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伯文出了皇宫坐上停在宫外的官轿,良久没有开口,心腹小厮问道:“老爷,可是要回府?”
高伯文回想着方才皇上的那番话,觉得颇有深意,可一时又猜不透其中的端倪,便道:“掉头,去安平王世子府。”
若说初接到圣旨高伯文还有些云里雾里,虽然圣上处置韩琪是大势所趋,可他区区一个工部左侍郎,按理说得到拔擢的机会实在不大。更何况此番可谓是临危受命,若是做的不好,只怕还会累及家人。
但听到圣旨中提到命安平王世子从旁协助他时,他便明白了,想来圣上真正属意做钦差大臣的应当是安平王世子,他只是一颗掩人耳目的棋子。想通了这一点,高伯文便决定要去安平王府走一遭,至少能和那位世子达成某种默契。
听闻管家禀告新上任的工部尚书高伯文高大人登门,正与齐慕枫和孟行止一道坐在花厅中品茗的高子皓便坐不住了:“世子,要不容我到你的书房暂避一下?”若是让自家老爹知道他这工部尚书的职务是被他这个儿子给坑来的,只怕非要打断他那两条腿不可。
齐慕枫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高子皓疑惑地看向孟行止,却见他已经整了整衣冠,恭敬地站起身,再看门口那个穿着从一品官服的身影不是他老爹高尚书是谁,高子皓扯了扯嘴角,立刻换上一副狗腿的表情。
高伯文一进花厅,先恭敬地向齐慕枫抱了抱拳:“微臣参见世子。”
齐慕枫只抱拳作揖便算是全了礼数,他本就是皇室中人,又是圣上亲封的安平王世子,虽然没有官位,可品阶却在高伯文之上,应该是高伯文向他行礼才是。
“(行止)子皓见过高大人。”孟行止与高子皓异口同声道,孟行止虽为宁寿侯府嫡长孙,但并无品阶,又是晚辈自然是要向高伯文行礼的。
高伯文和颜悦色地虚扶了孟行止一把,目光却是如刀子一般飞向高子皓,这个混账东西怎会在此,看得高子皓不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高大人不必多礼,这个时辰您是刚从宫中出来吧,怎么来了本世子这里?”齐慕枫请了高伯文落座,便有机灵的小厮给他上了茶。
“微臣听闻世子近来身子微恙,心中惶恐,”方才在宫中皇上特意交代要好生照顾这位爷,他可不敢怠慢:“不如明日由微臣率领一半的钦差卫队先行出发赶往江南道,等世子身子好些再带着剩下的钦差卫队与微臣会合。”
“高大人的美意本世子心领了,不过高大人乃是钦差大臣,本世子不过是从旁协助,这钦差卫队还是由大人统领得好。”齐慕枫微微一笑:“明日本世子会乘坐马车取道陪都,有劳高大人在江南道等候。”
“世子大义,微臣佩服,这便不打扰世子休息,先行告退。”没想到这一趟登门竟然会得到这样一个消息,若非有旁人在场,高伯文定是要问个清楚明白,现在却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起身告辞。
临走时高伯文瞪了高子皓好几眼,示意他随自己回府,奈何高子皓装傻充愣,全当没看懂他的暗示。
等高伯文离开花厅,高子皓才彻底瘫软在座位上:“完了完了,这回怕是连我娘都救不了我了。”说完又可怜兮兮地对齐慕枫道:“世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今晚收留我吧。”
“子皓兄,不只是你,就连我今晚也是回不去的。”孟行止看着一脸高深莫测的齐慕枫,忍不住提示了一句。
等高子皓明白孟行止的意思时,他们已经趁着夜色三人三骑飞奔在前往陪都的官道上。
高子皓与孟行止并排狂奔,一路上高子皓都在追问孟行止:“行止兄,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世子今晚便会出发的?”
孟行止看了眼齐慕枫的背影,淡淡道:“因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高子皓回味了一会儿,顿时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他真是傻了,以世子的精明程度怎么可能跟外人暴露自己的行踪,就算有,那也一定是世子精心设计的圈套,专门引那些傻子上钩呢,也不知道明日代替世子被安排在马车里的是哪个倒霉蛋。
这时正在整理药箱的胡太医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明日就要出发去陪都,自己莫不是感染了风寒?替自己把脉后感觉并无大碍,胡太医才松了口气,转身给自己熬了碗中药服下。
“加快速度,明日陪都城门一开,立刻进城。”齐慕枫清冷的声音传来,孟行止和高子皓皆是一扬马鞭,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太子所住的东宫和二皇子、四皇子所住的皇子殿也纷纷收到了暗卫传来的消息。
“呵,这齐慕枫不会是傻了吧,竟然坐马车取道陪都前往江南道,怕这一路上的灾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给淹死了。”得知皇上派了新上任的工部尚书高伯文和齐慕枫前去赈灾,四皇子齐慕轼难得的只是说了句风凉话。
谁不知道这高老太爷乃是帝师,只要父皇在一天,高家便只会是纯臣,而齐慕枫又是从不与诸皇子深交。这两人一个踩了韩琪上位,成了他那位太子皇兄的眼中钉,另一个就算再优秀也不会是他称帝的障碍,反而还替他解了围。
想到这,四皇子齐慕轼倒是颇有闲情地冲安平王世子府方向举了举杯:“堂兄一路走好啊。”
二皇子齐慕迩得了消息,不多时就起身去了钟粹宫,他的母妃是兵部尚书叶家的嫡女,如今四妃之首的叶贵妃,除了二皇子,她还给元德帝生下了长女雨柔公主。
“儿臣参见母妃。”
只见一美貌妇人身穿五色锦盘金彩绣绫宫装,梳着朝阳五凤髻,头戴朝阳五凤挂珠钗正靠坐在贵妃椅上和雨柔公主说着趣事,母女俩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听到来人的声音,叶贵妃眼中闪过一道惊喜:“快起来,皇儿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了?”
雨柔公主也起身向齐慕迩行礼:“见过皇兄。”
“妹妹请起。”
齐慕迩上前走到叶贵妃左侧,接过宫女手中六菱纱扇,自己替她扇着:“儿臣这不是多日未见母妃,心中想念的紧,这便跑来了。”
叶贵妃噗呲一声笑了,伸手点了点齐慕迩的额头:“你这孩子,惯会哄我开心,将来还不知道要骗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呢。”
雨柔公主也掩着嘴偷笑:“正是,看来我以后会有好多嫂子了。”
“儿臣尚未及冠,成亲一事还早呢。”齐慕迩被闹了个大红脸。
“早什么?东宫那位不过比你大了半岁,这便已经忙活上了。”叶贵妃伸手指了指景仁宫的方向。
叶贵妃顺手拉了齐慕迩在身侧的椅子上坐了:“不过皇儿说的也对,要是成了亲那可就得出宫建府,到时候母妃想要见皇儿一面也不容易。”叶贵妃说着掏出锦帕点了点眼角。
雨柔公主忙上前安慰了叶贵妃一番:“母妃,还有儿臣在呢,儿臣会一直陪在母妃身边。”
叶贵妃忍不住又笑了:“就怕到时候遇到了如意郎君,母妃想留你也留不住。”
这下雨柔公主也羞得跺了跺脚:“母妃太坏了,儿臣不理您了。”说着就行了礼跑了出去,齐慕迩顺势屏退了左右,关上了门。
“母妃,儿臣此番前来是想问您借人。”齐慕迩这才说起了正事。
“儿臣知道外祖父手中训练了不少暗卫,精通刺杀,儿臣想要杀一个人。”
叶贵妃诧异地问道:“是谁?”
“齐慕枫。”
叶贵妃拿在手里的锦帕掉在了地上:“你疯了,那可是安平王唯一的儿子。”
齐慕迩凑在叶贵妃耳边嘀咕了一阵,叶贵妃的神情就有些复杂:“如你所说,这确实是一个嫁祸给太子的好机会,可是若是被那齐慕枫逃过一劫,可就是后患无穷,安平王手中可是有五十万大军。”
“母妃所言甚是,如今高伯文成了工部尚书,太子就像是断了一只手臂,定然是对高伯文恨之入骨,可高家是纯臣,只忠心于父皇,太子纵然恨极,却也是无可奈何。”
“唯有齐慕枫孤身坐马车前往陪都,那里遍地都是灾民,若是齐慕枫死在了那里,便是高伯文护卫不利,父皇必然震怒。到时高伯文工部尚书之位不保,太子找机会拿回工部,定会引得父皇怀疑,可谓一箭双雕。”
既能让讨厌的齐慕枫死,又能让父皇疑心太子,到时安平王无人继承,这兵权便只能收回,若是他筹谋得当,未尝不能从父皇手中拿到,又或者他可以想办法取得安平王的信任,让他站到自己这一边来。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宫女的声音:“雨柔公主您怎么不进去?”
齐慕迩面色骤变,大步走到门边,将雨柔公主拉了进去:“妹妹刚才都听到了什么?”
雨柔公主年仅九岁,平日里叶贵妃都是娇养着,心思单纯,只能用两只手用力地拧着手中的锦帕:“雨柔…雨柔什么都没有听到。”
齐慕迩摸了摸她的头,哄道:“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