵有一点说得没错,小桃北之所以开始挑戏,开始忤逆她,多半原因要归结于陈国兴。自从与他有过那次鱼水之欢,她遍认定自己马上要成为陈家的少奶奶了。然而陈国兴之后只找过她一次,除了与她亲热外,只送了两盒点心过来,只字未提要带她进门的事,这令她多少有些担忧。
偏偏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平日里唱花旦的彩玉凑过来,笑嘻嘻地劝慰道:“别生气了,你有了陈公子,还与人争什么角儿啊?话说这几天陈公子怎么没过来呀?”
“忙呗,他手里毕竟这么大个商号呢!”小桃北替陈国兴解释着。
“可我听说,前天有人看见他在桃花巷转悠了!要我说,你可留个心眼,这些公子哥心眼花花着呢。你看额姨,当初也是一枝花,现在多惨?”
小桃北一愣,“你说天天给咱们烧饭的额姨?她不是疯疯癫癫的嘛!”
“你可别小瞧她,十几年前也是个角儿呢,后来和正阳街上的一位老板搞到一起了,一心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没想到大了肚子也没能进门。眼看着孩子都要生下来了,被那老板的媳妇找了过来,生生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咦,那个惨哦!”
小桃北听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突然想起自己这个月的月事还没来,瞬间冒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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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在江三儿的带领下,陈国富一行人顺利下山。告别后他们直奔火车站,返回哈尔滨。
陈澜亲自带着警察属的车去车站迎接陈国富,尽管人多眼杂,但因为有警察属的掩护,陈国富他们非常顺利地返回了东和皮货栈。
看着眼前的上好皮货,陈澜喜出望外,不由得感叹她这侄子果然有勇有谋,可惜陈国富换了衣服,所以她并未看见他身上的皮肉伤。
他们二人分配了这批货,陈澜带着自己那份离开,陈国富片刻没有休息,吩咐师傅们日夜赶工,将皮子缝隙制成大氅。
宋家腾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小桃北,他有一肚子新鲜事要讲给她听,最重要的还是他已经是陈国富手下的伙计了,不再是仓库里的苦工。
可他并不知道,今日的小桃北已非往日的小桃北,所以当他提出带她去吃锅包肉时,小桃北脸上流露出的不再是兴奋,反而是一丝厌倦。“家腾哥,我现在不爱吃那个了!”
“没事啊,你想吃啥,跟哥说!”宋家腾并不气馁。
“牛排了,意大利面啊。”
“吃啥面条啊,哥现在有钱了,得带你吃肉!”
小桃北噗嗤一下笑了,“啥面条啊,人家是意大利的面条!”
“谁做的面条不都是面条吗,咱今天吃好的,不吃那破玩意儿!你就只管挑贵的点,千万别给哥省钱!”
两人正说着,彩玉跑过来叫她:“陈公子来了!小桃北,你还不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