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吃了几次闭门羹后,石泉小野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合记百货二楼原本是整个哈尔滨最大的外贸区,而他们全面下架日货,无疑是对日商贸易的巨大冲击。石泉小野的株社作为合记最大的供应商,无疑影响巨大。他几次前来,陈国富和宋家腾一律躲着没见,他的愤怒可想而知。
原本石泉小野承诺,合记的欠款一旦还清,供应关系即可解除。谁知,他们借着合记手握其银行债券的名头,将合约一延再延,以高出日本当地两倍的供货价对合记进行压榨。陈国富正想借着这个机会,彻底把石泉小野的挤出他们的供货行列呢。
石泉小野怎会善罢甘休,对于哈商联合抵制日货的行为,他早就运筹已久,于是日本银行在日伪政府的授意之下,纷纷宣布债券大跌。
“糟了糟了,周氏商行的周掌柜…周掌柜他……”李赤诚颤抖着跑进来,只见他面无血色,眼神已经绝望到了极点。
“咋了,周掌柜咋了,你快说啊!”邢东子急得摇晃起他的肩膀。
“周掌柜他…跳江了!”李赤诚痛苦地单手掩面,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
邢东子显然不敢相信他说的,追问:“啥?你胡咧咧些啥哩,他人在哪儿?”
“不信你出去问问,就从北七码头跳下去的,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我到那儿的时候据说被家人拉回去了!”
陈国富深吸一口气,尽管李赤诚开口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当事实真的摆在他眼前,他仍然难以接受。
“兄弟,你咋这么傻啊你!”他将拳头狠狠砸在身旁的镜子上,镜子顷刻破碎,血顺着他的手背淌下来,竟也不觉得疼。
若不是陈伯庸与他的这层关系,也不会被石泉小野逼着买了债券,后来债券大涨,陈伯庸尝到了甜头,便将商行抵押全买了债券。陈国富不是没劝过他,可彼时的陈伯庸已经被巨大的利益冲昏了头脑。如今债券大跌,他不仅血本无归,还会失去商行并背上巨大债务。陈国富又恨又悲,日伪银行利用这种方式,坑害了多少商人和百姓,光是这两天已经不知多少人承受不起而选择自杀了。
“听说石泉小野给不少去他们店里光顾过的客人都发了债券,那些人见债券大涨,都以为自己发了财,不少人不仅借钱买了债券,还让家人朋友都一起购买。这个石泉,根本就是早有预谋!他是要活活逼死大家伙儿啊!”李赤诚红着眼眶,他当然不会忘记,合记被逼着买了整整九十万债券,如今恐怕所剩也寥寥无几了。
电话响起,再一个坏消息传来:石泉小野拿着他们的订购合同找到商会,以合记无故阻断供应为由将其控告。周企仁与石泉小野沆瀣一气,责令合记双倍赔款,否则石泉小野将收取整个合记二层抵债。陈国富忙致电哈尔滨总商会理事长,理事长一向敬重合记抵制日货的大义行为,承诺会向周企仁施压,让他出面协调。但毕竟有合同在,还是要尽快和石泉小野达成协议。一旦报官,恐怕合记要吃上官司。
放下电话,宋家腾提出,要亲自去会一会石泉小野。陈国富心想也好,看看对方有什么条件,并嘱咐李赤诚与之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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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李赤诚都黑着一张脸,宋家腾知道他正为此事生气。在此之前,李赤诚三番五次提出要重新签署续约合同,都怪他大意,没拿李赤诚的话当回事儿。如今石泉小野以合同约定,若未书面签订解除供应的文书,合同将无限次延期三个月为由将他们控告,虽不地道但也的确合理。
自觉心虚,一路上宋家腾都没话找话,笑脸陪着客套话说着,可李赤诚硬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石泉小野正坐在周企仁对面喝茶,他一如既往地乐于与人讨论茶文化,难为了周企仁这个大老粗还要陪着他。见宋家腾来了,周企仁也松了口气起身,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得意。有时候宋家腾自己都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招周企仁的恨,以至于这么多年他都要跟自己过不去。
石泉小野率先开口:“听闻宋先生要与我见面,我当然知道所为何事。在此之前,我三次前去想与宋掌柜和谈,可伙计都说你们不在……事情走到今天,我只能表示遗憾,不过事到如今恐怕也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宋家腾“啊”了一声,也露出遗憾的表情,扭头向周企仁提出:“周会长,能不能让我看眼合同啊,时间太久,细则都记不清了。”
周企仁望向石泉小野,在得到应允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之后将信封内合同取出,递到了桌上。李赤诚上前接过合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里面果然有陷阱,只是如今质疑为时已晚。
宋家腾从李赤诚的眼神中已经读出了答案,于是认命般地望向石泉小野,“哥们儿,还有商量的余地没,总不能把人往绝路上逼吧?只要你给兄弟们留条路,这个人情我们一准儿还!”
石泉小野嘴角一扬,不无得意地说:“你们中国人,不爱守规矩,这个可不好!白纸黑字压在周会长的办公桌里,你觉得还有回旋的余地吗?不过既然宋掌柜开口,我们倒是可以考虑把整个合记买下来,尽量出个好价钱,让宋掌柜后半生衣食无忧!”
宋家腾拍了把大腿,然后向石泉竖起了大拇指,“够哥们,石泉先生实在是忒仗义了,想借机把我们合记收了,还不忘了帮哥几个想出路呢?不过,合记毕竟不是我一人儿的,我回去和陈掌柜商量一下,咱们明儿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