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距离那个夜晚便只剩下最后一天的时间。
当杰瑞在差分机前噼里啪啦地打完了最后一个字符时，那位魔鬼教官也拍了拍手。
“好了，我们的训练就到此为止吧。”
尤达这样说道。
“老实说，这几天，你做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上不少。现在的你，如果单以实战能力论的话，应该可以稳定在年级前三的水准了。”
在这数日的训练之中，孙雯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做出这种诚心诚意的夸奖。然而此刻的少女却已经是顾不得这些了，她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中徜徉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清的惆怅。
……结束了吗？
自己的操控技巧还远未成熟、魔力的运作方式还有这样或那样的瑕疵……当然最关键的是，经过这次大修后的秦王依旧被无人操控的大卫王吊打。需要自己改正的地方简直数不胜数，可——可那个人却说要结束了。
这又让人如何能够接受？
“你是不是在想，在错误如此之多的情况下，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就仿佛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青年抢先一步开口。
“这一点也不奇怪。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巨大的进步。相较过去那个连前进的方向都找不到的小姑娘，现在的你实在是不知道高到哪去了。”
“……您这句话还真是挺伤人的啊。”
孙雯忍不住插嘴，而对方则是微微耸了耸肩。
“当然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想让你有更多的进步。不过时间毕竟只有这么一点，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是超常发挥了——无论是你，还是我们。”
轻轻笑了笑，尤达就这样转过身。
“走吧，带上你的魔导兵器。孙逸仙先生已经拿着毛巾和水瓶在外面等了很久了。”
……至少，一个小时前我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少女也不由得愣了半晌。不过很快，她又一脸复杂地嘟囔着。
“这个笨蛋……明明是一党领袖，被那么多人看着难道不会觉得丢脸吗……”
看着她那纠结的样子，尤达与杰瑞忍不住相视一笑。
当晚，饭局之后。
“就送到这里吧。”
在一栋红砖砌起的建筑之前，孙雯停下了脚步。
尤达抬起头，在那保留着浓郁的斯图亚特王朝时期风格——大量被封起的窗户——的古旧建筑上扫了一眼，然后忍不住这样问道。
“……你就住在这里？”
“准确来说，是跟很多中国留学生一起住在这里。”
少女长叹了一声。
“虽说能够到欧洲这边来留学的中国人家境一般都不差，不过为了节省开支，我们大多还是会选择凑在一起共同租住。毕竟这边学费也高，物价也贵，还要经常用跨国邮递跟家里联络……总而言之，不省省的话恐怕就得勤工俭学去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那什么……「勤俭节约，艰苦奋斗」？”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的？”
“佐久夜告诉我的，说你们都是这种风格来着。”
“呼……那孩子啊……”
说着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大门之前。少女就这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随后，用几乎难以让人听见的声音——
“……最近，谢谢你了。”
“啊，没什么。其实我也看不惯那个人的作风，就权当是给他个教训好了。”
“嗯……”
孙雯轻轻应了一声，不过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那个……”
犹豫了许久，她才终于这么开口了。
“……如，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跟我探讨一下那天的话题吗？”
“那天？你指的是……”
“就是那位罗波安。罗斯柴尔德先生找我们麻烦的那一天。”
尤达忍不住挠了挠头。他在脑中迅速地回忆了一遍当天的情景，感觉自己应该没有什么失言之处。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个，前辈……您……”
“……您对自己的祖国是怎么看的？”
转过身，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嗯……一言难尽呢……”
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青年思考了一阵子，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爱着她，并以身为帝国的一员为荣……抱歉，硬要问的话，那我也只能这么回答。”
“既然如此，那您那天……”
她忍不住在脑海中回忆起了当天的情景——
「你搞错了一件事，罗斯柴尔德先生。」
「帝国的荣耀有很多：悠久的历史、优越的政体、发达的经济；西敏寺、大本钟、纳尔逊铜像、胜利号船体；先进的科学、新锐的魔导技术；战功赫赫的魔导师团、举世无双的皇家海军……但他绝对不是，也不会是一样东西——那就是恃强凌弱。」
「……哈！有意思……你是说，大英帝国在过去数个世纪中辉煌的征服史，其实全部都是耻辱？」
「没有错。知道以什么为荣，以什么为耻，这正是帝国与帝国公民们应有的胸怀与担当。而唯有懦夫，才会找借口不承认自己的错误。」
听到这句话，尤达也不由得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他又重新笑了出来。
“那就是两码事了。”
他如是说道。
“在我看来，一个大国的国民必须有着自己的良知与担当。错了就是错了，对了就是对了，对错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辨对错以及不承认对错。”
“在历史上，英国是最早一批参与黑奴贸易的国家。然而，在部分良善的国民的抨击之下，英国也是最早废除奴隶制度——甚至主动与非洲本土居民开展友好交流的国家。这种来自高贵而善良的国民们的抨击贯穿了整个近代，而在舆论的压力之下，政府也不得不适当地改变政策以迎合他们的意见。而我认为，正是因为有着这种国民的存在，庞大的帝国才能保持自身内部的活力。”
“……英国人都是像您这样想的吗？”
沉吟了许久，孙雯才接着问道。
“当然不是，你也看到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着与我一样的观点。就比如那天的那位罗斯柴尔德先生，他所代表的便是帝国内流行的另外一种观点——也就是托利们的观点。好吧，也许这些保守党老爷子们才是帝国利益的真正代表，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
“——真正的大国，可不能失丧自己的良心。”
“……”
少女不由得沉默了。
自这个城市罕见的晴朗夜空中，淡淡的月色洒落在她的肩头。复杂的情绪牢牢地盘踞着少女的内心，许久许久，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总觉得，有些明白睚眦的感受了呢。”
“见识到了您——以及这个国家的骄傲，他一定是羡慕又迷惘着吧。”
沉默了一会儿，青年也如此回应。
“我相信，有朝一日，中国也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
“嗯……”