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666年,英国王政复辟时期,一场世界历史上空前的火灾,轰轰烈烈地降临在了伦敦。
灾难开始于9月2日凌晨,一间面包铺因不明原因起火。然后,伴随着一场大风,火焰迅速地吞噬了整个伦敦。大火持续了四天,包括87座教堂,44间公司,以及13200间房屋在内的建筑物都被尽数烧毁。根据事后进行的统计,这大概相当于当时欧洲最大城市之一伦敦总面积的六分之一,造成的损失相当于一千万英镑——按照伦敦这座城市的收入情况来看,这座城市需要八百年才能弥补得起这个损失。虽说这场大火的重建工作实际上强有力地拉动了内需,使得英国的经济在短期内有了很大的起色,不过,这却并不妨碍人们为它的破坏力而感到惊叹。
理论上来说,生活在二十世纪初的夜莺是不可能目睹过数百年前发生的事情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少女,头脑之中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那熟悉却又陌生的场景。
恐惧。
灼烧。
炽热。
烈焰烤炙着房子,仿佛无穷无尽的火蛇,从炼狱的底部菀延着爬上人间。热浪一波接着一波冲上屋顶,有如无形的大手般抚动着他们的头发。
男孩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火光投射在他的脸上,时明时暗,让少女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然后……
“不好!爸爸妈妈和孩子们还在里面!”
尤达突然大叫了起来。
在夜莺反应过来之前,他便迅速地从原地坐起,直向着梯子处奔去。不多时,他便一跃而下,从敞开的天窗里进到屋子之中。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夜莺也咬着牙,紧紧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轰——!
“呀!”
炎热的火场之中,少女才刚刚爬到一半,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便从半空中袭来,将整条梯子破坏成了两截。她惊叫着从半空中坠落,以一种不太雅观的姿态重重地摔在地上。不过很快地,她便坚持着从地上爬起,试图跟上哥哥大人的步伐。
轰——!
又是一阵爆炸声响起,在房屋里卷起一片激烈的暴风。受到它的影响,这件杂物房里的储藏的东西——无论大小——全部都开始动了起来。满盛着各类物品的麻袋或箱子被吹倒,其中的物件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而一些较细小的东西,更是直接为飓风所高高吹起,尖啸着,仿佛雨点一般击打在身后的墙壁上。
呼——!
只听耳畔响起一阵呼啸声,少女下意识地偏过头,面颊上顿时便传来了一丝冰凉的触感。
那似乎是……山羊头?轻轻地按着脸上被它划过的地方,夜莺不由得这样想到。神之子的象征是羔羊,敌基督的象征则是山羊,这在西方基督教世界可是早已深入人心的观念,甚至连拜撒旦者所组成的秘密结社,其徽标往往也是它。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这个家里会出现这种东西?
夜莺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现实却强硬地令她回过了神来。
男孩用一只手臂护住眼睛,顶着剧烈的暴风缓缓地向前走去。他的头发在空中疯狂地舞动,帆布制的衣服贴在身上咧咧作响,可这一切却都丝毫无损他前进的决心。
然而就在这时,一样东西却在风中直接命中了他的脑袋……
“啊!”
男孩痛苦地呼叫着,仰头便倒在了地上。
“哥哥大人!”
眼见着这一幕,少女连忙小跑着冲上了前去,用力地将倒下的他拉到了一个看似很重的箱子之后,通过它来这逼住自己两个人的形体。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细小的物件在风力的驱使之下依旧漫天飞舞,从箱子后传来的声音令少女吓得几乎涩缩成一团。最开始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将尤达的脑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而没多久之后,她就开始紧紧地抱住男孩的上半身。狂风呼啸,烈火怒号,在这风与火的二重协奏之下,夜莺隐隐约约地从风中听到了些什么。
“……来的人居然是你吗,爱德华。韦特。”
那是一个压抑,厚重,充满磁性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属于他们的那位父亲。
“没错,「启示录之兽」与「巴比伦娼妓」。如您所见,我代表着结社来向两位送上问候了。”
紧接着的是一阵不急不躁,属于年轻人的声音。说来也奇怪,那人说话的口音明明带着几分“扬基佬”(美国人)的味道,可语调中蕴含着的大不列颠式的从容不迫,却远远超过了夜莺至今为止所见到过的任何一个人。
……这人到底是谁?少女努力地思考着,却并没能在脑海中找到与那个声音相符合的对象。
本来,她来到这个家也不过就是前几个月的事情,就算有几个父母的熟人自己没有见过,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夜莺却本能地察觉到,这事似乎并不是那么的简单……
“哼哼,那还真是够巧的……说吧,黄金黎明——”
“请注意,先生。在结社据点之外的地方,可不要轻易地说出那个名字。”
“是是,我知道,会规的倒数第二条,对吧?”
讥讽一般地,他们的父亲这样说道。
“不过,你难不成天真到认为这种东西能对我产生什么约束?”
听到这一句话,那个将美式口音与英式腔调完美地融合于一体的男人不由得愣了半晌。不过随即,他也同样笑了出来。
“……也对。若非如此的话,您也就不会是「启示录之兽」了。”
男人颇为赞叹地说道。不过对此,对方似乎并不感冒。
“别废话了,我再重复一遍,他们派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冷哼着,他如是询问道。对于他这油盐不进蛮不讲理的态度,男人也只得苦笑了出来。
“好吧好吧,那我就直说了——按照结社中某些人的说法,先生您前不久去了约翰。弥尔顿的旧居,是吧?”
“……是又怎么样?”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您能把《失乐园》交出来吗?”
男人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