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久夜!”
当尤达好不容易来到之前樱花公主所在的位置之时,少女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切……”
虽说这样的情况多少还在他的预料之内,不过眼见着这空旷的道路,青年还是不由得咂了咂嘴。
细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在二楼看到的场景,尤达先是看了看地面,随后又抬起头,向着记忆当中少女离开的方向奔跑着。说实在的,这种做法实在是算不上高明,不过青年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他不是阿瑟。柯南道尔,更不是那位神乎其神的大侦探福尔摩斯,没有办法凭借那敏锐的观察力与逻辑分析能力推理出她到底会逃向什么地方。因此,自己所能够做到的,便是用这种笨办法尽可能快地追上去,然后祈祷对方不会在中途临时更换方向。
跑过因人们上班而显得静谧的住民区,从热热闹闹的商业街之中穿行而出,青年很快便到达了整个伦敦的政治中心——坐落着各种政府机关的西敏市。这一路上遇到的十字路口不在少数,而他却都是凭借直觉来选择方向的……说句实在话,此刻的尤达几乎已经放弃了找到那位少女的希望,不过在心里面,某种名为“不甘”的情绪还依然起着作用,驱使他向前迈出步伐。
快点,再快一点的话,说不定……
在莱斯特广场当中那满是明星们的签名与手印的“星光大道”上疾驰,把各个饭馆与剧院甩在脑后。很快,他便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那尊高耸入云的立柱,威风凛凛的纳尔逊雕像旁边,大片大片的白色如同雪花一般飞舞盘旋……看着这一幕,尤达的眼睛顿时便亮了起来。
……对了,特拉法加广场!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将要达成目标的兴奋瞬间压过了长时间奔跑带来的疲惫感,青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提高速度,不顾周围人那怪异的眼神,卖力地冲向了自己的目标。
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凭借着那足以让奥运短跑冠军羞愧不已的速度,他总算是踏入了这个广场的范围之内,不过……
“……不在这里……”
环视着根本就没有几个人在的广场,尤达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啊,是啊……谁规定她一定就会跑到这里呢?以佐久夜的聪明,自己可以想到的地方,她也一定可以想到。凭借这一点故意把自己诱导到这里,然后她再从其他地方逃走,这样想反而会比较合理。
真是……惯性思维害人不浅啊……
无奈地摇了摇头,他逐渐地放缓脚步,直到纳尔逊纪念柱前才彻底停下,让疲劳的躯体得到一时的休息。看着这足有五十多米高的宏伟立柱,尤达抿着嘴,久久也不能说出一句话来。
说起来,自己跟她——神日本佐久夜姬命的初次相遇,貌似就是在这里吧?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只是个普通的旅客,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跟自己产生什么交集。当然,又有谁能预料到呢,在路旁偶然遇上的一个人,居然会是日本的皇女,而且接下来还大声宣言“跟我回日本吧”呢?
不管听起来如何的令人难以置信,可这就是铁打的事实。在接下来的数日中,这位少女毫不在意地舍弃了大使馆内优渥的生活环境,光明正大地入住了他那穷酸的二手房。甚至在即将离开之前,还留下了一笔足以支持他们渡过难关的巨款。再之后,在尤达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之时,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以一种足以令任何人意外的方式……
“……可恶!为什么啊!”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用力地捶起了立柱的表面。
哗啦,哗啦……
兴许是因为感觉到了他的情感的缘故,站在纳尔逊雕像上的鸽子们顿时被惊得四散飞去,发出一片扑楞楞的声响。不过,也并非所有的鸽子都是如此,其中四只胆子特别肥的,不仅没有远离他——正相反,它们直挺挺地从五十多米的高空当中跳了下来,环在青年的四周飞来飞去。尤达不由得愣了半秒,然后有些不确定地叫出了它们的名字。
“呃……金刚,比睿,榛名,还有……雾岛?”
“……”
鸽子们只是扑楞扑楞地飞着,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当然它们也没有办法说话就是了。
……怎么连这都想不到……青年苦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说起来,这四个名字不过是佐久夜一时兴起送给它们的,自己可没有那种过目不忘的本事,可以在仅见过一次面的情况下,就凭借身体上的一些细节跟他们的名字对上号——至少没有办法叫出那些非人形生物的名字。只不过,这四只鸽子却是个例外,它们天性中貌似有一种亲近人的因子,使得这些鸟儿在之前,同类们都纷纷从立柱上逃离之时,它们反而飞下来落在了尤达的身边——就如同它们在数天前停在樱花公主的面前一般。可以说,让青年叫出这四个名字来的,是它们的性格特征,而并非外貌。
仅仅凭借性格就将四个只见过一面的人……错了,四只只见过一面的鸽子认出来,放在平时,尤达也是断然不会相信的。不过此时此刻,某种难以严明的“直觉”却在强烈地提醒着他,事情的真相就是这个样子的。挠了挠头,青年略微地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去问这些理论上没有办法听懂人话的小动物……然而,正在这时,鸽子们却突然从他的身边飞走,绕到了这尊立柱的后方。
……别理会他们,你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青年的脑中,某个名为“理性”的声音高声提醒着。可不知为什么,无意识之间,尤达的身体却完全没有顺从大脑的意志,自作主张地动了起来。顺着鸽子们为自己指出的方向,他并不怎么费劲地便绕到了立柱的后方,然后……
“……”
……他便看见了,自己所追逐的那个身影。
樱花公主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纤细而修长的睫毛低垂着。她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看着眼前这些由自己命名的鸟儿们,丝毫没有发觉周边的动静。直到一双黑色的皮鞋进入到了视线之中,少女这才恍然惊觉,就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一般撒腿便跑。只不过,兴许是那双洋溢着东洋古典风味的高底木屐实在是不适合运动的缘故,她还没能跑出几步,就重心不稳地摔向了前方……
“小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少女却突然感觉自己撞到了些什么。她敢肯定这绝不是自己逃跑时慌不择路地选择了一个有障碍的方向——特拉法加广场虽说是一个对于英国人而言颇有纪念意义的地方,可就算再有纪念意义,它也没有办法超过“广场”的范畴,除了她身后的那根纳尔逊纪念柱之外,这里的地形都是一马平川,根本就没有什么足以被称作“障碍”的东西。再加上自己背后的那股触感,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啪!
用力地打开环在自己身边的那只手,在青年惊讶的视线当中,樱花公主后退了两步,右手抓着自己的左手腕,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尤达微微地愣了愣,不过想到自己之前贸然抱住一位未婚的少女——尤其是一位在这方面上相当重视的东方少女,是一件多么失礼的事情,他心下也就释然了。无奈地苦笑着,青年摊开手,尝试着解释道。
“那个……佐久夜……”
“……我先走了。”
“等一下!”
硬生生地叫住了在他说完话之前便转身离开的佐久夜,尤达大声地问道。
“……今天上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会真的加入了德国跟见证人的同盟……”
“与你无关。”
“喂!佐久夜!”
“……”
青年紧锁着眉头,认真地注视着那张人偶般精致的面庞。而东洋的樱花公主也抬起那双绛紫色的大眼睛,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着……数秒钟之后,还是尤达首先招架不住了。他长叹着按着额头,以近乎恳求一般地语气开口了。
“……那么至少,可以告诉我原因吧?如果你有什么困难的话,我说不定可以找到解决办法……就算找不到也无所谓,我会尽一切努力来帮助你。”
“毕竟,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
看到少女久久都没有反应,尤达忍不住向前迈出了一步。然而,正当他想要继续接近过去的时候……
“走开……”
“嗯?你说什……”
“……走开!”
“——!!”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个黑漆漆的圆形洞口突然对准了自己。那是枪口,著名的毛瑟公司生产的毛瑟C96手枪的枪口,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闪着森冷的光芒。这种手枪因为造价昂贵等原因,在德意志帝国军队内部并没有怎么列装,不过相对的,它却是世界各殖民地反抗军,尤其是亚洲殖民地人民的最爱——在另一个时空,某国横店出品的各种抗日神剧之中,经常可以看到那些抗日奇侠们双持这种手枪一个打十个的场景。虽然这多少有些夸张,不过也的确在某方面上说明了它在当时非欧美国家当中的受欢迎程度。
令那黑洞洞的枪口遥遥地对准了他,仿佛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少女绷紧了脸颊,沉声说道。
“……你又明白些什么……”
“……”
啊……是啊……
……自己,又到底明白她些什么呢?
的确,这位少女在刚见面后不久就对自己做出了“请跟我结婚吧”这样热烈的“告白”;的确,她与自己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数天之久……不过,说到底……
……自己,又了解她些什么呢?
她的喜好?她的理想?她的过去?她所背负的?
没有,都没有。其实,自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
面对着这样的一句话,青年感觉自己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少女如樱花般决绝地转过身子,漆黑的长发剧烈地摇曳着,洒下几点亮闪闪的光芒。
……等等,光点?
尤达微微地愣了一会儿,心里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而就在这短暂的时间之内,佐久夜便已经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原地。
……万千樱花同时零落的景象固然美丽,可从它们离开枝头的那一刻起,它们就再也别想重新回到自己所栖息的枝桠上了……此时的少女,给他的正是这样的感觉。如果在这时放任她离开的话,自己恐怕真的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抱着这样的冲动,青年总算是忍不住大喊道。
“喂!等……”
啪!
然后,少女开枪了。
在他的视界之中,子弹正歪歪斜斜地朝着自己的侧腹飞去。根据他的计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枪大概会贴着自己的侧面极限擦过,根本就无法造成什么伤害……
噗嗤——
鲜血四溅。
尤达不由得惊呆了,而佐久夜微微地愣了愣神。理由很简单——这飞溅而起的血液并不属于尤达,当然,更不可能属于她自己,而是,而是属于……
……属于那不知在什么时候,便挡在了两人之间的白色鸟儿。
就仿佛是一具被小孩子玩坏掉的玩偶一般,那只鸽子先是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然后又重重地摔了下来,在地面上擦出了一条残缺的血迹。面对着这意料之外的一幕,少女咬紧了牙齿,仿佛是在对他,又仿佛是在对自己,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什么的……”
“……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说完,她就像是害怕再继续看下去一般地,飞快地离开了原地。只留下尤达与地上那只破破烂烂的鸽子,沉默不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