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内,檀香正浓。缙云公主两腿酸软地跪在佛案前,已有个把时辰,实在痛楚难当,趁着母后萧氏午休的空隙,悄然偷起懒来。她稍站起身来,却听见母后萧氏从内屋传来的咳嗽声。她吓得又重新跪回佛案前。
在回宫的路上,她百般乞求太子璃逸轩帮衬自己一把,却被狠心拒绝,心中暗暗咒骂道:“该死的太子哥哥,千万不要落在我手里。若是真不幸有那么一天,小心我无所不用其极……”缙云公主想象到那画面时,心中一阵大好,气爽明清起来。
“娘娘,太子妃求见”太监入内禀报。
缙云公主竖起好奇的耳朵,心中却犯起嘀咕:“这太子妃何许人也,怎未听太子哥哥提及过?”缙云公主的目光随即飘了过去,是罗宛国的公主。缙云公主心中暗忖道,算她有眼光,选中了她的太子哥哥。太子妃的到来令缙云心下又生出一计,救自己出水深火热中。
国后萧氏从内室出来,见缙云公主歪斜着身子,眼珠提溜乱转,一声叱喝道:“缙云,跪好!”
缙云公主见母后萧氏愿开口理自己,自己这算是第一次见新嫂子,趁着这新嫂子的面子,很快便飘动身体来到长英公主面前,嘴甜道:“缙云给新嫂嫂请安”缙云公主最大的长处便是嘴巴甜,很快便打入了母后与新嫂嫂之间:“母后,这可是太子哥哥成亲后,我初会嫂嫂呢……”
“你想如何?”国后萧氏知缙云公主心中打的鬼主意:“别跟我讨价还价,你逃出宫这事可由不得我,那是你父王亲口下的命令,任谁都救不了你。”
“母后,缙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她私自逃出宫已犯了大忌,惩罚是少不得了。可是至少得为自己找好靠山,或是能在她父王面前求情说好话也可。她继续使出无赖的招数:“好嫂嫂,您就帮帮我,在母后面前给我求个情好不好?”缙云公主自来熟地挽住长英公主,哀求道。
“这……”长英公主对面前的缙云公主无太深印象,只知她为了逃婚溜出了宫。今见她,却别有一番滋味。至少是个可相处的。长英公主心间一动,很快拿捏好主意道:“承蒙公主妹妹不弃,若是母后允许,我当愿为妹妹说上几句好话。”
“母后,嫂嫂都替我求情了,您就饶了我吧。”缙云公主心虚地哀求着。国后萧氏到底是心疼自己这从小娇身惯养的女儿,也就不再过多追究了:“缙云,母后罚你在宫中面壁思过一个月,你可服?”
缙云公主无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得点头受旨。国后萧氏却还有下话:“这是其一,其二呢,你得自己设法说服你父王免你罪责,是打是罚,母后不干涉,你也不许来求我”缙云公主心中暗暗叫苦,却不敢言语。自小母后对她和太子哥哥便异常苛刻,岂会如此好说话。这缙云公主到底是涉世太浅,与自己的母后斗智怕是还得练个几十年。
一旁的长英公主眼眸一亮,计策涌上心头,聪慧地给缙云公主出了个主意:“妹妹可试着去求容妃娘娘”长英公主此言一出,国后萧氏目光一沉。缙云公主倒是十分好奇地问道:“容妃是谁?”缙云公主心中暗暗嘀咕,难不成是她父王的新宠?
“是你父王围场狩猎后新册封的妃子,你还未见过。”国后萧氏先发了话:“怎么,要去试试吗?”
缙云公主见母后萧氏面色沉着,脸上当下不敢表露出来,心里倒是打起了小算盘,嘴上却又可怜兮兮道:“父王的新妃子我连面都未曾见过,根本就无交情,她怎会帮我呢?”
“我可听说这新娘娘为人和善,妹妹或许可以一试”长英公主心中盘算用缙云公主去接近这素未谋面的‘情敌’,以便自己能更好的掌握她的消息,对她的存在做个初步判断。到底是敌是友,她得试了才知道。
国后萧氏知长英公主的盘算,但不戳破她,反而与她站在了一条线上:“你嫂嫂说的有几分道理,她现在是你父王最宠信的妃子,如果你不怕吃闭门羹的话,可以过去一试。”
“母后当真同意?”缙云公主一时兴奋,露出了马脚,又极力掩饰道:“按理说是新娘娘,我做晚辈的,该去磕头请个安才是。”缙云声音越飘越远:“母后,儿臣去去就回。”缙云公主的孩童心性一露无遗。
见缙云公主走远,国后萧氏面色露出难得的一丝笑容:“太子妃,你说缙云会给你带来好消息吗?”长英公主没有把握地浅浅摇头,心中也在盘算着缙云这步棋走的是否正确?
出了永乐宫的缙云公主从太监丫鬟那里打听到云阁所在,很快便站在了云阁墙外。她欲进入,却被门外的两个小太监拦了下来:“给公主请安”
“知道我是谁,还不赶紧让开”缙云公主急躁道。
“公主恕罪,没有王上的命令,奴才不敢放公主入内”缙云公主一怔。她来前,并未听闻有此约束:“大胆奴才,谁给你们的胆子,敢乱传我父王旨意。”
“公主若不信,可去王上处一问便知”两个柔弱的太监吓得跪倒在地。
缙云公主却不是省油的灯,她若想进,便没有进不去的。她提溜地转动眼珠,随即退后数步,削弱了两个太监的警惕后,一个旋身冲进了云阁内。两个太监见状,慌忙跟着跑入院内:“公主,公主……您就饶了奴才们吧”
缙云公主哪管奴才死活,硬是闯入了阁中,推开阁内的门又遇拦阻,是个丫鬟:“你是何人,竟敢擅长云阁!”
缙云公主蔑视了丫鬟灵樨一眼后,将她推至一旁,身子已然入内,恰逢安容从里屋出来,两人撞个正着。待缙云醒神望向安容时,双眼怔怔地盯着她动弹不得,最后吃力的冒出一句惊讶之声:“怎么会是你?”
安容不识缙云公主,皱起眉看向缙云:“你是谁,为何要硬闯这里?”
缙云公主意识到面前这个所谓的父王新妃竟是容棠宇画中的那名女子时,震惊而又惊讶地一把抓住她的手:“为何要伤害他?”
望着她对自己的厌恶,安容疑窦地甩开她的牵制:“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来此胡言乱语,恣意骚扰?”安容坐于榻前,向众人挥手,屋内只剩下她二人:“你到底是何人?”
缙云公主被对方淡若的气势压迫,却仍保持着公主的威严说道:“本公主乃当今东璃王的掌上明珠缙云公主是也”
“公主?”安容更是不明她的出现,不悦地挑眉:“公主来我这有何见教?”
“我去过将军府了,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可知?”缙云公主坐到桌前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你这样贪慕虚荣的女人,真不值得他这般折磨自己”缙云公主不给好脸地瞪着安容。
“他?公主这是在指谁?”安容心中不安,怕缙云公主道出他的名字,还未来得及阻止,缙云公主震怒的声音已然传进安容耳中:“他那么牵挂你,你居然还明知故问”
缙云公主对容棠宇的在乎之心,令安容一震,却为他高兴。现在的她已不是过去那个安容,她与容棠宇之间除了表兄妹的关系外,其他情谊都不可再有。安容深知这点后,对他的关系也就掩饰了下来:“公主怕是误会了什么”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缙云瞪大双眼,震惊地望着面前这个美如仙女的女子。这样一个美的令她都移不开的女子,真的值得他为之付出吗?缙云公主在心里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他真是看错你了”
见缙云公主只是单为了逞嘴皮之快,安容也就不与之计较地做出请客而出的姿势道:“公主说的极是,我在他心里到底何样,那也与公主无关。我与公主素无交情,也就不留公主在此做客了。”
“你,可恶”缙云气得直跺脚:“你真不关心他的死活了?”相比自己的安危,缙云公主却更在意容棠宇。
“公主可知这是哪?”安容脸色已大显不悦。
“云阁啊,怎么了?”缙云公主不以为然。
“公主可知我的身份?”
“父王的新妃……”缙云公主脸色忽地大变:“父王怎可与他相比!”女儿家蒙上情爱都是毫无理智可言的。缙云公主也不例外。她竟觉得自己的父王不如容棠宇丝毫。
安容目光一凝,怔怔地望着她,心里对她竟顿起了几分好感。
缙云公主的脾气向来暴躁,见安容不再搭理自己,一怒之下拉着她便往外跑:“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你,你不能这么自私的见死不救。”
安容一掌震开缙云公主的牵制:“公主,请回吧。刚刚所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见。”安容的理智终是压住了躁动不安的心绪。
“如果我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我万万不能由着你。你必须跟我走!”缙云公主为了容棠宇向安容出了手,两人在院内厮打起来。
安容招招忍让,一味闪避。缙云公主却在气头上,胡乱打出根基不实的掌风,每每都只差一点便可触碰到安容。望着安容极为飘逸的身姿和功力,她自叹不如,却抵死不认输。她心间一动,眼前的女子配容棠宇是郎才女貌,却偏偏入了宫成了父王的妃子。她气恼这女子不懂世间真情,错失姻缘,随声骂道:“你难道瞎眼了不成,他那么好,为何要放弃?”
安容的苦衷怎可向她提及,只得一再躲开她的纠缠:“公主,请不要再纠缠不休了。”
“那你到底跟不跟我走?”缙云公主仍不放弃。
“即便你要杀我,我也是不会跟你去的。”
缙云公主勃然大怒,见石桌上有把剑,随手拔开剑向安容刺去。安容伤愈后,行动力大不如从前。在未来得及反应时,剑已刺在了她左肩头。缙云公主却杀红了眼,失去了理智:“最后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
安容肩头流血,固执地摇头:“你走吧”
“那就休怪我剑下无情了”缙云公主拔了剑,再一次冲安容刺来,却被打飞了出去,“缙云,你疯了不成!”缙云公主目光随动,定睛望去,竟是自己的父王璃殷。她缓过神时,安容胸前已是流血不止。
“缙云,跪下!”东璃王震怒不已。
缙云公主望着父王璃殷对安容的紧张,心中暗叫不妙。她刚刚为了容棠宇失去了理智,伤了父王的新妃。跪在地上的缙云偷瞄了眼安容,见她正卧在父王璃殷怀间,心中很不是滋味。
“丫头,伤的如何了?”东璃王急忙唤人去请太医:“来人,快请太医”
安容却摇头笑道:“王上,容儿无碍,您让公主起来吧。”
“不行,这丫头太不知好歹了,孤王今儿非罚她不可!”东璃王见安容被缙云所伤,一时气头上,语气颇重道:“缙云,孤王向宫内传下的不得入云阁的旨意,你竟敢违抗!”
缙云公主将头低地快着地了,心里暗忖自己岂会不知,若不是门前小太监竭力阻拦,她才不会因一时好奇如此冲动闯入。当着父王璃殷的面,她当然不敢如此辩解,便极为委屈道:“儿臣不知……”
东璃王璃殷冷然记起缙云出逃一事,心下更为动怒:“你当然不知,这些日子跑哪去了?”东璃王将安容抱入屋内,转而来到缙云面前:“私自逃离出宫,其为一罪;无辜伤害孤王的后妃,其为二罪。今二罪并罚,你说孤王该如何罚你?”
缙云公主浑身哆嗦,害怕起来:“父王,儿臣知错了,还请父王恕罪”
“现在才知错未免晚了些,今儿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来人,将缙云公主送去浣衣房做粗使丫鬟一个月……”东璃王召令未完,手却被一把抓住,回头望去,是安容。安容苍白如纸的脸无一丝血色,却急忙跪于王前:“王上,公主今日误伤容儿,是容儿的过错。”
东璃王心疼安容,将她扶起:“你还在为她辩护!”
“公主知我是王上新妃,特来请安。后知容儿会些武艺,公主想与容儿切磋。”安容目光温柔地望着璃殷,“王上也知刀剑无眼,公主刚刚已经很后悔与容儿的比试……误伤容儿实乃情非得已的意外”
缙云公主不敢相信地望着安容,不相信她竟会为自己求情:“你……”
“还如此没规矩!”东璃王怒声呵斥缙云公主。
“儿臣不敢”缙云从小便怕东璃王,也就不敢再造次了。
安容将缙云扶起身:“王上已经原谅你了,起来吧,公主。”
缙云公主怔怔地望了她一眼后,又巴巴地向东璃王望去,在听见东璃王的一声‘起来吧’,才敢站起身来。“谢谢你”缙云公主向来是非分明,安容救了她,便要道上一声谢。
“回去吧”安容将她送出云阁,低声说道:“如果你想要保护他,以后就不要再来这里了,更不要再提起他。”
缙云公主目光朝东璃王处注留了片刻,还算明事道:“我明白了,你自己多加保重”缙云公主对她的好感陡然升起,决定不与她为难的出了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