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竹笠主人行之乡野,在一客栈前眼尖地识得容棠宇的白色骏马,遂下马入店歇息。她一进门,便在堂内见到容棠宇,急忙奔向他:“喂,我们又见面了,如何?”她趴在他对面,抢过他手中的木箸,夹起一块卤肉丢入嘴中:“饿死我了”边吃边叫唤。
容棠宇却不以为然地为自己斟满酒,一杯接过一杯,喝得好生痛快。竹笠主人对他一人喝闷酒心生好奇,遂抢去了他的酒杯,饮尽杯中之酒,火辣无比,急忙吐舌:“天呐,这么辣,你怎么喝得?”
“没人请你喝”容棠宇冷睃了对方一眼后,抓起酒坛直接畅饮起来。
竹笠主人却偏要与他不痛快,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坛:“喂,干什么这么喝酒,想喝死自己吗?”
容棠宇见对方甚是无理,却无心与之计较,掏出些碎银子后,拿起包袱和身旁的龙吟剑上去了二楼宿夜。
竹笠主人吃饱喝足后,望着对方所进的房间,招呼店小二问道:“小二,那个人旁边那间房有人住吗?”
店小二聪明通透,急忙应声:“爷,那间上房空着呢,我现在就为你布置去”
竹笠主人跟在店小二身后,进了二楼客房:“还算干净,就这间吧”竹笠主人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丢给店小二:“不用找了,给爷准备好洗澡水即可”
“好的,爷,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为您准备”店小二将桌子简单擦拭后,拧着毛巾和油灯退出了客房。
容棠宇平躺卧榻,耳畔传来隔壁的声音,双目凝神望了眼门头,觉察对方未有动作,便安神入睡了。
东宫内,红灯结彩,众人身着红衣忙进忙出。殿内的灯笼和门窗上都贴满了大红的喜字。几个丫头在果盘间准备晚宴所用的喜果,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太子大婚,为何脸上却不见喜色”
其中一机警的丫头急忙捂住口无遮拦的丫头嘴,呵斥道:“休得胡言乱语,小心割掉你的舌头”
丫头听割掉舌头的恐怖之刑,急忙掩住自己的口:“奴婢再也不敢了”
“赶紧干活吧,要来不及了”几个丫头恢复沉静,慌忙准备自己手中的活计,不再胡言乱语。
太子璃逸轩婚期之日,心内灼烧地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买通国后萧氏身边的丫头,夜宴时将安容引进御花园内。
宴上,安容不胜酒力,被丫头扶去了御花园醒酒。两人在荷塘边停下,丫头小心伺候道:“姑娘,我去为您找点清水来,您稍作歇息”
夜色已晚,安容料无人出现,便靠在亭内的石柱闭目养神。耳畔传来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跟我来”,她的手被对方牵住,晕沉时入了芍园,待她清醒时,两片唇已被对方贴住。安容慌张推开对方,定睛望去,太子璃逸轩正身着喜袍站在自己面前。她面色羞赧,娇喘依依退后数步:“请太子安”
太子璃逸轩却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容儿,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安容大吃一惊之际,璃逸轩已将她拥入怀中:“十年前在宿尖客栈,我便想留你在身边,无奈造化弄人”璃逸轩本想隐忍着保留自己对安容的一片痴心,却无奈被罗宛国的和亲乱了心思。他不愿再继续深藏这片痴心,而得不到安容的回应,遂不计后果地强行将她带入了芍园。
园内,一片绿荫,芍药却早已落败,只剩下众多带绿的枝蔓。安容惊慌中急忙推开璃逸轩,语漠道:“太子,您喝醉了……”太子璃逸轩于她而言,是个不相干的人,不在她意料中的一个小小失误。
“容儿……”璃逸轩痛楚的目光幽深地望着她。
“太子今夜大婚,此乃东璃与罗宛两国的邦交大事。”安容福身施礼:“为了东璃,也为了王后娘娘的一片良苦用心,还请太子切莫再胡言乱语,惹来非祸。”
“你是这么看待我的?”璃逸轩仍不死心地问道。
“安容怎么看待太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东璃和罗宛怎么看待太子。太子若真为了东璃好,今夜之事就不该发生。”璃逸轩目光复杂的注视着她,哀声问道:“你当真如此绝情?”
“天色已晚,殿下还是早些回宫”安容不愿再与他继续纠缠,急速转身出了芍园,留下太子璃逸轩呆视着她那轻薄的身影,落寞无比。
太子璃逸轩离去后,暗墙处竟出现一道黑影,对今晚的发现,甚为狂喜。黑影匆忙离去,经过冷宫时,背后射来暗冷杀气,一招毙命后,被丢在了冷宫荒废的枯井内,白白断送了性命,却不得人知。
东宫内,王后萧氏内室出现一条蒙面黑影,跪在地上:“已处理好了”
国后萧氏挥手一扬:“知道了,下去吧”
晚宴兴致大起时,未见安容在席,不多久后太子亦是不见了踪影,国后萧氏坐不住的启用暗卫找到了他二人。果然是知子莫若母,太子到底没有管住自己想要去见安容的心思。今夜倘若她的人晚去一步,怕有心人早已将这秘密传去谢贵妃处,乃至东璃王璃殷处。思忖至此,国后萧氏的手心沁出了冷汗。安容现是她在后宫中极其重要的一枚棋子,还不到时机去动她。可太子璃逸轩的心思搞得人尽皆知,生怕旁人不知道他那点心思。若是真被东璃王知晓了太子的心思,怕是他的太子之位都难再保。为今之计,国后萧氏决计从新太子妃处入手,设法先绊住太子璃逸轩的心思。
东宫喜房内,太子一身酒气推门而入,完全不理会喜婆的礼数,自顾自趴在桌前放肆大饮壶中的烈酒。长英公主见状,也不气恼,只是摆手命众人退去。屋内剩下他二人时,长英公主褪去盖头,脱去喜袍,落得一身轻快,在璃逸轩对面坐下道:“太子,好酒量”
璃逸轩睥睨了她一眼,继续喝酒。大喜之日,长英公主也就不跟他计较,大方地为其斟满酒,自己也满上:“太子殿下,我敬您一杯,先干为敬”长英公主的豪爽痛快令璃逸轩兴致大起:“长英公主,不,从今儿起我得唤你一声太子妃”。璃逸轩的目光缓缓落下长英公主的脸上,来回打量着她:“想方设法要成为我的太子妃,究竟意欲何为?”
长英公主斟酒的手耸然一震,很快便掩饰过去,脸上挂满笑道:“太子殿下,今儿可是我们大喜的日子,长英再不识趣,也不会挑这大好的日子惹您不高兴不是?”
璃逸轩举杯的手一滞,随即一饮而尽:“大喜之日”璃逸轩挑眉冷睃道:“若我不是这个太子,或者是我六哥是这个太子的话,或许你就不会惦记着想要嫁给我了吧?”
长英却未正面回答他,转移话题道:“太子殿下,妾说句不当说的话”长英公主目光中含有深意:“有些物件知不是自己的,千万别惦记着,惦记久了怕是要坏了心思。”
璃逸轩闻言后,脸色极其难看,怒火冲冠欲发作时,却被长英公主打断:“请听妾说完”长英公主将璃逸轩的杯中斟满酒:“知妾为何要与殿下结亲吗?”
“需要我明说吗?”璃逸轩一脸不屑。
“殿下也知道长英是冲着您的太子头衔来的,既然长英都能明白的道理,殿下岂能不知?”长英公主一言点透,璃逸轩沉闷许久后,方启口:“你是想让我再等上个十年吗?”
“殿下倒也痴情,愿意等吗?”长英面带笑容,心间却有一阵酸楚。
“你?”璃逸轩似信非信望着她。
“长英在乎的是罗宛与东璃的结盟”长英心中仍有算计。
昏暗的夜色包裹住整个王宫乃至整个大都城。大都城内的一切都陷入了眠意,宫内的灯火却个个通亮。只因今夜是东璃太子的大喜之夜,喜庆的灯火铺满了整个皇宫。安容将自己锁在房内,唇间的热度渐渐退去,羞赧也逐渐平和。对安容来说,太子璃逸轩是她计划之外的变故,一时竟不知如何应付。此时若是她的棠哥哥在她身侧的话,或许她就不会如此慌张不已了。安容推开窗,一片漆黑,她抬头望向那悬挂着的晚月,喃喃问道:“棠哥哥,你在哪,为何不辞而别?”
太子大婚后,东璃王命人在东郊准备围场狩猎,携后宫美眷众人一同前往。临行前,谢贵妃将六皇子璃逸晟叫至身侧,轻声交代其一定要找机会除掉安容。对于母后谢氏的妒忌心,六皇子璃逸晟颇为反感,不悦问道:“母妃为何要如此?”
“那丫头背后是王后萧氏和萧门一族,我不能让你舅舅在朝中多年的苦心经营被破坏掉,那丫头断不能留”谢贵妃昨夜试探东璃王,却捕不清他的心思。不论东璃王心思如何,对谢贵妃而言那丫头就是一个祸患,断不可留。
“父王后宫的女子又岂会再多她一个……”璃逸晟眉头皱然一挑,话语中透着几分不愿。
“晟儿,这关于母后在后宫的地位,你休莫多言,照母后的话去做就是。倘若王上将来怪罪下来,由母后一人承担便是。”谢贵妃独宠多年,也见识了宫内年轻貌美的女子入这后宫,但从未有哪个女子能像安容这般令她惶恐不安。除了后宫争宠外,那安容身后的萧门很可能便成了谢氏一门的绊脚石,此时东璃王若有心册其为妃,对萧门而言无疑是如虎添翼。若真变成她所担忧的那样,那她这些年与弟弟谢章衡在东璃王和朝内所安插的谢门势力势必会被打压,这对将来废黜太子,扶她儿璃逸晟坐上太子之位是个莫大的威胁,她当马虎不得。
猎场之行当日,光芒四射,是个出行的好日子。东璃王随行带上安容,并命其帐前伺候,却不明示何种身份。身边的亲随大太监德安揣度圣意后,只端茶倒水最为轻快,便暂时委屈安容茶水伺候东璃王。
安容从小在萧廷身边伺候,端茶倒水甚是勤快,几天下来,甚得圣上欢喜。随行几日,安容尚无法揣明圣意,又不愿杂心分神,俨然一副宫中丫头的姿态在东璃王身侧小心伺候着。
暑热小起,沉闷的不见一丝风。东璃王一早命人传话各宫后妃和皇子趁清早还算凉爽,入林狩猎。
东璃王命亲随大太监德安更衣后,便要亲自入围场,太监德安大惊,跪倒在地:“还望王上三思”
“别再废话了,孤王心意已决”东璃王已穿戴行甲,腰间挂好佩剑。
大太监德安见安容捧着茶水进帐,眼神交汇后,安容欲劝言,无奈东璃王望了眼身侧太监德安,含怒的目光制止了安容:“稍后你也一同过去”
“奴婢遵命”安容自知身份,不敢多言。
围场狩猎开始后,太子与众皇子兵分两路追赶林中猎物。东璃王身侧只带了一随行太监德安和安容跟于身后。众人猜测不明东璃王心思,尤其是太子璃逸轩,在见到安容后,脸色大变。东璃王一声令下,太子璃逸轩与众皇子的宝马便飞奔而出,滚滚沙尘一时湮灭了东璃王与安容的目光,待沙尘消散后,林中已是空无一人。
东璃王见太子与众皇子已飞奔而去,转身望了眼身侧的安容:“陪孤去那片林子走走吧”
安容不言,骑着马跟在东璃王身后,心中不敢妄加揣测东璃王的心思。
竹林内密集的竹子,枝节盘错,各有姿态。安容跟在东璃王身后行了数丈后,见东璃王下马,便一并随在身后,随行走了百米后,见一衣冢墓,却立着空碑。
东璃王抬手轻轻一挥,随行的太监德安将供品摆上,东璃王亲自斟酒洒在坟前:“这些年,让你孤单在此,实非我愿”
安容见东璃王露出几分感伤,回想起国后萧氏曾提及的晴云郡主,心中已是了然。安容退步欲离去,却被东璃王叫住:“留下陪孤王说会儿话”
“是”安容守在东璃王身侧。
“想必王后已跟你聊起过晴云郡主了吧”东璃王对国后萧氏的心思早已明了。既然国后萧氏向安容提及过晴云郡主,那他便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如果孤王让你在孤和王后之间选择,你会选择忠心谁?”
安容跪倒在地,心中胆寒,东璃王心如明镜,却与自己挑明,用意何为安容尚不可知。但此时由不得她选择,急忙立表忠心:“奴婢绝无二心”
“知孤为何没有给晴云郡主名分,而将她安置此处吗?”
安容摇头:“奴婢不敢妄加揣测”
“孤不希望你做第二个晴云郡主,来背叛孤”东璃王厉目冷然。
东璃王不能忘记晴云郡主的父亲靖王爷与长兄豫亲王勾结,欲夺朝篡位,在围场对先王行刺。晴云郡主知情却不报,见尚是皇子的璃殷挺身救驾,不忍心上人璃殷遇害,才令自己中毒箭身亡。这对东璃王而言便是背叛,他无法原谅兄长豫亲王与靖王爷的暗合,更不肯原谅晴云郡主以死来做忏悔。
安容敛黛蹙眉低语道:“奴婢不敢”
“走吧,陪孤去猎场看看众人狩猎成果”东璃王欲转身时,林中忽飞进几道黑影,将他二人团团围住:“东璃王,纳命来”
安容眼疾手快护在东璃王身前,一脚踢飞肃杀的蒙面来者:“王上,小心”
“孤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如此大胆,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东璃王从腰间拔出佩剑,反将安容护在身后:“孤王多年不练,怕是手生的很”
“王上,当心……”蒙面来者来势汹汹举刀砍了过来,安容慌忙夺过东璃王手中的剑向对方刺去。与其同时,二人已被六名蒙面杀手围困在中央,安容运动手中的利剑一一化解对手的杀招。
东璃王许久未见如此俊俏的功夫,目光炯然一亮,紧紧锁住安容化险为夷的招式,心中暗道:“好俊俏的功夫,怕是萧廷也不见得能将剑法练得如此出神入化”六人之外,多出一人朝安容后背砍去,东璃王惊叫道:“小心身后”东璃王此言一出,又多出几条身影向他砍来。
安容见东璃王被蒙面来者围困,紧忙运气掌间,一个凌厉扫去,一招‘飞沙走石’将围身的六人扫出数丈外。一阵厉风飞入,安容掌风劈向东璃王身侧的蒙面来者,却不知黄雀捕蝉螳螂在后,心神全放在了前方,后背竟被猛地一掌击中,心口一阵甜腥串出,口吐鲜血。
东璃王一脚起踢,暂退蒙面来者,一把接住受伤的安容入怀:“别逞强”
安容来不及回话,一轮肃杀再次袭来,这次是众人正面冲杀,速度极快。安容反应过来时,心口已插入一柄匕首,十多个蒙面来者将东璃王与安容团团围住:“东璃王,今天便是你的死期了,受死吧”
安容功力不弱,却被蒙面来者杀的毫无招架之力,却又看不出对方来路,怕是真正的江湖门路。白眉道人曾告诫过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仗剑时千万马虎不得。安容料自己大意制敌才会错失先机,支撑着站起身道:“王上,来者不善,奴婢怕是抵挡不过,稍后再与之交手时,还望王上能趁机回去猎场……”
“你别再说话了,小心伤势……”东璃王将安容护在怀中:“孤王正式册封你为容妃,你不可以死,听到没有?”
林中飞过几只雀鸟,却无一丝风,肃闷异常。安容手中持剑,昏昏沉沉立在蒙面来者跟前:“王上,如若奴婢侥幸生还的话……”安容提功运气,将内功集于手中的剑上,与十几号蒙面来者再次厮杀起来。猩红的双眼已看不清面前景象,凭着生之本能砍向对方。安容凌厉的剑法射出后,面前倒下几名蒙面来者。她虚弱的气力经不住急进爆发,很快便体内不支。
“不要”东璃王话音甫落,安容胸前又中一刀,直直立在林中,骄阳照过,死气逼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