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将军府内,萧廷带着萧夫人和几房妾室正在收拾行囊,准备日落之前搬去大昌的乡下。在那之前萧廷已命人在那乡下置办了几间屋子,和几亩田地。在这些闭门足不出户的日子里,他竟忍不住会想起在疆场杀敌的日子。若是能回到从前,带着萧家军回到战场上奋勇杀敌,或许他还未到疲惫之时。只是世事难料,回到朝内为官,他能够做得仍与疆场一样,耿直无掩。这样的性子在疆场上征伐是再简练不过了。只是在朝堂之上,素来不喜爱与这样耿直的人打交道。即便他是王后萧氏的哥哥,是曾经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朝廷之上,若是王上不足够信任的话,即便疆场上的功劳再大,那也不过是老牛饮水,撑得只是自己。另一方面,他也深知朝廷与大唐和谈之事已无缓冲之地,便不再过多留恋于此。
长乐宫内,王后萧氏在得知太子妃得了伤寒,却怀有身孕时,心中欢喜地连连向佛案前的菩萨磕头:“多谢菩萨保佑,吾儿终于有后了。”王后萧氏的喜悦还尚沉浸在太子妃有孕当中时,外间大太监江福却突得来报:“娘娘,宫外传话过来,萧大将军府内上下欲前往大昌永住。”
跪于佛案前的王后萧氏在听闻大太监江福的回禀后,猛然一怔,赫然起身来至外厅询问道:“此话何意?”
“外头传话萧大将军已向王上提交了告老还乡的辞呈,日落前大将军府内上下便启程动身去往大昌乡野之地……”大太监江福小心回禀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本宫从未耳闻?”王后萧氏眉头深蹙地问道。
“大将军吩咐府内上下不得向外透露请辞回乡之事,需等到大唐与东璃和谈过后再正式向王上提交奏请。可那时大将军已和家人到了大昌乡野……”大太监江福低眉顺首将萧将军府内的情况如实禀明。
“日落之前离开大都……不成,江福,快快命人备好马车,我要出宫一趟。”国后萧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慌忙站起身说道。萧廷是王后萧氏在宫外乃至朝廷的最重要的后盾。若此时萧廷辞官回去乡下,对六皇子璃逸晟和谢章衡等人来说,无疑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而对太子璃逸轩来说,便是失去了今后最得力的助力。国后萧氏在殿内来回踱步思忖道:“哥哥怎会如此糊涂,做出这等事来?”国后萧氏最为想不通的便是萧廷主动请愿离开大都。这对萧门而言,是对萧门在朝廷当中的势力的一场终结。
与此同时,远在通临的六皇子璃逸晟妥当安排亲随江恬带领赈灾大部队继续向洼闾之地行进,而自己却悄然伪装成普通商贾之士带着随行四人欲向江门而去。雷雨阵阵,一连数月延绵不歇。六皇子璃逸晟兼随从四人在漫天飞雨当中峻然驾着马车向江门快奔而去。路途当中,六皇子璃逸晟忆起六年前自己同样被派南地行差,行至江门之地,遇一众流匪作乱之事。
年少气盛的璃逸晟为争得先功,带领江门两万兵力对流匪痛下杀手,将他们威逼到无力反击时,流匪当家龙运为保流匪五千人性命,竟主动向璃逸晟投诚。璃逸晟便送了顺水人情,私自将这五千流匪收入麾下,通过龙运之手,在江门悄然招兵买马。时至今日,他在江门已有八万亲兵隐而不发。若不是这六年来王上对太子璃逸轩青睐有加,再加之其母妃谢氏在宫中的地位岌岌可危,或许他不会在此时动用此处的暗势。此次即便大唐带着诚意来与东璃谈和,不光萧廷担忧大唐反水,就连他璃逸晟亦是不敢掉以轻心。而此时不论大唐有何算计,于现在的璃逸晟而言,他唾手要得的是东璃王位,也就意味着他仍需借大唐之手,作为他夺取太子之位的筹码。
在他离京之前,大唐的淮西王李真主动找上自己,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那日在宫内与罗宛的公主,现今的太子妃密谈失败后,他对自己身后能借助的力量也不抱任何希望时,淮西王李真竟主动示好,并与自己秘密达成了同盟的协议。而他此次借赈灾为名离开大都,除了要对江门的暗势有所安排外,另一面也是借机在远处暗观东璃王的心思。他这个的父王表面看似对太子冷漠如常,背地里却努着劲去帮助太子成长。他前脚刚离开京城,他的父王便坐不住地借着容妃请愿的缘由去到近郊皇家寺庙内小住了多日,并将东璃国务全然交于太子来处理。璃逸晟坐于车内,挑起窗帘,望着车窗外浓烈大雨,心中悲愤不已:“父王,同样都是你的骨肉,为何只有太子才能令你如此放心交付?”
月皎黑风,肃穆异常的萧将军府前,一众马车和行李已然备好。漆黑的夜中,萧廷仰首望着门庭上方的‘将军府’字样,百感交集,悲从中来。望了许久后,该放下的终需放下,他目光一凝启言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
“真的要离开这住了几十年的地儿,心中有太多不舍。”一旁的萧夫人举着帕子掩面叹息道。
“功名利禄只是一时云烟,放下后,心中一片坦然。”萧廷头也不回地欲上马时,不远处却听得熟悉的唤声:“哥哥,还请留步。”王后萧氏急忙从马车中下来,一把抓住萧廷长满老茧的手:“哥哥为何要如此冲动?”
“你还是来了……”萧廷面露笑色望着面色慌张的妹妹:“我萧氏一门几代忠良,为东璃任劳任怨,从未有过怨言。而今我也老了,有些想法跟不上了,留着只是变成一个老顽固,拦路虎,阻碍年轻人罢了。”
“哥哥,你既然知道我们萧氏一门几代忠良,此时你竟要抛弃了我们萧门祖宗创下的家业,你如何对得起泉下有知的先辈们!”王后萧氏握着的手力道更猛了一些:“我们先进去再说吧”。她有所顾忌的望了一眼四周,欲带着萧廷进入府内,却被萧廷拒绝了:“该说的我都与你说了,从今往后萧氏一门的荣耀我都托付给了棠儿,今后你有需要萧门助力的,棠儿便可给予支持。”
王后萧氏吃惊地望着自己的哥哥萧廷。他的决定令自己为之一震。她当年将容棠宇送来萧府只是做一枚棋子,而非成为她灭安容的顾忌。王后萧氏面色暗沉,心中勃然大怒,却隐忍着规劝着萧廷:“哥哥,此事关系到我们萧门的将来,希望哥哥不要轻易胡乱下决定。”
萧廷却淡然的摇头,“早前棠儿跟我去南苏驻守时,我便将父亲传与我的龙吟剑交到了棠儿手中。棠儿自后便代表我和萧门,现在是,将来也是。”
王后萧氏望着自己糊涂不堪的哥哥,心中气愤的说不出话来。他这头倔牛,一旦做出的决定,即便是父亲在世,也不能令其改变。王后萧氏被自己的亲哥哥下的这盘死棋杀的毫无招架之力。见他去意决绝,她亦是不好再多加阻拦,遂叹息道:“只要哥哥觉得今后黄泉有面目去见九泉下的祖宗,妹妹又有何好说的呢”
“放心吧,祖宗那里,哥哥自会有交代。”萧廷不再多言,上了马对身旁的容棠宇说道:“今后代替为父在朝中好生为官,光大我萧氏门楣。”
“父亲还请放心,棠儿定会一心一意报效朝廷,不叫父亲失望。”容棠宇勒紧马缰朝大昌的方向望去:“还请让棠儿送父亲和娘亲到大昌安顿好”
“不用了,路上我们一家这么多人,会各自照应好的。你就留在京城……”萧廷迟疑了一下,接而道:“保护好容儿”。
黑夜中,花草树木或是萧府大宅,皆被黑夜隐去了踪迹。一层薄雾笼起,给无处的的黑影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纱。一旁的王后萧氏望着已身而去的哥哥,出寒的目光令她憎恨眼前这对自己如此无情的哥哥。她恨他的狠绝,既不念及兄妹情分,也不在乎萧氏门楣,心中竟暗自生毒:那眼中钉肉中刺的丫头,若不除之,难解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