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尤达相比,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这轻轻的一句话,就如同西敏宫的洪钟般,在男爵的心中炸响。
他呆滞地抬起头,迎上了面前樱花公主那绛紫色的双瞳。从那里,他看到了倒在地面上的自己:软弱、狼狈、颓圮、满身疮痍……总而言之,简直就像是一条狗。
……胆小、怯懦、善于伪装。
……彬彬有礼,却蔑视一切。
……看似优雅,实则空虚。
“日本的俾斯麦”之前所作的一个个形容,此刻全部都从脑海之中蹦了出来,然后无一例外地与那澄澈双瞳中的自己相对应。少女那平淡、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此刻却也像是在对自己进行无穷的嘲弄。
……别胡说了!他在心中对对方咆哮着。像你这样的家伙……你这肤浅的黄皮猴子又懂我些什么!你又怎能理解帝国贵族的荣耀!
“呵……哈哈哈哈……”
他笑了,声音就像是一个漏风的风箱。看到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佐久夜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你在笑些什么?”
“咳咳……当然是……你们这些贱民的无知啊……”
“……”
看向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似乎对他的侮辱没有一点反应的少女,他冷笑了两声。
“我们,我们贵族,我们英格兰的贵族可是世界上最高贵的种类。”
“在上古时代,他们冲锋陷阵,披荆斩棘,为自己的国家与民族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在战场上,贵族的旗帜永远飘扬在最前方,我们旌旗所指之处敌皆披靡,长剑所加之地灰飞烟灭;在领地中,子民为我们的胜利而欢呼雀跃,为领主的贤明歌功颂德,并甘愿为守护我们而死……你能体会到我们的这份荣耀吗?”
向身旁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以怨恨而不屑地眼神看着面前的少女。不过对此,佐久夜却依然一脸平静。
“……所以呢?你想说些什么?”
她如是追问道。
“——你们这些短视的愚民,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歇斯底里地大吼着,他的表情变得越发狰狞。
“不仅如此,不仅如此……在我恢复家族的荣光之际,你们这些人居然还敢三番五次地阻止我!”
“蠢货!歹徒!叛逆者!”
“……”
少女眨了眨眼睛,默默地后退了一步。对方刚才的那段话,着实是让她的整个脑袋变得晕乎乎的,然而有一点他却没有说错——樱花公主的确是搞不懂他的想法。
看到她这样的行为,男爵还自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言论给吓了一跳。他咧着嘴,露出一个颇为难看的笑容,随后抬起那握着半截文明杖的右手……
唰——!
利刃猛地脱手而出,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便已逼近到了对方的面前。望着那明晃晃的东西,佐久夜下意识地向旁边一闪,然而正在这时,那东西却蓦然炸了开来。
轰!!
“……ⅩⅥ——「高塔(The Tower)」。”
虽然因为轻敌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出色的魔法素养还是使她在最后一瞬间做出了完美的防护。爆炸的火光转瞬即逝,露出了在其包围之下的少女的身躯:她双指夹着一张薄薄的卡片,全身上下见不到哪怕一处破损。不管怎么看,男爵这最后反扑都没有任何效果。
……可是,敌人呢?
心中陡然一震,少女当下四处张望着寻找男爵的踪迹。这并没有花费她多长时间,很快,她便在自家的门口找到了那个身影。
……准确来说,是在弗萝伦丝的身后找到了那个身影。
“不许动!”
一只手臂勒着少女那纤细的脖颈,另一只手持枪顶着她的太阳穴,浑然不顾“人质”那痛苦的表情,男爵大声地叫嚣。
“……给我迅速停止你的一切敌对行为!不然的话……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第一次,男爵在樱花公主的眼神中捕捉到了犹豫的色彩。拢在袖子下的手指微微地颤动了几下,佐久夜最终还是选择停在了原地。
“很好……很好……”
确认了手中人质的有效性,几乎整张颜面都被鲜血所覆盖的男人露出了一个颇为惊悚的笑容。
“然后,劳烦您令那位讨厌的大块头停机……当然,这并不仅是一个请求……”
“别听他说的,佐久夜!现在赶紧……呜!”
在他的控制之中,弗萝伦丝挣扎着大喊道。然而,话音未落,男人便再度加强了手臂的力量。
“……请安静点,弗萝伦丝小姐……不要干扰佐久夜公主的自我判断。”
以沙哑的嗓音,他对着自己怀中的少女“温柔”地说道。眼见这一幕,佐久夜也终于不再犹豫,迅速地关停了日本武尊的机能。
“……你想怎么样?”
她开口问道。
“怎么样?不不不,小姐,请别误会了,我真的没有任何恶意。”
开怀地笑着,男爵一步一步,缓慢地向着身后的大门退去。
“真的,你要相信我。我不过是对你们的房子感到好奇,想要南丁格尔小姐带我进去逛两圈罢了。”
“接下来,最后一个条件……”
彻底退进了门内,他一面说着,一面缓缓地用腿将大门带上。
“……在我离开之前,绝对不能有人踏进这间房子。否则……”
砰!
一个一指来宽的洞穴,就这样留在了房子的大门之前。看着它,佐久夜攥紧了双手,然而直到最后,终究还是没能迈出一步。
“啊……就是这个味道……”
漫步在客厅之中,夸张地嗅着房屋内的空气,维克斯男爵将嘴凑近到少女的耳畔。
“南丁格尔小姐一定也是这样认为的,是吧?这个古老却芬芳的……”
“你的目的其实就是这栋房子吧?”
不动声色地将头扭向一边,银发的少女忽然这样开口道。听到这一句话,男爵的表情顿时便变得无比惊愕。
“什……你,你为什么……”
“我从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
弗萝伦丝抢先一步回答道。
“在那个时候,我的心里还有些不太确定。不过现在,见识过您卑劣的表现之后,我就已经知道了。”
“贪婪,肮脏,背信弃义……我不会认错的,你肯定就是那个人——玛丽。普威尔的后裔吧?”
说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少女几乎是在用牙缝来发着音,就仿佛是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
“那个背叛了爷爷的女人,简直是跟您像到不能再像的地步呢……”
“……”
被这些足以令正常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砸了个正着,男爵不由得愣了半秒。不过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
“哈哈哈哈……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失落乐园的守护者。”
没来由地笑出了声,男爵紧接着说道。
“我,纳尔逊。普威尔。维克斯,明明是以约翰。弥尔顿最正统后裔的身份前来拜访他生前的住所,以继承伟大先祖所留下的光辉遗产的。我的行为正当无比,无论是议会还是法官都能证明这一点,你又凭什么这样说呢?”
“凭我,爷爷,还有上帝从未认可。”
“醒醒吧!那并没有任何作用!”
癫狂地嚎叫着,男人用枪口推了推她的太阳穴。
“别给我废话,现在,带我去《失乐园》所在的地方。”
“……”
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推了出去,男爵双手举枪,遥遥指着她的脑袋。弗萝伦丝回过头,冰蓝色的双眸无声地注视着他的面孔,随即,她便沉默不语地向楼梯上走去。
紧跟着她的步伐,在不到一分钟的行走之后,男爵缓步踏进了疑似是书房的地方。在进入到这里的一瞬间,他的视线便不受控制地定格在了房间的一角——准确来说是那个旧鸟笼中一叠发黄的稿纸之上。
“啊……”
他不自觉地发出了陶醉的声音。
“Eureka……Eureka!没有错,就是它……我祖的遗产,巨匠之作——《失乐园(Paradise Lost)》的原典!”
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他难掩激动地走上前,就像是对待情人般温柔地向它伸出右手。然而……
嗡——
……没来由地,他的手指就这样停滞在了鸟笼前一公分的位置,再也不能寸进。
男爵的笑容顿时便凝滞在了脸上。他不敢置信地尝试了各种方法,甚至再加上另一只手一起发力,结果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纳尔逊。普威尔。维克斯,弥尔顿最正统血脉的继承者,又怎么可能会……”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看向了一旁。
“……喂!守护者!这是怎么一回事!”
冲着一旁的少女,男人愤怒地吼叫着。然而对此,弗萝伦丝只是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之前应该说过了吧……”
“我,爷爷,还有天上的那位全能者,从头到尾都没有认可你的资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