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难想象,面前这个人淡如菊的贤妃,居然和几月前那个成日浓妆艳抹争着皇帝宠幸、满心满眼坏水儿的是同一个人。
她的眼里,难以看出任何波澜和对世界的不满和嫉妒。
看来,这厄运果真会让人蜕变。
夏大大本就没想过去招惹任何人。过去是贤妃先向她找茬,今日的她,分明再不是过去的那个人。或许两人间还会存有隔阂无法较好,但彼此间保持友好往来关系倒还是能够做到的。
贤妃往右边让了让,示意夏大大先走。她朝着眼前这个已经真正说的上是心如止水的女子笑笑,便领着春秋和冬夏向听轩阁处走去。
按理说,这被帝王打入冷宫的妃子,必定是到死也见不着外头的天日,只能在冷宫内苟延残喘老死成灰。今日见着贤妃,可以说是差异至极的。
“春秋,你打发苏公公去外边打听打听这贤妃是怎么出来的?”
也不是说夏大大八卦或是记仇,她在这宫里待久了是真心明白消息灵通与否的重要性。至于这苏钰苏公公,原也是花蕊给挑进听轩阁的。只是最近几月发生了花蕊叛变这回事儿,夏大大身边一直跟着春秋冬夏,倒是没有多理会这宫里其他的一些人。
但这苏公公,虽说是花蕊举荐的,论真心却是比花蕊还要真些。就算夏大大平时表现出冷遇的意思来,他还是将自己该做的事儿办得好好的,十分妥帖。
这回听着主子终于有事儿让自己办了,心里当真是喜不自胜。连声应是,便赶忙跑出去打听这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宫里妃嫔的位份,向来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升,也不会无缘无故地降。那贤妃在冷宫,自然也是不会无缘无故被放出来。
前些日子京城发生霍乱,今儿又是边境不安生,司徒殇或许根本就忘了冷宫里还有个贤妃……不可能是帝王的宠爱或者怀念所以恢复贤妃位份,所以说到底……应该是朝廷中事。
夏大大还在这儿思考着,没想到苏钰这消息倒是灵通,人脉也不错,这么一会儿时间就打听到这来龙去脉。
原来这东面干旱朝廷派了几名钦差大臣去赈灾,为首的赫然就是贤妃的父亲,也就是当今的户部侍郎陈飞陈大人。
如今京城霍乱已除,朝廷赈灾的灾粮已到。又有户部侍郎带领的诸多官员到救灾前线放量和安抚民心。从东面涌往江南的难民,到底还是顾家的。若是回家依旧能够活着,谁愿意带着一家老小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故此京城中许多难民已是开始向东返回,京城粮价也开始下跌。这干旱之灾所带来的不良影响也在渐渐消除。
户部侍郎陈飞陈大人昨日回京,觐见皇上,说明了东部情况。引得龙心大悦。
而思及侍郎之位已是最高,说到赏赐,金银财宝之类根本就不能表明皇恩浩荡。陈飞之女陈雪,即宫中的贤妃,那日依旧被关在冷宫中思过。
于是,司徒殇为了安抚陈飞,便恢复了贤妃的位份,并且赏金千两。
夏大大听着眼前这满头大汗的小太监这般说辞,倒是没什么意外。无论是在中国古代还是这大明朝,所有后宫事务和前朝都是息息相关的,互相牵制相互安抚。
“今儿,皇上翻了谁的牌子?”司徒殇这几日一直未进后宫,既然今日让贤妃重回咸福宫,想来今晚应会让贤妃侍寝。
“是贤妃娘娘。”
果然。虽是意料之中的结果,这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自在。
应该是占有欲吧。夏大大顿时觉得这皇宫,也真的不是个人待得地方。
想着几月以前那男人还说着爱你,说着这心里头只有你。不过几日,就会辗转在别的女人身侧。
她理解的。
后宫向来讲求的是雨露均沾,而且皇帝的恩宠还受着朝堂的限制。夏大大想着,突然有些同情司徒殇了,这纳个妃子还得想着是否能够平衡朝中人势力,又是否能够安抚好某某大臣……
果真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身不由己。
虽说她理解,却不赞同也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前一夜在自己窗前与自己蜜语甜言的男子,第二日转头就倚靠在另一美人膝前,轻语呢喃。
或许这就是帝王,这就是帝王的身不由己?
只是似乎男人都是这样。
不过这送上门来的美人,哪里又会有拒绝的道理?暖玉温香在怀,总有人红、袖添香、举案齐眉。
想来这苦的总不会是男人,最后心如死灰的总是女子。
一连数日,司徒殇都宿在静贤宫里。贤妃的上位让宫里许多不知所谓的人都有措手不及。除了夏大大。她是这宫里少有的明白人,深宫里的女子大多都只想着如何获得帝王宠爱,以及使使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宫斗宅斗手段。哪像她啊,时不时看看百家讲坛之类的频道,对于宫里宫外那些事儿,还是有些心思的。
再想想看现如今贤妃身上散发的那种气质,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司徒殇当真迷上她,夏大大也不会有什么惊奇。
七王府。
“影卫,你去查查王妃在入府前是不是做过什么对贵妃娘娘不利的事。还有前几日她进宫拜见母后见了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司徒轶站在床边背对着单膝跪地的黑衣人说着。
旁人从不知,在这七王府中竟然还有一支暗卫。
整个大明国都知道,七王爷司徒轶整日无心政事,只喜爱游山玩水结交天下间的侠义之士。
其实这暗卫,也是他在外游历是一点一点收拢过来的。全是只忠诚于他的死士。
平日里,他从不暴露这些,也很少差遣什么。他的确没有野心,这些人,都是他无意间救回然后甘愿认其为主的人。
都说这京城中的水很深,司徒轶其实只愿意做一个局外人。
影卫的效率很高,到了晚间,七王府书房中的桌子上便放着一个密闭信封,里边密密麻麻写着七王妃花蕊的一切资料。对,是一切。
包括了她和皇后联手,想要对付夏大大。偷偷替换茶杯,害的夏大大染上霍乱之事。
当然,三日前在慈宁宫,与夏大大争锋相对之景。
司徒轶心中大怒,却是没想到她身边的贴身宫婢居然如此恶毒。她……为何不与自己说?
想到夏大大那日的一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司徒轶的心里突然抽痛起来。
手心不由用力,握在手中的信纸顿时碎裂成了齑粉。
司徒轶明白这些,知道这内院中女子的蛇蝎心肠以及不甘嫉妒,面色冷硬却没有说什么。想来她应该是希望自己幸福。
只是竟然会以为他和花蕊是两情相悦?哪知新婚当夜是同床异梦,而且……他的大醉,竟是将花蕊当成了她。
之后清醒就更难说服自己和她同枕而眠。
互不相爱的两人,看着就会想着抗拒。他真是不知道父皇当年又是如何忍得和自己不爱的女子共享鱼水之欢,也不知现如今的司徒殇是如何做到的。
但他司徒轶,现在看来果真是做不到。
更何况,今日这信封里的字字句句。已是让他红了眼,真是好想废了这会儿在院子里静坐的那个女人。
“王爷,王妃问您何时过去用晚膳?”花蕊如今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到书房外,轻轻敲门问着。
司徒轶见着那满地的碎纸,冷声怒道:“让她滚!”
屋外的女子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自家王爷这般嫌恶与愤怒的样子。过去司徒轶对待下人,态度也都是谦逊温和。所以全府上下对于这个主子都是极为爱戴的。
只是王爷……似乎自从王妃嫁到府上以后……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就算对待平日里那些身份地位的丫鬟婢子都会暖声暖语的他,对着王妃……让她感觉竟还不如对着府上那些老嬷嬷来的温和。
冰凉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爱意,只有疏离。
今日竟然还带着这样大的火气。
只是这女子不知道,对于有些人来说,和自己不爱的女人在一起,是负担、是痛苦、更是愤恨。
司徒轶就是这样的人。
或许他人面对花蕊那样才色俱佳的美人,就算不爱,也是细语温软。
可他心里早有一人,所以不愿意将就,也不想将就。
自此后,七王府的书房便常常彻夜明亮。然而虽说遭到王爷的冷遇,花蕊在这王府中依旧是行动自由,深受尊敬。府中下人都被教养的很好,主母无宠,却依旧是正经的女主人。尊卑之别早就铭刻在每个人心中。
但即便这样,她依旧不甘心。
深闺凄冷,孤枕难眠。
这几日,司徒殇对于贤妃的宠幸,隐隐有着要超过之前夏大大的势头。看上去司徒殇似乎仅仅只是想着要安抚陈飞陈大人而已,但实际更像是被贤妃吸引。
宫里人传着,这贤妃的好日子终于是要来了。
旁人或许会对夏大大这有些一波三折的后院生活哀叹几分,但这事儿对于听轩阁知内情的众人来说,却是天大的好消息。
夏大大站在窗前,空洞洞地瞧着院子里梧桐树叶发黄飘落。
“自古帝王多薄幸,要不哪有这红颜多薄命?”
贤妃的爱宠,在夏大大意料之中。想着司徒殇此刻或许已是乐不思蜀了吧!其实她应该高兴才是,没了司徒殇这个眼睛,自己离宫计划的可能性又高了些。
只是……这宫廷礼仪的繁杂,她如今高居贵妃,这些日子来,心里的计较也已经有了七七八八。实在不知到了丧礼那时,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静妃如今执掌凤印,后妃死了,原本这丧礼应由着皇后操办,皇帝只需稍稍出席便可。但如今皇后之位虚悬,所以这事,按照礼制,司徒殇必定会交由静妃处理。
若是这宫中她的帮手只有春秋冬夏两人,当天必定是应付不过来,有些事,必须是有点儿权力和话语权的人出手才能够摆平。所谓的障碍比如太后,还比如,司徒殇。
“娘娘,信已经传出宫去了,公子这两日必定会寻个机会进宫来见您。”春秋见着夏大大站在窗前满脸愁容,小步上前在夏大大耳边轻声说到。
夏大大点点头:“嗯,本宫知道的。”
“春秋、冬夏,随我去趟静贤宫,咱们去拜见一下静妃娘娘。”
不敢多说什么,春秋只是俯身道是。但这心里头还是生出些疑惑,平日里夏大大总是习惯性待在听轩阁里,对外头的事,听听也不过一笑了之,不会多去问些什么。更不要说主动去拜访这宫里其他些贵人。她素来想着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的确,在夏大大心里,这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还是这小院子好些。
但这一趟,或许是非走不可了。
夏大大带着春秋冬夏,来到静贤宫。对她的到来,静妃自然是无比惊讶。
还记得多日以前,她向着夏大大投诚。当然,这“诚”究竟是否发自内心依旧是有待考证,但夏大大心里对今日的交易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想来她若离开,这静妃或许就离皇后的宝座更进一步。而这,也是她一直都梦寐以求的。原来夏大大也是承诺将她推上那个位置,并且发誓自己不会成为她的阻碍。当初就想着离开皇宫,自然是不会成为这女人的阻碍,现在就是实现自己承诺的时候了。
对于夏大大还有静妃而言,这都是个互利双赢的买卖。
顺着夏大大地眼神,静妃挥退下人,她想着睿贵妃这人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必定是有什么大事。
又联想到了最近几日的贤妃……静妃微微勾起嘴角。她以为夏大大是因着贤妃一事而来,毕竟当日,夏大大独自来静贤宫见她,就是想着推倒贤妃,或许现在贤妃得了皇帝宠爱,这贵妃娘娘心里也有些急了吧。
这深宫后院里向来不缺女人,柔美的、刚毅的……千种姿态,万般风情。或许前一秒你风光无限,后一刻也有可能被打入深渊,守着无尽的凄冷。
只是静妃是显然想差了。或许夏大大受了冷遇,可能还会是不是在心里菲薄一阵帝王无情,但这近日里司徒殇对她的冷淡,对于她而言还真真是最想想看到的啊!
“静妃姐姐,妹妹此次前来,是有事儿要拜托你。”夏大大本被静妃拉着手一左一右坐着。看周围人都散尽,夏大大忽然说出这话,一转身竟对着静妃跪了下去。
想着不过是因为贤妃的事儿,照着夏大大地性子,到底是不可能做出这种行为来。
静妃目瞪口呆地立马站起身来,双臂搀扶着夏大大:“妹妹这是在做什么!这不是分明想姐姐我折寿吗?!”静妃惊呼出声,见着夏大大抬起头,竟已经是泪眼汪汪,我见犹怜。
“妹妹,姐姐今日这地位都是你给的。姐姐也曾说过,你有什么心愿说出来,我必定会尽我所能为你办到。你先起来再说。”她胳膊肘一用力,夏大大也借力而起,心中也在浅浅笑着。毕竟这宫中女人,心计深的,说话简直就是放屁。她只是想检验一下,这静妃当日对她,究竟是否真心。
现在看来,她说的“赴汤蹈火以求之”果然是真话,这是否用尽全力夏大大不介意,毕竟她的“后事”或许只需要静妃微微动个嘴皮子,没有什么风险,就算到时候暴露了,静妃也可以推说是自己不知睿贵妃假死。照着不知者不罪,司徒殇想来也不会怪罪与她。
“姐姐……”夏大大声音有些哽咽,当然,这“哽咽”可以是感动也可以是委屈,究竟是什么估计只有夏大大才知道。春秋冬夏一直站在夏大大身后,看着自家主子这一身地脆弱无力之态,觉着她这戏演得还真是像。
“求姐姐帮我……”夏大大眼泪就这么花花流出来。静妃看着顿时也有些手足无措,这要她做什么还没说,怎么的,这样就哭出来了?只好连忙伸手给夏大大擦净眼泪。想着只为了贤妃一事居然会哭成这样,这姑娘平日看着强势,可能心里头还不过是个孩子。
再想想自己,也是从一个孩子过来的,未免有些同病相怜的心疼之感。
“妹妹想做什么,姐姐一定帮忙,一定帮忙。乖,就先别哭了。”静妃声音一场轻柔的说到。夏大大心里也是一吓!没想到这苦肉计还这样管用,她还什么没说,这静妃居然温柔成这样了?
“姐姐……我……我想出宫。我不要再待在宫里了!”夏大大不停地摇着自己的头,像极了一个任性、撒娇的少女。静妃听了这话则是不由一愣。
皇宫富丽堂皇,多少名媛淑女挤破了头地想要进来,想着一朝入了皇帝的眼,之后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睿贵妃今儿却说出这番话……宫中所有的后妃不应该都是想着如何更靠近皇上一些,分得更多的恩宠吗?为何今日她竟说了想要离宫这等荒唐的话!
自古这进了宫的妃子就别想着还能够出宫去,深宫埋枯骨,不是个笑话。除非像前日里的皇后,直接被送到太庙守灵。再说,这般谈论出宫,本来就是对皇上大大的不敬!
静妃万分慌乱地捂住了夏大大的嘴,生怕她脑子又说出个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来。目光凌厉地盯着一直安静地站着的春秋冬夏。
这两个丫头方才听到了睿贵妃说的话,若是顺着她常年再宫中生出的那对任何人都不信任的心思,这两人是万万不能留!
春秋冬夏能够明显感受到静妃心中的杀意,但她们面上根本就没有一丝应有的恐惧,反而生出了些淡淡的笑意。想着自己主子今儿还真是赌对了,就冲着这杀意,静妃也是可信的。静妃瞧着这两个丫头的反应,不由有些愣住。怎么?莫不是傻了?竟然还笑出来?!
夏大大泪眼朦胧的眸子此刻也闪过几分促狭,顺着静妃的手,靠着那松木凳子坐下,拿起手绢拭干眼泪。面色立马地恢复如常,嘴边带上微微的浅笑,眸光重新闪现出有些睿智的光芒。
“姐姐。”夏大大轻唤一声,静妃瞧着这立马变过脸来的夏大大,心里一阵的惊诧不已,对今日之事完全摸不着头脑。
“啊?”下意识应了声,然后直愣愣地望着夏大大。夏大大见着静妃那迷惑的目光,噗嗤一声不由笑了出来。
“姐姐坐吧。方才妹妹说的事,能否考虑一下?”她的声线清灵,听着十分舒服,让人不由沦陷其中。
“啊?什么事?”
“出宫之事。”夏大大淡淡地说着,仿佛这一话,根本就是无关紧要之事。
静妃此刻才想起,方才夏大大的一系列表现。心中不由苦笑,亏得自己还以为对方不过是个少不经事的小丫头,这苦情戏表演起来,居然就这样轻轻松松骗过她的眼睛。
方才的眼泪、话语全都是试探?
试探她是否真心,是否可信,是否值得冒险、值得托付。
看着夏大大这模样,想来她是相信自己了。心里头不由舒了口气,若是方才自己更有私心一些……又会出现怎样的局面?
自古以来对人最厉害的掌控,就是对人心的掌控,欲求、恐惧等等。今日之见,夏大大必定是深谙着人心之道。
“出宫之事,本宫计划许久,春秋冬夏都是本宫的人,可以完全信任。自古后妃,若想出宫,其实也就两个情况,一是像皇后一般受了罚,被赶出宫,还有一个就是死了,随着棺材一起出宫。”
“但像皇后那样,受罚守灵,这事儿是可遇不可求。没准惹怒了皇上,一不小心就丢了脑袋。本宫完全没有把握能够控制的好这尺度。
因此,就只剩下后边的那个选择了。”
静妃听着夏大大分析时淡淡的语气,听到她这最后一句话,直感觉自个儿这心惊肉跳啊!
究竟是怎样疯狂的想法啊?难道为了出宫,不惜去死?!
她不禁立马出声提醒道:“妹妹,你莫要糊涂!这后者是死了和墓葬一同出去,抬到妃陵中!你说这最后一个选择,难不成想去死?!这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想着什么外头世界的自由、快活……连命都没了,你拿什么去享啊!”
夏大大没有反驳,倒是笑笑:“姐姐这话还真真是说到我心里头了。”她顿了一会儿:“我也是想着这死了,便能出得了这皇宫。”
静妃惊诧地紧紧捂住双唇,眼睛瞪得老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你……夏大大你……”
她狭促着眼眸起身望着目瞪口呆的静妃:“姐姐难不成真以为我要自杀?倒是个法子可妹妹我向来惜命。”
“姐姐知道神医百里草是我师父。他给了我一丸药,能让人停止脉搏呼吸还有心跳,看上去就和死人一模一样。只是这药效只能持续五天,五天后我必须要醒来。
想着这是祝我出宫最好的法子了,只是后妃丧事向来繁复,或许这礼仪之类的事务便要耗费个三四天。三四天虽短,但这对于已成为‘死尸’的我,实在是太长。
姐姐如今掌管着凤印,后妃的后事想来皇上是会交给你来办的。所以妹妹在这儿想请姐姐帮这么个忙。”夏大大眼中带着希冀的说着。
这话九分真一分假。在后宫待得久了,对于外人还是不能够完全信任。信任这种东西,夏大大知道的,帮不了自己,有时可能还会害了自个儿的命。
百里草的出现,这宫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他又是个神医,还是自己的师傅。所以拿他来做幌子倒是不会让人起疑。月家的事儿是万万不能暴露的。这也算得上是夏大大手里最大的底牌,底牌这种东西,越少人知道越好。
静妃微蹙眉头,虽说自己也说着会尽力去帮助夏大大,但……帮忙这回事儿,若是伤害到了自己的利益,她也还是会掂量掂量的。
“只是不知道妹妹因何非得出宫?”
这话问出,夏大大就知道静妃这是在权衡利弊,勾一勾左边的嘴角:“姐姐应该还记得妹妹第一次到这静贤宫来同姐姐交易的内容吧?”
她自然是记得了,只是那时候夏大大不过让她不要插手自己和贤妃之间的事,然后夏大大答应会助她坐上那个位子。其实静妃她离后位站得现在已经很近了,只是……突然提这个又做什么?
瞧着静妃那有些疑惑的样子,夏大大接着说道:“我曾说,助姐姐坐上皇后的宝座,而且让姐姐放心,我不会成为您的阻碍。”这最后一句话,夏大大说的尤其得慢。此刻静妃若还看不出夏大大当时是什么意思,那她也枉在后宫这么些年。
要说心里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
静妃根本就想不到原来在夏大大刚进宫那会儿,她就已经想着要如何离开皇宫了。看来,这宫外各个女子心心念念着的皇宫,对于夏大大的吸引力还真是少得可怜,甚至一点儿都没有。
然而正像夏大大今日在听轩阁分析的那样,静妃在心中权衡一番,如今贤妃因为她的父亲有功而备受宠幸,夏大大在宫里向来是深得皇心,若夏大大突然“暴毙”,宫里少了个睿贵妃,也就少了个和她分司徒殇宠爱的人。
况且,若夏大大一直呆在宫里,此刻她对后位一点觊觎都没有,却不代表日后没有。
那个位子对女人的吸引力究竟有多大,她一直十分明白。所以在静妃掌握了凤印之后,根本就没想着再放手。
想来……帮助夏大大做这件事,对她自身而言,完全就是百利而无一害。
夏大大端起一盏茶,也不着急,就坐在那儿等着。瞧着静妃不断变化着的脸色,观察她的表情。面上也渐渐泛出极大的笑意。
今日这事儿看来是成了。
静妃沉吟一会儿说到:“出宫之事,兹事体大,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大大你真的想好了吗?”夏大大发现静妃这回竟然给她换了个称呼。
点头笑笑:“这宫妹妹是出定了!姐姐可愿帮我?”
在从静贤宫回听轩阁的路上,夏大大脸上一直都挂着笑,步伐也轻松许多。
得到静妃的帮助,想来在丧礼上,应是不会出什么纰漏。
在大明国,这贵妃的丧礼本是要进行十天的僧人诵经、哀悼,然后才能真正合棺密封,送往妃陵。这种礼仪夏大大原来是不知道的,若是她今日没来找静妃,或许真正到那时,她人的的确确是出得了皇宫,但魂百分百是不在了。十天啊!身体必定早早地被冻成冰块了吧!还想着出宫潇洒快活,简直是做梦。
但这回有了静妃,这一切就好办了呀!静妃方才说的不错,前段日子东边刚刚发生特大干旱,国库把大量的存粮都运往东边,同时京城又发生霍乱,死了那样多的人。若是现在,只是因为一个妃子的薨逝就不惜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那实在非一个明君应有的举措。
而司徒殇向来被百姓称颂为明君。
夏大大这会儿子不由想到现代那些被名声所绑架的高官们了,总是不断地抬升自己的身价,外头的名声如何,这身上的那身行头不管耗费多少也非得凑出来,好像这样才能显得自己多尊贵似的。
只是这古代君王,看起来比现代人还更要注重声誉这种东西。所以静妃所说,非常在理。
她答应夏大大会将僧人超度的时间压缩成三日,第四日午时就闭棺,放上半日等到众人都祭拜完全以后,就起棺前往妃陵。大致安排在第五日的午时,开陵墓大门,安葬。
回了听轩阁后,三人一进寝殿门,夏大大抬头就吓了一大跳。那个紫衣男人这会儿居然就着么大大咧咧地坐在她床上。两边的春秋冬夏想笑又不敢笑,连声道着告退。这主子说话,她们这做下人的自然是听不得更看不得的咯。
夏大大若是知道这俩丫头心里居然想着这个……肯定会把她们拦下。她和月枫又不会说些其他的什么话,谈话内容春秋冬夏两人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啊。
吓了一跳是因为压根儿就没想着,今儿早上春秋才传的消息,月枫居然这么快就进了宫。
两个丫头推到门外,关上门,眼观鼻口观心老老实实地守着。夏大大这会儿倒是被她俩弄得有些尴尬,于是干咳了几声。
“额……那个月枫啊,你今儿怎么会来?”
月枫显然感觉这女人这问题问得实在没了水准,什么怎么会来,不是她找了他吗?
他有些不想回答,面带疑惑。
夏大大也发觉自己这问题实在是……
“我今日去见了静妃,她现在掌着凤印。若是我‘死了’,这丧礼应该是由她全权负责的。”夏大大正了正神色,然后摒去杂念,一扫方才的尴尬。月枫也是很认真听着。
后来谈到丧礼的安排。想要将夏大大救出去就必须从这丧礼中的漏洞着手。
月枫在听到棺木在第四日晚间会在妃陵外停留一夜时,目光亮了亮。夏大大见着这眼神,心中也是一喜,果真是同道中人,都想着在这时候狸猫换太子。
两人互换目光,便知道各自的心思是大体相同的。
“想必这贵妃薨逝的消息,月家公子应该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吧?”夏大大轻掩樱唇笑到。
月枫也是配合她笑着:“小生不才,倒还是练就了副千里眼和顺风耳。宫内外的事儿,娘娘您说,能逃过我的眼睛吗?”
想着这夏大大或许在宫中生活的实在无趣,来把惊险刺激的,倒的确是新鲜。其实在他的生活里,这般玩儿法,也是头一次。
毕竟月家家主,本就少见外人,更何况还是这皇宫中的后妃。
但生命总是有诸多巧合,都是因缘际会。
两人相视而笑沉默半晌。
“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在宫中筹备。”然后月枫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这药是我让百里草制的,服下去会让人持续发烧,看上去像是病入膏肓,其实一点儿事儿都没。想着以可儿这演戏的功力,装成重病脑子不清楚之类的患者,应该小菜一碟吧?”
夏大大夺过那药,斜了眼月枫:“说谁脑子不清楚呢!说到演戏,或许下一个奥斯卡影后就是我啦!”
“奥斯卡?”
夏大大这才发现说漏嘴:“额……不是……我也解释不清,你先走吧。这皇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多来不好!赶紧回你望月楼吃个饭喝个小酒。安排安排打劫尸体的人吧!”
月枫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突然多了几条黑线……这喝酒吃饭就算了,什么叫……打劫尸体?
送走月枫以后,夏大大真是想仰天长啸,美好的人生就要开始了!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有着高文化的进步青年,老天让她穿到这个朝代,不混个风生水起都对不起自己从幼儿园到高中寒窗苦读十五年的艰辛经历!
正想着未来美好生活的夏大大,脑海中突然掠过一个男子的身影。
她在这个时代,交的第一个朋友。
若是自己死了,司徒轶应该会很伤心吧……只是还好,现在还有花蕊陪着她。虽然花蕊对她有些刻薄……但在这个时代,丈夫是天,花蕊应该是会好好待他的。
夏大大静坐窗前,想着这么几个月在自个儿身上发生的事。
虽然顾明成说万事随遇而安,可她还是做不到就这么守着一亩三分地,坐等老死。
若真是这样,自己也真是够窝囊的。脑袋里那样多现代思想,如果不能学学那些穿越剧里的男女主角,打拼出一片广阔天地来,她还真就对不起这么神奇的一次穿越了!
而现在静贤宫里,静妃将自己关在房里,心情还是处在一片震惊之中没有恢复过来。
外边天色渐晚,红烛亮光将影子远远地投射在略显昏黄的墙壁上。
“姐姐,我生来和你们就不是同类人。那时进宫,想着是否能够也你们这大明的女子一样,一心一意只想着丈夫,当他是天,一辈子爱他敬他为他,无论在他心中自己是占着个多么微不足道的地方,也不管他身边是否又是不是多出几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我本以为能够像你们这样。
只是现在看来,实在做不到。我做不到无私,我想要的都是占有。或许不需要完全占有他的一切,我只想那个男人心里就我一人,也只能有我一人。
但这皇宫里坐在那把椅子上的男人,他的身份地位以及他所要负起的责任让他,永远不可能只爱一人。
也许他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
夏大大的话,还在静妃的耳边盘旋。她想要出宫,那是自己在深宫这么多年都未曾敢想的。皇上曾由衷夸赞睿贵妃是奇女子,那是静妃并无多少赞同之意。但过了今日……她想,那便帮她一把,这等活得潇潇洒洒的女子,若是困在深宫里,就算身不死,心也会死。
不得不说,她羡慕她。不羁、骄傲,潇洒、自在。
这几日,花蕊时常进宫,当了个太后的好儿媳。总陪着萧君凝吃饭下棋赏花喝茶。而夏大大除了那日到静贤宫外,就没出过门。
这天,一个陌生的丫头居然来到听轩阁外。
“贵妃娘娘,我们家王妃想请您到御花园荷池旁相聚。王妃在那儿摆了些蔬果,想请您一起去喝茶聊天。”
这王妃……说的必定不会是摄政王王妃,除此外,那便只可能是七王妃花蕊了。
夏大大点头应好,身后的冬夏本想拦下但还是被夏大大快了一步。心里头不由懊恼非常:“娘娘!”冬夏气得直跺脚:“这七王妃向来和咱们犯冲,今日这邀请,保定还是宴无好宴。您怎么就应下了!”
“傻丫头,现在她可是如假包换的王妃。这位份可比你家娘娘我高上一级呢。而且人家说请咱们,已经算是给我们面子了,若是不去,这可是更大的把柄啊!待会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我这不还有你们俩吗?怕什么,难道她还会杀了我不成?”
夏大大笑笑便站起身来准备更衣。这花蕊怕是也有所准备,哪儿设宴都行,竟然选的是这荷花池边儿上。
忽然心里觉得有些堵得慌,原本关系好好的两个姐妹,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你想方设法地要害我,我拼尽全力地要防着你的模样了!
到了荷池,果真见一清丽佳人站在池塘中央的小船上,在莲叶里漂流。今日的花蕊没有穿王妃的正服,而是像个邻家姑娘一般,一袭白衫,颇有番清纯可人的风味。见到夏大大时,没遇见不由流露出娇媚的神态,似乎是在说这自己婚后日子是怎样美满。
夏大大自然是不会知道七王府中,夜夜守着孤灯的女子是谁。看着花蕊这模样,向来司徒轶对她必定是极好的。
“诶!贵妃娘娘,在这儿!”花蕊远远地也瞅见夏大大,站起身朝着她挥手喊道。
让划船的小太监朝岸边划去,冬夏和春秋站在夏大大身后,总觉得这在和吃上的酒宴,别人设的或许能够说是别有新意、浪漫非常,但她俩对于花蕊本来就心存恶感,这会儿一心就想着,这女人如此诡异的行为,又想干嘛?
不过这会儿夏大大人来都来了,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那船十分狭小,也只剩下花蕊对面的一个空位。
看来这王妃娘娘是不想让她的贴身丫鬟们上船了。夏大大嘴边弯起一抹隐隐的似讥似讽的笑意。
她前些日子说拜百里草为师,学了点功夫可不只是动动嘴皮子玩玩的。花蕊要真想做些什么,到时候吃亏的究竟是谁还有待考证。
春秋冬夏看着夏大大的眼睛里有难掩的担忧,她只是拍拍两人的手,摇摇头示意他们别太担心自己。
然后抬头缓步登上那个小船,转身坐下。
船儿颤颤巍巍地渐渐行进荷花池,远远望过去只有一片碧绿和小船驶过留下的一条荡漾着的水线。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岸边人突然听到噗通的一声,随后就是七王妃的尖叫。
“啊!快来人啊!贵妃娘娘落水了!”
那荷叶高低不平,将整艘船都掩盖其中。只能借着声音辨位,但她们这是在湖心,真正找过去,想必这睿贵妃早就溺毙了吧!
春秋冬夏都蹙着眉互看两眼。
自己主子如今这身手也不算差,怎可能这样轻易就掉入湖中?况且……夏大大会洇水,这事儿她们俩都是知道的。
瞧着花蕊这般扯破嗓子的叫声,看来自家主子是可以做出溺水的模样。
心里不由松口气。想到前几日公子拿来的那丸药,本来是想找个机会假装生病……呵,看来今日的确是个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