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略微向前倒退,堪堪数分钟前,兰斯伯瑞大酒店的某间客房之中突然迎来了一位客人。
咚咚咚。
“啊,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下……”
一阵踢踢踏踏的细碎脚步声后,房间的大门嘎吱敞开。一位娇小的金发女孩略有几分疑惑地眨了眨眼,好奇地看向了门外那位头戴高礼帽的男人。
“那个,请问您是……”
带着与那年幼容貌不符、英伦淑女式的礼貌与矜持,女孩如是发问道。
“哎呀呀,这可真是不好意思……”
女孩隐约看见男人宽大的帽檐下挑起了一丝莫名的笑容,可还未待她进一步发问,对方便摘下帽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下约翰。威尔克斯。布斯,是康德黎先生的一位学生。日前他听说孙逸仙先生到达伦敦,早就想前来拜访,只是最近事物繁忙,难以脱身,便委托我先捎带些东西……”
说到这里,男人微笑着掂了掂手里的皮箱。
“……请放心,我无意打扰孙逸仙先生的休息。您只要收下这个东西,然后找个时机替我把它交到孙先生的手里,便万事大吉了。”
——我想,像您这样可爱的小淑女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请求吧?如是补充了一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碧翠丝的心中不禁有些犹豫。
她的确从那位来自极东之地的先生那里听闻过康德黎这个名字,也知道那是他的老师与救命恩人,但面前的这个男人着实是有些过于怪异,并且——无论是名字还是长相——都给她一种难明的既视感……
……仿佛,在哪里见到过一般。
然而,正当女孩摇摆不定之时——
“哦哦,是康德黎老师的学生吗?”
“孙,孙逸仙先生?”
带着几分惊讶地,女孩向着自己的身后看去。只见这位来自中国的革命者已然穿戴整齐,彬彬有礼地站在了那里。女孩还想追问些什么,可对方却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般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紧接着,他走上前,直直地看向了门口处的男人。
“老师最近过得还好吗?”
“当然,除却公务繁忙之外,一切安康。”布斯先生微笑着回答。
孙逸仙点点头,脚下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女孩疑惑地看着他朝自己这边越走越近,直到面颊上的皮肤已能感到些微的温度、鼻腔内被那股奇妙的气息彻底填满,她才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女孩感觉到那只令人安心的大手轻轻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只此而已,她便忍不住扭扭捏捏地攥起了自己的裙角。然而正因如此,细心的女孩却漏过了一个她原本绝不会漏过的细节——
——孙逸仙的手,正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原来如此……”革命家目光淡然地平视着对方,“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个疑问。”
“您尽管说。”
孙逸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这样开口了:“从在香港的老师那里拿到这些东西之后,历经数日的航行,又马不停蹄地将它送到这里的您——真的不累吗?”
“……”
第一次地,这个男人在对话之中沉默了。
他轻轻地扶了扶自己的高礼帽,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帽檐下那对蓝色的眼睛就仿佛是要将他记住般直直地盯着对方的面孔。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这位“布斯先生”终于开口了。
“当然,毫无疑问。”他回答道,“只要是伟大的母亲托付给我的任务,那么一切苦难都不算什么。简而言之——”
“——山姆大叔让你死啊,孙逸仙!”
话音刚落。
男人猛地将手中的皮箱向前掷出——
听着从皮箱之中传来的,那仿佛不属于人间的清亮颂唱声,孙逸仙总算是彻底明了了这一切的因果。几乎就是在对方投出皮箱的同一时刻,他便以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迅捷动作将女孩拉到身后,并用自己的整个身躯挡在了皮箱之前。
随即——
轰——!!
只一瞬间,灼热的气浪便将整个世界填满了。首当其冲地是距离他们最近的房门,脆弱的木质材料即刻便被镀上了一层炭黑,随后被那永无止境的浪潮整个吹成飞灰。昂贵典雅的壁纸自墙壁上翻卷而起,浓厚的黑烟伴随着烧焦皮毛般的臭气激烈地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布斯先生用手臂阻拦着扑面而来的狂风,那强有力的风压仍毫不留情地卷走了他的帽子。可与之相对的,他的脸上却挂着淡淡的微笑——得意、滑稽、惊悚,令人不禁想起那民间广泛流传的盖伊。福克斯面具。
“……计划已成功一半了。”他轻声自语着。
再没对这片火场投入任何的注意,男人捡起地上的高礼帽,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走廊之上,业火的红莲伴随他的脚步迅速熄灭——经由魔导技术重现的硫磺火,哪怕在“智能”上都是如此令他满意。
然而,就在这一刻——
砰!
某种难以名状的恶寒刹那间爬遍了整条脊柱,浑身上下每一根毛发都惊恐地直立了起来。男人下意识地想要掏出枪,然而他的手还未够到枪套,震耳欲聋的大喝便猛地突入了他的耳中。
“左右硬开门——!”
难以想象的强烈冲击猛地击上了他的背部,在一阵阵令人胆寒“咔嚓”声之中,男人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整个向前飞了出去——
轰轰轰!
那一瞬间,自己究竟撞塌了多少面墙壁?
布斯先生已没办法记清了。
全身的骨头尽皆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神经因过大的痛楚而陷入麻痹。他就这么从燃烧的酒店中破壁而出,随即又满身疮痍地跌到了地面之上。男人挣扎着翻过身,努力地打开那双被汗与血濡湿的眼睛——就在墙壁破口处,也就是他刚刚飞出来的地方,一个男人正沉默地伫立着。
这家伙……就是中国的那群所谓侠客吗?
咬紧了牙,他不禁为自己的失误而懊恼。然而就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给他,那股难名的恶寒又一次在他的大脑中炸裂。
“——猛虎硬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