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亚尔蒂斯南方的小镇,伊萨,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边陲之镇。
因为地理位置的优越性,与亚尔蒂斯接壤的卡亚奇和利利瓦的商人,会经常路过此地。教会的传教士也会不远万里,从遥远的圣地徒步远游而来。至于漂泊四方的吟游诗人和那些想要领略各色人情世故的旅人,更是不计其数。
比起繁杂的人群,伊萨的城墙低矮,仅仅有着防止野兽侵入与划分界限的作用。如果此时爆发战争,敌国部队进军,大概只需分分秒便能将这里移为平地。
但这个问题,不光只是伊萨这个小镇拥有,而是整个亚尔蒂斯全国普遍流窜的病疾。
究其根因,要追溯到七年前。
那是令整个大陆都胆寒的巨大争端,被教会中人高声呐喊为“圣战”的惨烈战役……
由于周围便是一片广阔的森林,有许多野兽和盗贼出没,所以像伊萨这样的城镇是佣兵们十分热爱的聚集地。
大街上叫卖的声音,和背着或剑或长弓的沉重脚步声、盔甲的撞击声混杂在一起,显得十分热闹。
因为经常游离在死亡边缘,佣兵的身上大都存有或大或小的伤势——有刻入肋骨的斩击,有从动脉周围切割而去的疤痕,也有整个面部被大火灼烧、却一点修整都没有、令人见之丧胆的脸庞。所以用盖至头顶的长袍将自己每处皮肤包裹,已不是什么稀罕事。
正在街上四处间隙穿行着的,也是两个身披长袍的家伙,就是那种类似巫师斗篷的长袍。
其中走在前头的,是个体格庞然,且在长袍掩盖下背部明显有棱状物突起的大高个。
一般在城市里悠哉生活的市民们可能不会知道,但游刃于刀剑间的佣兵老手,一定会大叫出这个东西的名字——
巨剑!
是的,正如其名,是个十分凶狠残暴,且不给人留一丝余地、欲斩之而后快的武器。
在其身后紧紧跟随的,和前面的大个截然不同,是个身材矮小瘦弱的小个子。没有什么突出的特征,不,前面所介绍的小个子,就已是足够的特征了吧。
说是十五六岁的孩童还有些夸大其词,用十一二岁的少年体格形容恰如其分。
不过,在这个连年干旱、枯死庄稼的年代,小孩的体格已没有了什么区别,倒也无法从中判断出性别来。
他们穿过人声鼎沸的闹市,拐过一个街口,然后在明显是旅馆的门面前停了下来。
大个抬头望去,看见的是用木头刻着“红蓝亭酒馆”、明显年代已久的巨大苍老匾额。
两人踏了进去。
屋内的座椅和匾额一般,同样老旧,却不像陈放了很多年那样有着擦不掉、深入缝隙的灰尘。
酒馆内整体的感觉干净清爽,明显有人度数年如一日,十分用心地做过清扫。
说起红蓝亭酒馆,虽然此时冷清,但实际上,这里以前可是佣兵们最常光顾、热闹非凡的酒馆。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好日子,在称为圣战的战役过后,这里就逐渐没落。人声鼎沸、嚎叫与大笑斑驳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当时便有很多传言,说酒馆的主人年轻时也当过雇佣兵,还是一个佣兵团的头号战士。但在一次战斗中断了腿便隐退二线,在城市里幸运地找到情投意合的女性,用多年的积蓄开了这个“红蓝亭酒馆”。
不过时间已久,这事逐渐不再有人提起。当然新的流言也不是没有,酒馆的女主人,也就是常年管理酒馆的老婆婆,已经因病去世了。
高个用一个银尼敲了敲红木制成的柜台。
“一个房间。”
宽大的黑袍中传出的是十分沉稳的声音,大概是三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才能发出的声音。但感觉又有些不对,那声音比起三四十岁成年男性的声音,要更为清朗一些,这样看来,隐在袍下的似乎又是个年轻人。
站在柜台后的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头。
虽然瘦弱,但从面色上看仍很硬朗,眉头中间的纹路深重,双眼突出,却像睡不醒一般半张着。
此时听到柜台传来的响声才慢慢抬起头,让人十分担心,要是有人将这里给搬空了,他是不是也会一样半睡半醒。
“……啊……哦,请稍等……”
老头仅仅只是一瞥,便不再看高个子,随着缓慢的话语低头开始翻找。
在柜台深处翻找了一阵,老头终于像是“找到了”的样子停下了动作,抽出一把钥匙放在桌面上。
“三号,一日五铜尼。”
铜尼对银尼的汇率是二十比一。
所以在收下找还的十五枚铜制硬币后,将串着有些掉色的金属色钥匙、且刻有红色“三”的木牌收起,大个便带着小个上了楼梯。
楼梯已很陈旧,每踩一步都会发出有些涩苦的叫声。一连串令人上火的“嘎吱嘎吱”声响后,大个终于找到了位置。
在锁孔里旋转一圈,打开了老头所说、用白色染料涂有“三”这个大字的木门。
迎面射来的,是已经当头照耀的阳光。
阳光刺眼,且散发着金色光辉,一下子将两人精神上的污渍除去了一半还多,连漆黑的斗篷都像是被净化了一样,不再散发出幽暗的气息。
“哦,视野还不错嘛。”
紧紧关上房门后,一路沉默的大个子终于私下说了句话。
然后他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双人间,木头制成的家具和楼底下没有什么区别,干净整洁也如同初进入时一般。要说起最为惹眼的,恐怕还数大大敞开的窗户吧。因为是二楼,视野极好,天空中漂浮着的云彩能看的一清二楚,碧蓝的天和太阳相衬。
大个将黑色的斗篷一把掀开,露出了如同鲜血般的赤色头发。仿佛解脱束缚般松了口气,他好像很享受般,大剌剌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抬着眼,面对着小个子。
“——那么,我的大小姐啊,您能开口说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