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刚刚被顷叫起的尤达一从楼梯上走下来,便看见了正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的佐久夜。
“……”
少女面色严肃地,将一大张报纸摊在自己的面前,从青年那个角度来看,她几乎是将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这让他不由得有些好奇。
“早啊,佐久夜。在看些什么呢?”
樱花公主轻轻地颤了颤,立刻从报纸中抬起了头。
“啊,尤达,早上好。”
将抓着报纸边沿的双手摊平,佐久夜把那张东西推到了他的面前。
……《朝日新闻》?日本本土的报纸吗?
看着那扑面而来的不认识的文字,尤达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起来。于是乎,才看了不到两秒钟的他果断地将视线移到了中间的那副黑白照片上。
在画面当中,一位穿着军服,胸前佩有无数勋章的中年男人,正低着头沮丧地走着。而在他的旁边,无数记者拿着照相机与笔记本一路跟随……没有文字说明,看了老半天都没能看懂的青年只好抬起头求助于面前的少女。
“内阁的总理大臣倒台了。”
她简短地概括着,然后便娴熟地折起报纸,放在了一边。
“是……这样吗?”
“是的。在日本,除了第二次伊藤博文内阁以及桂太郎大人的战时内阁之外,其他届的内阁都很短命。我们都已经习惯这种事情了。”
不知为何,尤达总感觉对面是在有意地隐瞒些什么。他疑惑地挠了挠头,正想要开口询问,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的佐久夜却抢先开口了。
“尤达,过来这边。”
啪啪。轻轻地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拍了两下,少女眨了眨眼睛,一脸希冀地盯着他的面孔。待到一头雾水的青年犹豫着在这个充满了亲密意味的位子上坐下后,樱花公主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两个盒子摆上了面前的茶几。
“这个是……”
“占卜。”
简短地回答着,少女打开了其中较大的那个,将其中所容纳的东西——大阿尔克那塔罗牌,拿在手中切洗着。
哦,说起来她还会玩这个……不过怎么突然想起这茬来?
他的心里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疑问。就在这当口,佐久夜已经灵活地运作了起来。
先是令塔罗牌背面朝上,将自上往下数到的第七张卡置于桌上。随后,又抽出其下的五张摆在四周,组成了一个十字架的形状。做完这一切后,她又在剩下的牌堆中数出第七至第十张,斜置,在十字架的右方排成了一个竖条。尤达虽然对于占卜一类的魔法并不熟悉,不过倒也认得这种阵势——相当古典的凯尔特十字占卜法。
等等……尤达忽然意识到了某个重要的问题。
“你这是在帮谁占卜呢?”
“尤达啊。”
“我,我?可为什么突然……”
尴尬地摸了摸后脑,他感觉自己的这个问题似乎是无法得到答案,于是又接着开口道。
“……再者,塔罗牌占卜不是要先询问对方,确认对方想要知道哪方面的内容才可以进行的吗?”
“没关系,我已经帮你想好了。”
“是什么?”
“恋爱。”
啪啪啪地翻开倒扣的塔罗牌,少女如是回答道。
尤达瞬间便楞在了原地。
“摘要,阻碍,之下,之前,之上,之后……”
“……自我,环境,问题,结果……好了。”
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混乱,佐久夜自顾自地将牌按照牌阵顺序点了一遍。随即,她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呃……这是……”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青年看了看一脸凝重的少女,又看了看那意义不明的牌阵,不由得轻轻地摇了摇头——想当然尔,这并非是他从那牌阵中读出了某种不好的预兆,而是他根本就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更准确来说,单张卡牌的意思他的确可以理解,然而,当它们被有机地组合在一起时,他便无能为力了。
没有专门研究过这些的自己,怎么可能……
「听好了,对于占卜这种东西而言。过程什么的根本就是不必要的!」
「没有错,我们需要的只不过是结果而已,置换到这种牌阵中的话,就是六号位与十号位。让我看看……」
「正位恋人……正位皇后……哈哈哈,尤达,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命运的红线,连天父都认可我们之间姻缘的明证哦……」
猛地一个激灵,青年瞬间便从那过去的阴影中回过了神来。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眼角不经意地扫过桌上的牌阵。
位于牌阵左方凯尔特十字的最右边,代表着“将来”的六号位上,以正位的姿态躺着的是“恋人”,意即道德、美学 以及肉体上更高层次的感情与渴望。
而牌阵的最右上角,象征“结果”的十号位则是被正位的“皇后”所占据着,意即魅力、优雅与毫不保留的爱。
这下,他也不由得愣住了。
这……不可能吧?根据过去二十年的人生经验,恋爱什么的可是与自己完全无缘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却突然……
“……尤达。”
樱花公主扯了扯他的衣袖,强行中断了他的思考。
“又怎么了吗?”
“好き。”
“……可以说英文吗?”
“不行,会害羞的。”
少女面颊微红着摇了摇头,长长的黑发在空中晃来晃去。然而,就当他心中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
哗啦——
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传来,还未等尤达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一样温热的东西便突然闯入了自己的怀中。
愣了半晌之后,他才缓缓地低下头,看向了突然扑过来的她。
“佐久夜,你……”
“尤达……你不会忘记的吧?”
“什么?”
“那个约定。”
将脑袋深埋在青年的怀里,少女的声音不安地颤抖着。
“一起,去上野看「永远樱」的约定。”
“……”
看着这样的她,尤达不由得沉默了。
害怕。
不安。
从少女那娇小身躯上的轻微颤抖中,从少女那优雅的声线的淡淡起伏中,他很轻易地便捕捉到了这样的情感。
原来如此……他在心里这样想到。
为什么她会在早上阅读起自己故乡的报纸。
为什么她会匆匆忙忙地为自己占卜。
为什么她会突然扑进自己的怀里。
这一切怪异的行为似乎都有了解释。
……她一定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感到不安了吧?
想到这里,他只得面带苦笑着摸起了她的脑袋。
“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他尽可能轻柔地开口道。不过得到了这个答案的佐久夜似乎依然还有些不满意,紧接着又追问道。
“……就算是在很多年之后?”
“当然。”
“……就算是遇到了更多的女孩子?”
“别开我玩笑了,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才没有开玩笑。”
双手撑着他的大腿,樱花公主抬起头直视着青年的眼睛。
“不过,谢谢你,尤达……”
“……感觉,安心下来了。”
随后,佐久夜轻轻地一笑,瞬间便将他内心中的所有疑问消除殆尽。
不,岂止是疑问。那久违的,宛若千万樱花盛放般的笑容,几乎将他的整个脑海都清成空白。
少女那如同东洋最高级人偶般的面容近在咫尺,微热的吐息从极近的位置拂过他的脸庞,还隐隐带着几分樱花的淡淡香气。就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樱花公主合上双眼,就这样缓缓地向着短暂失神的他那边凑了过去……然而……
“……两位,真是打得火热呢。”
顿时,被惊到了的两人便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咳咳……顷,那个……早,早上好。”
“主人,今天您已经对我道过早安了哦。”
“是,是这样啊……咳咳……”
面对着明明满脸微笑,却不知为何给人以一种相当恐怖的感觉的女仆小姐,尤达只得以假咳来掩饰自己心中的尴尬。然而,面前的少女似乎却并不想如此轻易地放过他……
“请老实交待吧,主人。”
“二位刚刚到底在这里做。些.什。么呢?”
“呃,这……这其实是……”
“……接吻。”
“没错,就是接……才怪啊!佐久夜你不要添乱啊!”
强硬地捂住了佐久夜的嘴,青年转过头,面对身后黑气愈发浓郁的女仆小姐,试图通过最后的努力来澄清这个误会。然而……
“发生什么了吗,哥哥大人?为什么客厅里突然变得这么吵了?”
围着朴素的白色围裙,手中还握着料理用汤勺的弗萝伦丝,却突然从厨房当中探出了头……
……完了,这下事情可要闹大了。
看着满脸疑惑地靠近过来的银发少女,尤达忍不住痛苦地按住了额头。
然而,正在这时……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立刻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