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侃鼾声大作,宋家腾将手里的砖头颠了颠,伸展着脊背向玻璃上砸去。宋老侃吓得一激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怀里的女人就厉声尖叫起来。
“喊个啥?”女人被呵斥得闭上嘴,脸上依旧难掩惊恐。
宋老侃把女人按回被窝,从炕边抓起裤子,三下两下蹬上,又披了件褂子朝门口走去。他耳朵趴在门边听了听,门外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院子里那条大黄狗哪儿去了,天天养着它,关键时候居然没动静了。宋老侃吸了吸鼻子,把身前的扣子胡乱扣上两个,回手将门后的火铲子(东北烧炉子用的小铁锹)攥在手里,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静得吓人,他大喝一声:“大黄!”
柴火堆后面,隐隐传来了哼哼声,虽然微弱,但宋老侃确定那就是大黄。看来,院子里的确是进人了,他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什么端倪。他小心翼翼地朝柴火垛走去,哼哼声更重了些,他走到后面一看,却不见大黄,只有地上的一个麻袋。
“大黄!”宋老侃又叫了一声,麻袋里迅速动弹起来。
“这他娘的是哪个孙子干的……”话音没落,他就眼前一黑,也被一个麻袋套住了头。
“别动,小心我宰了你!”身后一个男人压低了声音说,宋老侃明显感到腰上被一个尖刃顶着,顿时不敢再乱动了。
会是谁呢?宋老侃的大脑迅速飞转起来,要说他进了东和之后,的确得罪了不少人,可要说谁跟他仇大到要他命的地步,那还真是一个都没有。既然不是要命的,那就没什么可怕的,“这位爷,您想要啥,直说就好,大半夜的何必这么吓唬人呢?”
“不要啥,就要你!”
要我?宋老侃彻底懵了,他这么个糟老头子,要说还有啥利用价值,那也就剩下帮日本人运点粮食了。最近石泉那边对他态度很差,有想把他一脚蹬开的意思,那也不至于派人来修理他啊。他正琢磨这事儿,身后突然传来嗤笑声,这种笑声他太过熟悉了。
宋老侃也不顾顶在腰上的家伙事儿了,回身拽下头顶的黑布,果不其然,宋家腾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你个小兔崽子,日子过好了又来调理你二叔了是不?”宋老侃气急败坏地往回走,月光下满地的碎玻璃晶莹剔透的,“败家子儿啊,这么大块玻璃你说砸就给我砸了?”
宋家腾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完全不接他话茬,而是向屋内撇了撇嘴,“那女的谁啊,我二婶?”
宋老侃不愿承认,“啥二婶啊,你眼花了!”
说话间,一阵微风吹过,宋老侃衣服上散发的浓重脂粉香瞬时出卖了他。不过他不说,宋家腾便也不追问了,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屋里头躺着的八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他把宋老侃拖到一边,趴在他耳边说:“跟我走一趟,帮个忙,上次你帮日本人害我的事儿就两清了!”
“谁害你了,我那不也是被逼的?”宋老侃说着话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疤,石泉小野可真狠啊,当时刀再深一点,恐怕他小命儿也就不保了。可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免不了心虚,毕竟上次宋家腾的罪也没少遭。
“说吧,让我干啥?”
“到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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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荷儿被胡志国带到了一处仓库,这是他们班另一位同学家的,现在正好空着,同学便把钥匙偷出来变成了据点。等在这里的除了他们的几个同学,还有另一个熟悉的面孔——李赤诚。
尽管对于他要去参军的事儿,曼巧是一百个不愿意,可当他说要出门办事的时候,曼巧还是红着双眼帮他披上了外套。曼巧真是个好媳妇儿,他这辈子没能一直读书,心里的遗憾不少,可好像自从娶了曼巧,他就再不觉得冤了。曼巧没什么文化,甚至字都不认识多少,可知书达理这方面却做得比那些大家闺秀都强。
李赤诚暗自发誓,等他回来一定要加倍对曼巧她们娘俩好。
“同学们,咱们这个组织就叫‘爱国唤醒团’,大家看咋样?”李赤诚问。
几位同学纷纷点头,“好,这个名字好,咱就叫这个!那李大哥,咱下一步该咋做?”
李赤诚说:“柳警长带人封锁领事馆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我今天白天见过陈营长,他说张司令现在正在赶往南京,目的就是得到南京政府的支持。现在苏联正在向政府施压,要求东北军放人。咱们要做的是组织大范围游行,要求政府支持东北军行动,务必要等到张司令从南京回来。在此之前,绝不放人!”
“对,绝不放人!李大哥,我们听你的!”胡志国拍着胸脯说。
“但是咱们的行动一定要保密,切不可提前走漏风声,以免游行还没开始就遭到镇压。”李赤诚叮嘱。
柳荷儿点头,“李大哥,这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们有的是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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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商会大楼门口,宋家腾把一个小型工具布包摊在宋老侃面前,宋老侃开锁的功夫,他是见识过许多次的。当初宋老侃也曾教过他,但他觉得不是正行,便也不往上悟,可一般简单的锁倒也能打开。今天他离开周企仁办公室的时候,故意瞥了眼门锁,这种锁芯交给宋老侃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宋老侃当然不愿意,虽说自己有开锁的本事,可如今毕竟有了正行,哪儿还想给自己惹这份麻烦。奈何宋家腾放了狠话:“这件事儿关乎到合记,关乎到我八年的心血,你还真要一辈子给石泉当狗啊?帮我,然后离开东和,我给你养老送终!”
宋老侃瞪了他一眼,“老子离死还远着呢,让开,拿手电帮我照着点!”
宋家腾往后退了几步,一边举着手电帮宋老侃照明,一边观察着周围。这个时间,别说这里,街上都见不到人了,所以他们应该不会被发现。果不其然,才半分钟的功夫,锁就开了。宋家腾向宋老侃比了个手势,“再帮我把最上面的抽屉打开,然后你就撤!”
抽屉用的是暗锁,这种锁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用力一砸,里面的锁芯准掉。但宋家腾并不想留下那么深的痕迹,所以要求宋老侃不要破坏锁芯。宋老侃半跪在地上,他从工具包里拿出一块铁片,小心翼翼地插进抽屉的缝隙,找好角度迅速划过。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用力一拽,抽屉开了。
宋老侃起身,将工具包一卷揣进怀里,说了句“小心点”便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